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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chapter 69 ...

  •   灯花如影就灭,旋即成了灰烬。
      我靠在延龄肩头任他说些疯言癫语。
      我的腹部已经隆起很高,他的手附在上面,却只轻轻的揉,仿佛是跟孩子玩耍。
      “小顾步,你若是个女孩子,可不要像你娘亲。”说这话就是要讨打,我拧了他一记:
      “她娘亲怎么了,你倒说说?”
      “她娘亲说来也不错。带一点故作的冷漠,还有些蛮横的……温柔。”
      到底是孕妇易感动。
      我压下喉间哽咽,声音仍有些怪异:“那他要是男孩又如何?”
      “是男孩嘛,”他胸口微微颤动,是在笑呢:“不要像他爹爹我,当初,只有诺诺的勇气。”说罢便将我整个人裹进怀里,裹进他轻软的睡袍里。
      即便离得那样近,抱得那样紧,仍让两个人都预感着慌张。难倒所有的把握,果真都在加速一种失去吗。我不要,不要……
      “会早些回来吗?”说出来的话仍旧带着黏腻的嘶哑。
      他只是更加重更加力的拿下巴压着我的发,抓紧我胸前的手,缱绻着,缱绻着纠缠。那力度让我不再忐忑,那力度让我心安……
      他附我耳畔轻轻说:“那承诺‘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永永远远都是作数,除非我死了。”
      他的温度是热烈的,包围了我的身子。雨水淅沥沥的下着,我却固执它是安静的,这样一个家里,这样的苍茫人世间,他握着我的手,仿佛死也不会松开,永远不肯松开。我依偎他,悠然的用食指去点他眉心凹进去的沟渠,就好像天底下永远至少有我们两个人,可以相濡以沫,永远永远。

      像是梦境,他眉头揪成了结扣,脸也是痛苦的狰狞,可他忍着,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下去,他仍不放开我的手。我想帮他,却一动不能动,甚至都不能睁开眼,我只有松开我自己的手,放他走,让他快乐,放他走……

      素青的绉纱帘是扎拢起来的,雨歇了,窗外的天空星宿已繁,还有一牙月,笼着拂晓的烟,婵婵的挂在那里。祥和的景。
      我抻出手去找延龄,怎么都摸不到,我莫名的担忧,只是怕,怕的连声音都发不出。
      他弯腰在套靴子,许是听到声响,才回过头蹲下来,手掌立刻搭上我的额头,温婉的抱歉:“都这么小心翼翼,还是将你吵醒了。”
      他额前却真有大滴大滴未落也未及擦拭的汗珠,我扬了扬手想去擦,终是没有力气,只放下来。我的神色定是极端迷离的,因我根本分不清这是梦,还是他。
      “我还有些事要交代老吴,你再睡一睡,还早得很。”

      天明作别。
      在前厅西间里头,摆满了大小箱笼。延龄则陪伴鳌拜在外间闲聊等待马匹调配,行李装车。
      “怎么这么多行李。”我手指拂过最大一只足有半人高,问老吴:“这是什么?”
      老吴走进瞧了瞧:“说是贞小姐的字画,送给圣上的,怕折坏,咱们不敢怠慢。”
      我释然一笑,连我想不到想不周全的,他都替我做过。
      “那这只呢?”
      “是少爷的一些细软。”
      “这只呢?”
      “是换洗的衣裳。”
      最后瞧见一只精致的小箱,摆在大箱上面,不细看,只当是抽屉了。
      “这又是什么呢?”我指着它问道。
      “是杏姑娘给爷备的药箱。”
      果是她有心,我又问:“是些什么药,爷前儿的病不都好透了?”
      “说是一些补身的药,还有些常用的备着。”
      我“哦”了一声,待我正要走去外间,倏地对上弘七的眸子,他目光温柔却恍惚,出神一般凝望我。
      “弘七,马匹可都套好缰绳配上结实马鞍子了?”我只得提醒他。
      好在他虽离神,被我这么一问,脸色也马上岑静下来,但却不是回我问话:“公主为何不开箱看看杏姑娘打点的药箱齐不齐备?”他那眼神,分明是向我暗示什么……
      我只觉胸中剧跳,昨夜并不是梦,不是梦。
      “吴叔,爷昨夜都交代了您什么?”我死命的抓住绢子。
      老吴漠然的抬起头:“昨夜——昨夜,爷不是在贞小姐房中安歇的吗?”
      狰狞的面容,大滴的汗珠,若有所隐的背影,桃杏儿舒展的笑靥……
      我揪心的慌张,惊惶的患得患失,那微妙的直觉告诉我,不会没有原因……
      “那就打开看看。”话音未及落地,便有小厮气喘吁吁闯进屋子:“禀夫人,外头都齐备了,杏姑娘叫咱们搬行李,该启程了。”
      好巧不巧,不过今晨也并不是解决事情的最佳时机。
      “你去吧,弘七你来帮吴叔搬行李。”我只把一帮小厮张罗开。
      弘七会意离开,我放下心来。

