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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原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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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争如疾风骤雨,来得快而猛。短暂而激烈的交战后丛林又归于平静。
商遥依旧不敢动,时间在煎熬中缓慢地流逝。迟迟听不到魏军离去的声音。她心头有种不妙的预感,果然,隔了半晌,听得一人指挥道:“再搜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漏网之鱼。”
一声令下,那些士兵便兵分几路在四周密林里搜索起来。商遥吓得忙往脸上抹泥巴。丛林里的火光向商遥这边靠拢过来,越来越近,极盛的火光里,她看到两个男子被人簇拥着朝这边走过来,打头的那位峨冠博带,广袖飘飘,不同于凉国上下风行的窄袖短衣,举手投足间都是儒雅,风吹过,腰间坠玉发出清脆的声响,火光下一双眉眼看起来分外温和,他缓步而行,身边侍从温声提醒道:“太子,小心脚下。”
原来是魏太子。
魏太子看了看秘道入口,奇怪道:“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秘道的,凉王多疑,想必不会告诉你这些机密。”
魏太子身后的男子笑答道:“凉王是没说。是黛妃让我帮她寻找一个叫徐明的人,听说此人曾主持修建燕王陵墓和云台宫,我是在寻找徐明时无意中得知的。”他说着,上前一步来,与魏太子并肩站在一处,没有翩翩大袖,一身胡服蹀躞,言谈自如,完全没有平常人面对上位者时所有的拘谨和唯诺。
商遥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这个人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又仿佛无处不在的——谢绎。
他是投降魏军了?可是看他与魏太子熟稔的交谈,又似乎早就相识。魏太子甚至在他面前自称“我”!那是——间谍?商遥顿时有些凌乱,便不敢冒然出声,静观其变吧。
魏太子讶然地挑了挑眉:“黛妃为何让你帮忙?你又为何要帮她?”
谢绎笑着反问道:“我不帮她的话,今天你还能擒住凉王吗?”
魏太子失笑:“那倒也是。”一顿,“说起黛妃,我似乎没有看到她,她人呢,凉王逃走没有带她一起吗?那倒是稀奇了。”
谢绎声音淡漠:“他自身都难保了,哪还顾得上带一个女人。”
魏太子道:“凉王为了保她不惜和群臣对抗,我还以为他有多喜爱呢,原来也不过如此。”不由有些嘲讽,“吩咐下去,找到黛妃就地处决了便可。”
商遥听得心头巨颤,目光不由转向谢绎。火光下只见他转头看了魏太子一眼,眼睛里一片沉静,只听魏太子继续道:“我倒是好奇黛妃长得什么模样,你可知,我这一路行军过来,只要提到黛妃总能轻易撩起百姓的怒火和对凉王的不满,再让幕僚写个檄文,巨细靡遗地列下凉王和黛妃的罪状,城还未攻下,百姓的心就先拉拢过来了,不得不说事半功倍。想不到区区一介柔弱之身,竟能颠覆半个凉国。”
谢绎轻笑了一声,说:“所以一开始才想着留下她。若不是我拦着,早被程青越一剑斩杀了。”他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下,“忘了同你说,凉王的右卫将军程青越有勇有谋,更难得的是一片赤胆忠心,嫉恶如仇,先前因着我处处帮着黛妃,他便处处与我针锋相对。”声调里还隐隐含着一丝忍俊不禁,“其实我对他很是欣赏,杀了可惜,不如留为己用,不过此人极为难驯,就看太子能不能收服他了。”
魏太子点了点头:“那贺光呢?”
