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贞纪》喜小乐

34、南伐

　　“自册立开始,即与朕志意不协,宫阃参商已历三载。”这是太后责礼部撰写的废后诏书，仅仅二十字。皇后降为静妃，居永寿宫。静妃，时至顺治11年，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妃子。这算是太后给她的补偿吗？或许，同样骄傲的她并不需要这样的怜悯。

　　福临痊愈，我便从乾清宫西暖阁搬回慈宁宫，宫里萨满做法皆说乾清宫风水有悖福临康健，故福临也移居养心殿。出了养心门，西面就是徽音左门，进了徽音左门，慈宁宫正殿就在跟前了，福临来请安连便撵都不用坐了，于是，他日日来慈宁宫用膳，诓称慈宁宫小厨房的饭菜比御膳房好吃，他的小心思，我倒是心知肚明。
　　自从福临遇刺，朝野弥漫着种种传言，有说，行刺之人为数不多，仅以他们卸下刀剑为证，不足证明其是南明部族；有说，皇上微服南台，宫中大小臣卿无从知晓，一定是宫人与南明余党勾结，欲加害皇上。还有说，皇上身边只有孔王之女贞格格在场，也许与我有关。只是最后一种的呼声极小，一则福临处处袒护，二则父亲生前无论在满臣还是汉官里声望都极高，众人碍于这两点，也就没人敢站出来控诉作为将门遗孤的我。不过，我还是亲眼目睹了紫禁城的一场声势浩大的血雨腥风。一夜之间，曾在乾清宫做事的大到侍卫，亲兵，小到侍女，太监统统秘密送往宗人府，大小宫门即刻封锁，由两黄旗派兵把守，收缴宫中一切金器利器以防畏罪自尽，慈宁宫及东西六宫通宵达旦，各宫总管太监由太后亲自问话。在我一再肯求下，桃杏儿也难免隔了中衣杖十，关暗房禁食数日。遭受最大打击的莫过于大太监吴良辅，当着众宫人去衣受杖四十，以儆效尤，导致次日上朝，只能趴在御坐旁边的地毯上净鞭三响，样子像极了受了气的小媳妇。越七日，并没在宫中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事情也就此消停。
　　晚膳用罢，我从苏妈妈那里讨了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子，来到桃杏儿的住处，亲自给她上药，她臀部几乎皮开肉绽，看得我心惊肉跳，不由暗自抹泪，她始终带笑，没道半点委屈，还不住安慰我。我吩咐绿漾这几日守在桃杏儿身边好好照顾，重复交代几遍该注意的事情，深知我在她怎么都不能安心休息，便匆匆离开了。
　　回东梢间经过纸鸢跟玄烨的房间时，忍不住进去看看。乳娘们出去吃夜饭了，孩子们熟睡着，仅有门外站着的两个女侍也不住打盹。我便打发她们也出去寻点吃的。纸鸢大玄烨半岁，腿脚灵活，时常走动，于是乳娘把纸鸢搬出来睡在外间里，玄烨还在里间。我轻轻坐下，慢慢摇动小摇篮，小家伙的小手还是抓着被角，像小时候一样显得那么没有安全感，我伸手欲把她的小手放进锦被，她猛地抓住我的小指，小嘴儿嘬在一起，煞是可爱。里间里响起一阵声响，想是玄烨醒来了，我慢慢抽出小指，盖好小锦被，向里间走去。
　　他身子扭在一起，转来转去，小手在头顶摇晃着，一定是想睁眼又想赖床，我一起捉住他两个小手，他蓦一睁眼，极清晰的喊出两个字：“额——娘！”我猛一惊，还没来得及抽手，他倒先抓的紧紧的，忽闪忽闪的小眼珠月牙儿似的望着我，还没等我缓过来，他挣开我的手，大声说：“额娘，抱抱！”我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傻傻跟他解释：“我不是你额娘，我是……”
　　门外忽地响起一阵笑声，苏妈妈伴着太后曳曳走来，接过摇篮里的玄烨，玩笑着对我说：“我们小阿哥吓坏贞格格喽！做了哀家的媳妇儿，他叫一声‘额娘’也是应该的！”我耳根一热，支吾着：“我……”太后挑眉问道：“怎么，不愿意？”苏妈妈走过来拥着我的肩，跟太后笑言：“格格，您就别跟贞儿开玩笑了，这孩子实心眼儿，您吓着她！”顺手接过玄烨，一旁逗乐去了。
　　“呵呵，真把我们贞儿吓坏了，皇儿还不找我拼命。我是腆着脸提亲来的，只问你一句，喜不喜欢福临？”太后揣起我的手，容色和缓的说。我一时语塞，满面桃花。“那边有个脸红的，这边也有个脸红的，真堪堪与皇儿作配啊！”她拍了拍的我手背，柔柔的说：“皇儿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才让你时常接触皇儿。深知你具总领六宫为一国之后之才德，只是满蒙联姻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再者，我娘家也是蒙古部落，于人于己都不能坏了这个规矩。”“我，我从没想过……”太后沉静的看着着急解释的我，含笑说道：“我早知我没看错人。你父亲是我大清的英雄，立你为妃，满朝文武必将称赞叫好，满汉联姻同样大势所趋，往大的说，皇上也算为天下人做了个榜样。”她想了想，接着说：“皇室选亲不比民间，明年立秋的秀女大选按规矩过场还是要走的，累是累了点也不算劳神。”我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她拉着我在窗前坐塌上坐下，认真的看着我，低声说：“皇上这次遇刺，朝廷十分警觉，我也心有余悸，毕竟，南明势力一日不除，这紫禁城咱们就没算坐稳。眼下，朝廷又要出师南伐了，定南王藩向来是平定南战争中最重要的一只，朝廷派了定远大将军，辅远大将军我想从定南王藩中选定，不知你是否有好的人选？”
　　我虽不管藩中事物，谁能谁不能还是暗自清楚的，低头沉思半饷，方才开口：“贞儿认为老将缐国安不错，当年桂林之战多亏他及时赶到，才击退大西军李定国部。”说到“桂林”时候，还是莫名心痛了好一阵。
　　太后微微皱了皱眉，轻声道：“缐国安自平定桂林后，便驻扎桂林，现下回京少则也得二三个月。我倒以为当下定南王藩掌事孙延龄不错，他父亲也是大清的功臣，你以为呢？”
　　我心中一惊，欲张口拒绝，又怕太后看出什么，平静了一下：“孙延龄年少，并不曾随兵打仗，贞儿认为他还缺乏经验。王藩在京中还留有戴良臣、王永年，这两人跟随父亲南北征战数年，我觉得可。”在我没有确定那双眼睛是不是他的之前，孙延龄绝对不能离开京师半步，我不允许他有任何不智的举动。
　　太后站起身，抚了抚我的肩：“容我好好想想，我先回了，你也歇着吧！”我送太后和苏妈妈到门外，值夜的女侍也都各居各位，我便安然离开了。

