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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谁是杀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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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军一路凯歌挺进蓉城,大军攻破蓉城前夕,得知大势已去的潘太后和陈皓携着少数宗室在一干将士的掩护下仓皇出逃。肖铮本没有在随侍之列,但他怎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不动声色地尾随在队伍末。这个当口,众人逃命还来不及,自然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一行人行至桃溪时,安逸惯了且弱不禁风的陈皓从马上摔了下来,磕着了脑袋还出了血。他捂着后脑勺疼得龇牙咧嘴,他们逃得匆忙,连太医也没有带。
好在肖铮曾跟随过普华居士一段时间,懂一些简单的医理,他毛遂自荐地走上前给陈皓简单的包扎。
陈皓眯着眼,借着昏暗的烛火看到面前的将士一个个神色惶恐,面露颓唐。
这时,一位将士上前委婉地表示咱们跑不了了,还是投降吧。
四面楚歌的陈皓情绪已几近崩溃的边缘,他暴怒地站起来:劝降者死!霍地拔出剑来朝那位将士刺去,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时间,陈皓忽觉手肘一麻,眼前一花,长剑已被人劈手夺过去,面前都是将士面如土色,早已软倒了膝盖。众将士蜂拥过来,却都不敢妄动。
潘太后抖着嗓子斥道:肖铮,你大胆!
陈皓不敢置信地盯着架在脖子上的剑,神色阴鸷。
肖铮笑得极冷:“我有什么不敢的?还有,我不叫肖铮。”他一字一字,“我姓陆,陆礼。”环视周围一圈,扬声道,陈皓现在就是一个丧家之犬,你们豁了命保他做什么?更何况还是这样的昏君!忠言不肯纳,贤人不能用,护着他是想继续让他祸害苍生,祸害你们的族人吗?
肖铮挑在这个时候策反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陈囯大势已去,陈皓异想天开想跑,可是能跑到哪里去呢?跟着这样一位只知寻欢作乐的皇帝毫无前途,只是这些将士由来服从且孝忠于陈皓,就算心中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强出头。肖铮的当头棒喝敲醒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是谁也不敢先出头,就怕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孝忠陈皓的,万一被打成逆臣贼子当场格杀去哪哭去?
潘太后被肖铮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气得七窍生烟,她必须得说些什么挽回军心,迅速地回道:“众位休得听肖贼子胡言乱语……”可惜,话还没说完,只见肖铮微微一压,鲜血从陈皓的脖颈处渗出来。潘太后目眦欲裂地扑上去,肖铮出手极快,反手一抹,咚一声,陈皓倒下去,睁着眼咽下最后一口气,潘太后也没能逃得了,被肖铮毫不犹豫地一剑解决掉。
这一切不过是瞬间的事而已,围观众人呆若木鸡,大多人人是默认的。却仍有少数几人上前讨伐肖铮这个乱臣贼子。肖铮轻松解决掉,还剑归鞘:“良禽择木而栖,砍下他们的头颅还可以向魏国邀功。”
肖铮成功将一众将士策反,又带着陈皓的人头返回宫城,辉煌的灯火将静静伏在深夜里的宫城点亮,城墙上依旧喊杀震天。肖铮骑在马上,手里高高举着长矛,长矛顶端是陈皓的人头,在这亮如白昼的夜里赫然可见。
肖铮长啸一声,一手举着长矛,一手勒着马缰在殿前的广场上飞奔起来。
宫人侍卫们惊慌失措地奔走相告,陈帝被斩首的消息顷刻之间传遍整个宫闱,皇帝都死了,仍在城墙上坚守的将领哪还有斗志,这苍白的而无力的抵抗护得不过是一名残忍嗜杀大难临头只顾自己逃跑的昏君,他们的负隅顽抗显得尤为可笑。
大多数人宁愿苟且地活着也不愿意英烈地死去。于是纷纷缴械投降,主动打开了城门。
魏军攻陷陈囯的消息传至永安,举国沸腾,陈囯文武群臣几乎是毫不反抗地配合一切善后事宜。
程青越凯旋归来时,时值八月初。彼时裴楷之和商遥已成婚月余。程青越已许久不见裴楷之,特意拎了从陈囯觅来的好酒登门拜访,一边喝酒一边谈天,期间同裴楷之谈起了杀死陈帝的肖铮。
商遥听完沉默了片刻道:“早就知道肖铮是个假名字,原来他叫陆礼。”
裴楷之说:“陆氏是陈囯的大族,陈皓即位后灭了陆氏三族,连最小的婴儿也没放过。看来肖铮跟陆家有渊源。而且是很深的渊源。”
程青越听他俩讨论得挺热烈,不由问道:“你们两个也认识他?”
