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天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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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来捣什么乱子？叫她在外头候着！”太后瞧了一眼福临，厉声命令吴良辅。
只听外头一阵纷沓拉扯，佟妃甩了吴良辅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额娘，皇上，求你们救救我的玄烨！”
听到玄烨的名字，只觉得一阵揪心，再低头看见佟妃，脸色灰黄，发丝散乱，衣衫褶皱不堪，仿佛狱子里刚出来的囚人一样狼狈。
“瞧你这话说的，凭他只是你的玄烨，犯不着求了我们去管！”太后的话像刀子一样刺进佟妃的眼睛，佟妃顿时声泪俱下。
“臣妾知错了，求皇额娘开恩！臣妾没养好孩子，孩子出了‘天花’，怕是要不行了！皇上，求您救救玄烨，救救玄烨！”佟妃扑在太后的袍摆上面，泣不成声，转身又跪着挪向福临，紧紧抓住福临的袖子。
如五雷轰顶一般，前日还好端端的玄烨，如何今日就病的不行了！
“为什么不早报！”福临抽了袖子，愤恨的瞪着佟妃，眼睛里仿佛生了火花，要活活的把人烧成灰烬才罢休。
“臣妾……臣妾起初想着过几个时辰就退热了，谁知患得是痘疫，若臣妾先知，臣妾怎敢……”佟妃已然失了阵脚，说话辞不达意，任谁听了都觉得冗乱厌烦。
“行了！吴良辅你去找两个妥当的公公嬷嬷，把玄烨带到西华门外的承佑寺里治痘，但凡玄烨近日去过的地方见过的宫人，一律隔离原处，东西六宫遮光避痘，承乾宫犹重，断不可有任何闪失！”太后危坐殿首，正色吩咐道，早已看不出一丝的慌乱。
“求额娘，让臣妾跟着去，玄烨不能没有臣妾……”
太后指着佟妃，震怒吼道：“把佟妃给我关到景仁宫去！玄烨！他没有谁都得给我行！”
吴良辅躬身去搀佟妃：“娘娘，奴才伺候您回宫，起来吧您。”佟妃挣了身子，直挺挺跪在我面前，捏住我的双手：“玄烨声声叫着公主，求公主去见孩子一面，即便孩子去了，也是无憾去的……”我欲扶她起身，随她离去，只觉得身子被人一拢，差点失了重心。
“娘娘这话说的，贞儿从小也没患过痘，她不能去！”苏妈妈一心想护着我，岂不知我的心思早已飞到玄烨身边了。生死都已度外的人，小小痘疫能奈我何！
“皇额娘，你答应过贞儿，贞儿本就不是宫中之人，可以随意出入大内，贞儿现在想出宫去了，就此与额娘道别！”话一出口，抽帕跪安，太后俱是哑口无言。
未出半步，手腕已被一张大手紧紧箍住，久违了的温暖。
“不要去。”是他。
臂上被不断的加力，仿佛血肉被掏了个空，无力抬手，无力挣脱。
“疼。”我蹙眉，吃力的挤出一个字，那力才慌然卸下，好似那九千丈的飞瀑，陡然倾下，倾的如此彻底，好像我那一瞬的生命，都是这股力量在支撑着。
我费力的支了支身子，随着佟妃走到殿外，只听一声清亮悦耳的婴儿啼哭，如黄鹂般婉转悠扬。
济兰的孩子出世了，那是他和她的孩子。我的侑儿，他死了。玄烨，你要活着，好好活着。
西华门外，承佑寺里。
黑红毡子围的密不通风，更是分不清白天与黑夜。
“额娘，你说你明日就来看玄烨，玄烨等了你好久，月儿圆了又缺了，你到哪去了？”
“额娘哪都没去，额娘一直看着玄烨呢。”
“额娘，我看见皇阿玛跟皇玛嬷吵架，吵得可凶了，你说玄烨该帮谁呢？”
“谁对，玄烨就帮谁。”
“玄烨也不知道谁对，玄烨看见皇阿玛落泪了，皇玛嬷也落泪了，就更迷糊了。”
“迷糊了，就不要想了。额娘也想不清楚，怎么也想不清楚呢。”
“嬷嬷让我管额娘叫孔姑姑，不许管额娘叫额娘，为什么呢？”
“原本就该叫姑姑的，只是那时玄烨小，额娘想等玄烨大了，再告诉玄烨。”
“那我回了宫再叫孔姑姑，在这里就叫额娘。”
“好，玄烨不要讲话了，咱们好好睡上一觉，醒了就好了。”
“玄烨还想说。玄烨看不清额娘的脸，想听额娘的声音。玄烨怕睡着了再醒过来，又要等到月儿圆了缺了，缺了再圆了才能再见额娘。”
“额娘不走，额娘就在这儿，额娘好好守着玄烨。”
“额娘，好热……”
“小姐，帕子！”蓉逸又浸了一块帕子叠好给我。
我仔细敷在玄烨额上。
我不忍看见玄烨的脸，不忍去看往昔那个玫瑰花蕾一般的柔嫩的小脸，如今却长满了深红浅紫的痘斑。屋里仍漆黑一片，我不许他们点灯。玄烨偶尔昏沉迷糊会跟我说几句话，我总是不让他讲，却每次都期待他再说话，至少告诉我他还活着。