　　夜间，遭遇一场梦魇，翻来覆去醒不来。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发现右手正紧紧拽住颈子上挂着的玉雁，遂把它取下。燃了烛火，倒了杯清茶，仔细压压惊。目光忽然扫过玉雁，发现玉雁尾翼部位又暗暗生出一只红点，拿起来对着烛火，用手指擦了擦，颜色不掉，果然与先前羽翼上的七枚红痣是一样的，只是颜色稍淡一些，不仔细看还看不出。都说玉是有灵性的，莫非这红痣是我养出的？兀自傻笑了笑，自从那日多尔衮送玉，我还真是没取下来过，一则麻烦，二则脂玉保身，图个吉利。穿玉的红绳也旧了，所以长了些，再挂在颈子上，晚上又绕了脖子，还得害我梦魇，顺手放到多宝盒子里，想着等桃杏儿好了，再让觅条好看的绳子穿起来。
　　坐了会儿，倒也不怕了，只是睡意一下没了，不想上床，便套了件果翠色半袖，推门出去。
　　遥夜月，亮的正浓，凉烟伴着月季的芳香迎面扑来，倒有别样清幽。好一阵子，我才看到月下静静站着的人。
　　“皇上，你怎么在这儿啊？”我惊诧，目光闪闪的。
　　“我批折子，就想到了你，想来看看你。”他满脸暖意，淡淡的笑着。
　　“我……我有什么好看的啊。”我闷着声音答话。此刻定是满颊晕红，浓得化不开。他踏上月台，在我面前站定。
　　“我就给你一样东西，马上就走。”他掏出身后背着的手，把一张折好的雪浪纸交到我手中。我欲拆开，他按了我的手：“回去再看，我也该走了，还有折子没看完呢！”我抬眸对上他温柔的眼睛，猝又低头，伸手把他襟子上第一颗纽扣扣好：“折子怎么看都看不完的，外面冷，皇上回去后，就歇着吧，明儿个一大早还要上朝呢！”
　　“嗯，就依你。”

作者有话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