商遥忙撇清:“我不认识,我是听景言说起过。”
裴楷之附和:“我在陈宫中和他打过几次交道。”
程青越灌了一大口烈酒,大笑道:“真是巧了,我和陆礼还是旧识呢。”
裴楷之好不惊讶:“怎么认识的?”
程青越道:“大概有四五年了吧,当时我投在凉王帐下,那时还未做到将军的位置,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而已,凉囯和燕国历来就是死敌,大小战争不断,陆礼当时是燕国将军手下的主薄,有一次战役,燕军败退,我乘胜追击,本来可以将燕军统帅斩首的,谁知被他给拖住了,他那时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嫩的可以,看着还有点书生意气,一开始我没把他放在眼里,谁成想他力气大得惊人,身手也不错。我当时十分纳闷,他领着文官的却有着武将的身手。所以对他印象十分深刻。虽然多年没见,他变化也挺大,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不过他似乎不愿意别人叫他陆礼。”
商遥心中一动,和裴楷之对视了一眼,问道:“那肖铮是燕国人?”
程青越摇头:“他本是陈囯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独自北上去了燕国,兴许真的跟陆氏有关系。”
商遥心想,肖铮曾在燕国为官,会不会跟黛妃有什么深仇大恨?
如果是家仇的话好像不太可能,因为肖铮是陈囯人。黛妃再有权势,胳膊也够不到陈囯去。
难道黛妃曾羞辱过他?可是他级别很低,貌似接触不到黛妃。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国仇?商遥觉得这个更扯,因为她在肖铮身上看不到高尚的爱国情操。他这个人很自我,对周围人也很淡漠,更别说去忧心天下了。真正的爱国志士应该是像程青越这样的,君王虐我千百遍,我待君王如初恋。
只听程青越又道:“我本来要带陆礼回永安受赏,可他坚决推辞,真是个怪人。如果不是想求功名,为何要进宫当侍卫?既然想当侍卫,在陈囯当和在我们大魏当又有什么不同呢?”
裴楷之:“世上不只有名利二字,他追求的是刺杀昏君的快意。”
程青越道:“弑君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裴楷之笑笑:“他不会在意的。更何况他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杀陈皓。如今得偿所愿,岂能不快意?”
商遥接口道:“未必就是得偿所愿吧。”她觉得肖铮杀了她才是真正的得偿所愿。
程青越奇怪道:“咦,弟妹,你怎么这么了解他?”
商遥打哈哈:“我瞎猜的。”
程青越道:“他也曾提过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做官太牵绊他了。”
商遥笑笑没再说话。
程青越笑了一声:“真是奇怪。同样的一张脸,我面对黛妃时,只觉得天下间没有比她毒辣的女人,面对弟妹时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相由心生,果然不假。”说完这句话还十分得意地认为自己说得很有道理。
对此,商遥只想说:那真的只是你的错觉啊程将军。
裴楷之若无其事地拍开第二坛酒的封泥放到程青越面前,笑吟吟的:“说吧,你面对商商时是什么感觉?”
