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治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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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正殿外，我怀揣字卷，吴良辅挡在门口，示意我不要出声。只听一声清脆骤响，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
“皇叔好好看看吧！”福临愤怒中夹杂许多不屑。片饷，济尔哈朗苍老却硬如生铁的声音响起：“皇上绝不能听信一介寻常女侍的谗言呐！”
“既是寻常女侍，与多尔衮无怨无仇，怎来谗言！”福临立即反驳。
“亲王有所不知，这位侍女名叫库尔尼，睿王生前十分宠她，死后跟随殉葬。这是她临死前写的血书，投门无路，千转百折足足三年才送到老臣手上，臣以为……”这个声音还没讲完，被济尔哈朗冷冷截断：
“你给我住口！唯恐天下不乱，唯恐天下不乱啊你们！”他的声音一度哽咽，缓了许久才接着说下去：“皇上，您看在多尔衮戎马半生，为我大清入主中原立下汗马功劳，入关后，辅助幼帝，不辞辛劳……”
“皇叔年龄越大越健忘了，朕刚为你们昭雪，您就忘记了多尔衮对您犯下的诸多罪事。即便您忘记自己，您也该记得他曾对大哥做的那些惨绝人寰的恶事，朕跪在地上求他，他才答应放过豪格加以幽闭，如果他什么都没做，大哥为何不足一月便含恨而死？他做事从不光明磊落，圈地，占房，投充，逋逃，心狠手辣，天下人遍知这等恶事是我爱新觉罗•福临所为，无人知晓当初朕是怎么同他抵命抗争的。大清基业渐稳，朕定要招告天下，他们的皇帝爱新觉罗•福临是效仿前朝一切明君的圣主，昏庸残恶之事永世不得重演。”福临由激动变为平静，平静的出奇。
再不进去恐怕太后的赌注就要葬送在我手中了。
“你让我进去！放我进去！”手刚刚碰到门，就被吴良辅一把抓住，我故意提高音量大声挣扎。
“让她进来吧。”福临的声音远远从殿内传来。
“贞儿恭请圣安。这里有太后字卷一幅，欲呈给皇上。”我跪在中间，双手托举字卷至头顶。余光散过左右，左边并跪四人，分是索尼，苏克萨哈，鳌拜，遏必隆；右侧分跪两人，济尔哈朗与岳乐。方才那个欲进言却被济尔哈朗无情打断的必是苏克萨哈了，看他愁眉不展，话含口中，无可吐尽，极是不快。殿中众人包括福临在内都曾遭遇多尔衮的牵制，尤以济尔哈朗被迫最甚，如今他再度出山只为规劝福临放过多尔衮，可见其胸怀与气量，太后决没看错人。
双臂都举的酸痛，字卷还在手上，福临并没让内侍取走。我忍不住微微抬眸，恰恰迎上了他冰冷的目光：“回去告诉皇额娘，这件事不用她老人家操心了。”
我起身垂眸，双手把字卷送至书案前面，正声道：“请皇上务必阅上一阅！”他没有再拒绝，伸手取过，字卷就在半空扬开，他恨恨的盯住那个“莫”字，几乎同时，字卷被揉成纸团扔到脚下。“事到如今她还在命令我……还在命令我……”福临好似自言自语，失望与愤恨挥之不去，“你去告诉她，这件事情朕一定会做，会做的漂漂亮亮的！”
“皇上，您还看不出来吗，太后她没有在命令您，她是在请求您啊！”人事必尽才甘心听于天命，我语调越发激动：“皇上，太后她……”忽看岳乐唇边竖起的食指，眉头紧锁，对我摇头，我才停住不敢再争下去。
“你们都走，让朕一个人呆着，走！”福临不再说话。微微扬目只见他目光萧疏，琢磨不透。
出来的时候，我走在最后。岳乐搀着济尔哈朗走在最前。风雪骤起，冬夜更加寂寥。游廊转角处，索尼拦住我，语意深含的说：“即便所有人参与此事，你不要参与。格格好自为之。”说完转身离开。留我在雪地里一遍一遍回想他方才看我时候那双深邃冷酷的眼睛。