“李公公，三阿哥这么难受，就没点旁的法子吗？”深知痘疹奇痒无比，我不得不无时无刻捉住玄烨的双手，生怕他乱抓乱挠，落下麻子，他如月之光华一样柔亮的小脸，我不允许它有半点瑕疵。
“回孔公主的话，全凭小主子命硬，挺得过即过，挺不过……”李德全年龄不大，却是个极知礼的，从小照顾玄烨起居，跟玄烨自是亲厚。此时也是面色灰尘，几欲替玄烨受罪。
“蓉逸，你替我去请钦天监汤大人来！”忽然想到一个人，汤若望或许有办法。
“孔公主，咱们谁都不能出去，这可是违旨不尊，要灭九族的大罪啊！”李德全连忙拉住蓉逸，跪地规劝。
“任凭他们灭去，我赤条条一个人。此事我已决议，与你们无关，放人！”李德全见我如此决绝，并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放了蓉逸。
不出一个时辰，汤若望便出现在承佑寺中了。
“老臣参见孔公主！”他欲行礼，被我拦下。
“汤玛法，求你救救这孩子！用你们西洋人的法子，一切后果，我担。”我看着他湛蓝清澈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信任。
“老臣必将竭尽全力！你们，把所有的灯都点上，加火盆，半个时辰换一次炭火，不能耽搁。”他立即吩咐众人，那乳娘与公公皆不动身。
李德全又上来劝阻：“小主子，口口声声叫热，还敷着冷帕子，如何去加火盆呢？孔公主，你看……”
“公主，请您相信老臣。冷帕子可以敷，这天花病菌最怕高温，所以屋子里要热，要极热！”汤若望急出了一头薄汗，不等他们动手，已经开始点灯了。
我的声音再不容他们质疑：“李公公，你们依照汤大人的吩咐去做，不准再有异言！”
汤若望手持一根银光四射的小刀，取了灯罩，来回烧着小刀，足有一盏茶工夫，大家屏气吞声，唯有窗外阵阵钟鼓轻敲，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口，怦怦的响。
只见他拿了刀背对着玄烨手上一只脓包这么一挤，清黄色脓液便流上了刀子，他又转身操起我的手背，用那刀子轻轻一划，蓉逸一个惊声未叫出来，已被我牢牢按住。鲜红的血马上和清黄的脓液混在一起，渐渐染成一个颜色。
“这里只有公主一人未患过痘疫，老臣已经给公主种了水苗，请公主离开到其他厢房休息隔离，出了痘，退了热才可过来。”我要推脱自己没事，他早已料到：“请公主相信老臣，老臣定会治好三阿哥。天主也会保佑这个孩子。”
“玄烨！玄烨！”过了七日，我才被允许去看玄烨。我迫不及待推开门，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他歪着小脑袋，遥遥冲我伸着手：“额娘，玄烨想你了，你怎么又不见了呢？”
我紧忙坐下，把他抱在怀里。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发现热也退了许多。脓胞悉数结了痂，深紫也渐渐褪成浅红。
“这个西洋人真是奇了，小主子还真被他医好了！”李德全拿了药盅递给我，陪笑说道。
我接过药盅，环视一圈，只问道：“怎么不见汤大人？”
“汤大人见小主子退了热，回家去了，说是明儿再来，真真几宿熬下来，他又这么大岁龄，谈何容易呐！”李德全到了还是服了汤若望。
我一勺一勺喂着玄烨，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早就忘记前几日的痛处，如今刚好一点，就又若脱兔般灵动了。
“苦吗？”看他每咽下一口都要挤挤眼睛，我便笑着问他。
他把下巴一扬：“玄烨才不怕苦。”
“那，等玄烨好了，最想做什么呢？”我笑着转移他对药的注意力。
他倒夺过药盅，一口饮下，然后说：“玄烨想念书，玄烨落下好多功课了，玄烨要快点好起来！”
这样的孩子，这样的好，任谁看到都会欣慰的吧。如若，侑儿也会如玄烨这般好吗？难道老天把玄烨送到我身边，就是为了带走我的侑儿吗？
逾六月，宫里太医院的医士人人都来看过一遍，众口一词，说是三阿哥大安了，太后才传下口谕，迎三阿哥玄烨回宫。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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