商遥一愣,忍不住窃笑。
程青越呛了呛,裴楷之明明打开的是一个酒坛子,他却觉得他打开的是醋坛子,皱着脸解释道:“我的侧重点在于弟妹跟黛妃完全不一样。而不是对商遥有什么感觉。”
裴楷挑眉:“嗯?哪里不一样?”
程青越被逼急了道:“黛妃妖冶 ,弟妹他沉吟半天,用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词语,弟妹比较温顺。”
裴楷之默然片刻说:“徐靖之医术不错,改天我请他过来给你看看眼睛。”
程青越:“什么意思?”
裴楷之将他的酒杯斟满,脸上露出谜之微笑:喝酒。温顺?她哪里温顺了?恼怒起来小爪子跟狸奴的一样锋利,就算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也跟温顺毫不沾边好吗?还有,同样的一张脸程青越也能认错。他十分怀疑他是怎么打赢仗的。
九月九重阳,京中仕女纷纷结伴出游赏景登高远眺。古代的娱乐休闲活动其实还蛮丰富的,但博弈之类的游戏占据了一大半,而商遥基本不会玩。难得碰到自己可以的,她基本上不会放过。清晨起床后在衣柜里挑挑拣拣了半天,她偏爱雪青色,常服里至少有一半是这种颜色的衣服,不同的是花纹和样式。因为多,被挑中的机率自然较大。最后果然还是挑了件雪青色的襦裙,用了早膳,拉着裴楷之一块去了千峰翠苑。
千峰翠苑有山有水,环境怡人,是个登高望远的好去处。皇家园林内衣香鬓影,环佩叮当。千朵万簇的菊花盛开如林,满园余香绕之不绝。年轻一辈中太子喜静,并不热衷太过热闹的活动,所以这当中身份最尊贵的当属赵王,只是赵王身侧并不见燕妃,而是另一个女子,小鸟依人般伴在赵王身旁,模样纯真而温驯,那是赵王的爱妾廖氏。
裴楷之和程青越在谈天。商遥被夹杂在□□中的淡紫色菊花吸引,脚步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裴楷之分神叮嘱她:别走远了。
商遥摆摆手表示知道了,猫着腰看紫菊,紫菊虽不如□□明艳,不过端庄典雅,倒别有一番清新韵味。低头欣赏间,余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身旁停驻下来。
商遥一抬眼,是燕妃。她身后尾随了六个侍女。这六个侍女各个眉清目秀,姿态端庄,被簇拥在中间的燕妃未见一丝逊色。
燕妃身上的某些特质是商遥望尘莫及的,比如浑然自若的公主派头,颐指气使的姿态。这两种特质是自小在宫廷里熏陶出来的,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商遥本来以为燕妃也是来赏花的,不过在看清她身后六位侍女均是清一色的雪青色襦裙后瞬间明白燕妃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商遥今天穿的也是雪青襦裙,不同的是侍女们的衣服毫无纹绣,她的衣襟,领口和袖口处都有精致的暗纹,自然不可同日耳语。可远看的话其实差别不大,而且她头饰又很素净。如果不看脸的话,真的泯然于侍女群里了。打旁边经过的人乍一看还以为是燕妃在赏花,七个侍女前呼后拥地围着她。
商遥低头瞟了眼自己的衣服,不由失笑,燕妃的小心思真是幼稚到极点。
不过话说回来,连撞色这样的小事燕妃都耿耿于怀,非要找个机会羞辱回去。可见是睚眦必报啊。
商遥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投到凉亭里,凉亭里赵王正折了朵菊花低头插入廖氏发鬓里。
燕妃也看见了,无动于衷地走开。
众人赏了会儿菊花,又相携去登山,山有些高,这些贵族们又十分的养尊处优,一路走走停停待爬到山顶时已经是晌午时分。虽然已入秋,但今日并不秋高气爽,反而有些炎热。