      定南王府御匾之下,我与鳌拜众人寒暄。送罢鳌拜,方丈之地,只余我与延龄。
      我轻轻挥手叫来桃杏儿。与一众家仆混在一起的桃杏儿,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格外的出挑。发是斜梳的平髻,露得额前一片洁白如腻脂。一袭碧玉青翠色的纺纱长裙逶迤曳地,袖口裙尾疏疏绣着几枚重瓣花,像是春桃,细细瞧去也不尽然,水红水红的,樱桃一般的诱人。
      可无论是春桃还是樱桃,到如今都是过了时节的了。
      她站在身边自是拘谨,我且捉起她藏在袖中的小手,延龄显然预料我所动作,脸上是讪讪的不悦。
      可我要特别的开心,毕竟是与我丈夫说媒,于是不疾不徐道:“爷,今儿个贞儿要给你说桩亲事,说来也是亲上加亲。”
      桃杏儿只管小女儿般脉脉娇羞,颔首浅笑,延龄欲语,却被我一笑打断:“这丫头,瞧她脸红的样子,越发的俏丽了。”我将她的手送到延龄掌心,抬起头,用最无邪的眼神望他:“这是贞儿从紫禁城带来的丫头,爷自是晓得紫禁城在贞儿心中的位置。等爷回来,咱们立即迎娶桃杏儿,好不好呢?”
      我不敢瞧,他是否握着她的手。
      你们一定见过织毛线,一针一线,小心而漫长,拆除的时候,只要轻轻一拉。
      我只有止步不前了,延龄。只差一步,或者,已经是,有一次陷入爱情。我是个遍体鳞伤的人,所以我只能伤害你,来救我自己。没有一个女子,愿意将自己丈夫拱手让人,何况她又是那么需要爱的人。可是不行啊,我不能再骗自己,你们的相遇比我早,她爱你至深,我拿什么去比,又拿什么去拼……明明预见得到结局,为何还要被那过程折磨。我只能先一步伤害你了,延龄,原谅我。
      我不敢看他,不得不将目光投到远处车马那里,我无意识的咬着下唇,又像触电般松开,再次迫使自己看着他,我知他的忿恨与恼怒。
      “爷莫要担心贞儿。杏儿会好好照顾我跟孩子,对不对呢杏儿?”
      “少爷,您放心走吧。”桃杏儿搀扶着我,微笑着向延龄保证。
      “少爷”……
      是一时失言,还是毫无顾忌,再不怕我知道?
      老吴来叫过两回,鳌拜的侍卫也来过一回了,延龄迟迟不肯移步,只是端端的看我,像看一个陌生的人。
      “来,贞儿送爷上车。”我扶过他的手肘,起先有一丝的僵硬,可仍旧顺从的走向次位的三驾马车。
      又一片梧桐落叶缓缓飘下,叶子一圈都是皱巴巴卷曲极了的,清晨起就又下起了毛毛细雨,说话间,已成针丝。易安曾言,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是该离愁别绪,相顾诉情的吧。
      可我不能,我不能纵容背叛,不能纵容一点点欺瞒。即便,是善良的好意。
      雨打睫毛上头,一时叫人看朱成碧。索性闭了眼,狠了心:
      “此去不知十天半月能否折返。杏儿心思细腻,给爷备了常药。可爷万一不当心冷了热了,痛了痒了,别自己儿混吃。京师好大夫遍地是,若是病了要瞧大夫的。”
      话已至此,手臂俱是一沉。
      “贞儿——”看似他全都明晰了。这一声“贞儿”让我彻底不再有一丝怀疑。
      他有着我从未见过的痛苦表情,嘴角似乎在颤抖。他拢在我手臂上的手心告诉我他的确在强烈的颤抖,那也是我从未见过的害怕,怕就失去我了吗?可为什么现在才后悔?
      “爷快上车吧,鳌大人要等急了。咱们在家等着爷。”我的笑再明亮恐都挡不住当中的凄楚。可如何呢,人生如斯,最高的境界莫过于顺生。我不过表现的再乖巧一些,也叫旁人去瞧。
      我甚至都替他回答过自己,甚至都不要他的回答,甚至已经开始转身。可我转不开,转不动,他按着我肩膀,他哀伤,黯然,似乎都绝望了。良久良久,久到雨丝成了雨帘,老吴过来撑伞,他才一字一顿道来:“等我回来。请给我解释的机会。”
      是请求。
      没有用了,延龄,你没发觉,你这般说,你这样的语气。膈膜的叫人心酸。我们已回到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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