我踌躇很久才徐徐迈进太后寝殿的大门，太后散着长发孩子般依偎在苏妈妈肩头，她淡淡的表情掩饰不了内心的无限哀伤：“他还是做了。”苏妈妈轻揉她的腹背，喃喃道：“格格，王爷不会怪你的，不会的。”“是我对不起他，他死了也不能守护他。是我不好……”“不怪你，格格，不怪你，你有太多牵挂，你没办法……”
袍子被我拧出褶皱，再也听不下去了，逃似的飞奔出来。
夜将阑，灯花旋落。一场消黯，永日无言。
我坚信太后与多尔衮之间一定曾遭遇一场轰轰烈烈的纯爱。如若，她只是草原上一朵不起眼的小花，他只是关外叱咤风云的雄鹰，也许他们就能相识百年，相恋千年，相守永世。只是她却生是草原上最美丽最鲜艳的一朵月亮花，他是雄心壮志戎马半生的铁汉将军，他们的爱情生于必然，只是花期已误，谁都奈何不了意外。于是，只剩下她，相思白首。即便你参透了世情，问懵了苍生，谁又能告诉你爱是何情又是何。
清早，我想起了那只白雁。去年说，天一好就放了它，四月岳乐福晋殁，小纸鸢抱来慈宁宫看养，八月，柳絮儿大婚，腊月，玄烨抱来慈宁宫看养。一事接着一事，就把放雁之事耽搁至今。心中顿觉对不起这对苦命白雁，糊涂做了一回王母，硬生生把它们隔在一笼内外。
黄木绣眼笼还是那只黄木绣眼笼，只是笼中已经空荡荡一如从前。笼里只剩下一些吃食渣子，仔细辨来像是干豆腐末子，并不是白雁素来吃的农田谷物，十分不解，便叫来桃杏儿：“白雁死了吗？你们给它吃了什么？”桃杏儿霎时脸色煞白，瑟瑟抖抖，不敢出声。
“前儿天景儿好，我给它放了，你不一直说要放了它吗。”苏妈妈站在正殿外面的月台上笑意洋洋。
“贞儿谢过苏妈妈了！”遥遥冲她点了点头。回头却看到一只白雁俯冲直下，站在笼上独自徘徊。笑意瞬间瓦解，顿觉明白过来七分了。
又过十日，闻知福临已经颁布黄榜招告天下。摄政王多尔衮逆节皆实，籍其家，诛杀其党羽。定阿附多尔衮诸臣罪，刚林、祁充格俱获罪。幽禁多尔衮兄阿济格。追罪多尔衮，削其尊号及其母妻追封，撤庙享。
庙享居然在斯人殁去两年之后撤掉，这无疑是福临对多尔衮最大的一个打击。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太后如此憔悴不堪，整日披头散发，往日光辉悄然隐藏，顿生数缕华发，俨然一个六旬老妪。她虽有着天下人艳羡的显贵身份，对于儿子与爱人的无声战争，却是这样无能为力。不忍看她触虐身心，变着花样子煲汤煮粥，哪怕她吃上一口，都能延长福临理解她的时间。
远远看到吴良辅垂着拂子，悠悠走来。自从那日，吴良辅也没再来慈宁宫代福临请安，莫非福临想要跟母亲讲和了，心里顿生一喜。不料，他并没径直走向正殿，而是缓缓朝我走来。
“吴良辅给格格儿请安，格格儿这一向可安好？”他打了个千儿，摇头摆脑的。
“好。不知何事还劳吴公公亲自走一遭？”我跟他说话向来还算和气。
“这万岁爷交代下来的，奴才也不敢不亲来啊。您快些收拾收拾，这眼瞧着就中午头儿了，万岁爷下了朝就要前去南台较射，让格格儿随行。”说着兰花指挑了一下桃杏儿：“这丫头没规矩的，傻站在这儿干啥呢，还不快去帮格格儿收拾准备。奴才没调教好，赶明儿我给格格儿换个可心的！”说着又尖笑数声，怪里怪气的。桃杏儿显然被吓住，急忙抽身欲去准备，被我一把按住：“不劳公公费心了，这丫头我用着舒坦。只是，太后近日身子不爽，我走不开，请吴公公代我回了皇上。”
“格格儿您这话说的，叫我回去怎么跟主子交代啊，您还是……”
“去，贞儿你去吧，替我陪陪他。”我们都被这个声音惊了一下，吴良辅赶紧低头下跪恭请太后安康。太后精神清爽很多，华发不现，三千青丝整洁的盘于脑后，整整十天，她还是选择了儿子，即便过程是这样痛苦。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治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