裴楷之和商遥是最先爬到山顶的,两人偎在凉亭里俯瞰了会儿脚下景色,才看见蜿蜒的山道上姗姗而来的众人
山顶除了怡人的景色并没有什么可玩的,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亭子里玩吟诗作对。商遥完全不会,有些意兴阑珊。眼风在场上溜了一圈,欣慰地发现她不是一个人。比她更加无聊的还有燕妃。
燕妃是鲜卑人,虽说鲜卑正在逐渐被汉人同化,学习汉人的礼仪,穿汉人的服饰,叫汉人的名字,这些外在容易改变,吟诗作对需要文化熏陶的内在可不是一朝一夕可改。商遥好歹还能听懂这些诗背后的典故与含义,燕妃就完全是在听天书了。
一圈诗文下来,众人便觉索然无趣。商遥提议道:不如我们来玩个新鲜的游戏。游戏名就叫谁是杀手。
裴楷之在家中和商遥玩过几次,可人少的话玩起来没什么意思,若是叫上仆人一起玩,他们多又拘束得很,不管他和商遥是布衣还是杀手,他们到最后总能赢,玩起来自然不能尽兴。
这个游戏让他既惊奇又充满了兴趣,看起来如此简单的游戏却蕴含着丰富的哲理,不仅可以体现人的潜意识,还可以考验一个人的心理素质和口才,悬念与逻辑并存,在他看来,这个游戏可简单可复杂,关键是看同什么人玩。
今时今地再适合不过。
商遥条理清晰地将玩法说了一遍,在场都是聪明人,一听便懂。不过这里没有纸笔,更没有牌,缺乏道具。
商遥让众人把佩在身上的茱萸袋取下来,其中两个袋子里放了菊花,剩下的八个袋子里还是茱萸。抽到菊花的就是杀手,抽到茱萸的就是布衣。
第一局时,商遥做廷尉(也就是法官)主持,一轮玩下来,大家已经基本弄懂了游戏规则。
第二局换成燕妃的侍女做廷尉。商遥在裴楷之旁边坐下来,打开香袋一看是布衣,不开心,她想做杀手。幽怨地暼了裴楷之一眼,又环视场上一圈,参与者一共十位,按座次依次是赵王、廖氏、燕妃、温砚、温砚的弟弟温原、程青越、崔敬林、顾七姑娘顾妙容、商遥、裴楷之。
七姑娘攥着香袋深吸了口气:“我好紧张。”
崔敬林眉头挑得高高的:“紧张什么?难道你是杀手?”
七姑娘嗔道:“你才是杀手。”眼珠一转,“我觉得杀手会故作镇定来掩饰自己的身份,但往往容易镇定过头,我瞧瞧谁最镇定目光在场上溜了一圈,嗯,王妃,我看你气色不太好呦。”
崔敬林:“我看话最多的人才可疑。”
七姑娘气不过:“我又没指你,这么慌张干什么?”
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然后游戏开始了。
第一个被杀死的人是赵王的宠妾廖氏。廖氏怯怯地看了燕妃一眼,留下遗言:“我怀疑凶手是王妃。
众人几乎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燕妃。虽说是游戏,但游戏某方面也可以折射人的真实内心。就像商遥喜欢裴楷之,她就算是杀手也不会杀他。当然也不排除是杀手故意祸水东引。
接下来是挨个陈述。
赵王嘴角噙着笑:“我就算是凶手也不会杀自己的爱妾。不过王妃会不会杀我就不知道了。”
商遥闷笑,这么黑自家王妃真的好吗?
燕妃眄了赵王一眼,抬手抚了抚鬓发,轻描淡写:“男子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有什么可醋的?大家都知道我恨极了黛妃,一直想亲手杀了她,可惜她已经死了。”说到这里似笑非笑地看了商遥一眼,“而长安侯夫人跟黛妃十分的像,如果我是凶手我一定会先杀长安侯夫人,最起码能在游戏中满足一下自己。”
商遥半开玩笑:“哦,那我但凡出了意外肯定和燕妃脱不了关系了?”
燕妃笑道:“说不定想杀你的不只我一个呢,我可不替人背黑锅。”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