“说起来也是偶然。早先裴博士因黛妃而死,引起朝堂哗然,是凉王态度坚决地力保黛妃才将此事压下,可凉王担心裴家因此事生出异心,打算对裴家赶尽杀绝,裴博士的幼子裴勇好色,还未出孝期就与酒家的老板娘杨氏暗通款曲,虽是小事一桩,可若被凉王知道准会以不孝之名夺他的职,而恰他与杨氏幽会时差点被程青越撞见,是我帮他瞒过去的。裴勇本就对凉王心怀怨恨,叛变只是早晚的事,我只是在边上轻轻推了一把而已。而贺光自幼和他交好,又极为敬仰裴博士,两人自是站在一条船上。”
话说到这份上,商遥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谢绎与魏太子早就相识,委身凉国只是为了伺机而动。她的出现或许恰好是一个契机,他利用她敏感的身份挑起凉王和群臣以及百姓之间的矛盾,好让魏国趁虚而入,她不清楚他在魏国与凉国的博弈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只是感叹:好深的城府,好精湛的演技,好精密的谋划。跟她印象中风格秀整的翩翩君子判若两人。
假如以上推论千真万确,那她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沉浸在他织就的天罗地网里,傻傻地捧出一颗情动的心。
商遥看了眼怀里的狸奴,果然,她拥有的也仅仅是一个狸奴而已。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有察觉有两个士兵走过来,直到头顶上突然响起一道凌厉的喝声,伴随着刀锋摩擦着刀鞘拔出来的声音:“是谁在这里,快给我出来!”
商遥没办法,只得和铃铛一起站起来,刚走出茂密的草丛,冰冷的刀锋就欺了上来,斜架在她脖子上。她低头瞥了一眼,神情木然,铃铛却连看都没看一眼,月色下脸上尽是斑驳的泪痕。
而那边听到动静的魏太子和谢绎也走了过来。另一位士兵上前禀道:“太子,发现两个可疑的女子,看装束是宫女的装束,可焉知她们不是乔装打扮成如此。”
魏太子微微颔首,转而打量起商遥两人。士兵们生怕太子看不清,特意举了火把靠近两人,商遥的脸便无可避免地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她裹着头巾,脸上满是泥污,就好像是仓促逃窜之下不顾仪容的狼狈模样,可那秀丽的轮廓,清丽的眉眼是怎么样也藏不住的。
魏太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你们是何人?”
火光这么亮,商遥却丝毫看不清谢绎的脸,是了,她从未看清过,以前与他单独在一处时,纵然气氛融洽到极点,两人之间也仿佛隔着一层什么,以前她不明白,现在明白了,是他刻意划在两人之间的深深的沟渠。她低下头,以往数次被逼到绝境她也从未哭过,眼下却再也忍不住,所有的委屈和迷茫在此刻完全爆发,泪水如泉涌,一滴一滴地拍打在刀身上。
魏太子忍不住轻声道:“孤什么都没说呢,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莫怕莫怕,只要你们是无辜的,孤定不会枉杀一人。”
谢绎沉默了一瞬,大步朝商遥走过来,她下意识地微微阖了眼,冰凉的月色下,半睁开的缝隙里看见他伸出手来,两指夹住刀柄轻轻移到一旁,她含泪瞪着他,他脸上浮现极为复杂的神情,半晌轻声道:“别怕,不会拿你怎样的。”
依如过往一样,他站在她这边维护她。谢绎退开一步回头对魏太子解释道:“寻常的宫女而已,在乱世里生存不易,委身凉王宫里也是不得已,太子不如放她们离去。”
这算什么?魏太子不是说找到她要就地处决了她?他为什么要装作没识破?不怕哪天东窗事发魏太子为难他?商遥满是困惑地看向谢绎。如果说他一开始救她是为了利用她,那既然目的已经达成为什么还要帮她?告诉她秘道所在,又在魏太子面前替她说情?是觉得她像个傻子一样帮了他的大忙所以顺手再帮她一回?现在想想她的告白尤为可笑。刚才还下定决心要和他撇清关系,他三言两语又令自己心软,担心起他的处境来。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眼下是先逃离这里为要。
太子对谢绎的话丝毫没有怀疑,说:“既然有功,就该嘉奖。你们想要什么?”
商遥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还真不稀罕什么赏,她抹了抹泪,哑着嗓子道:“奖赏我不要了,只求太子放我二人离去。”
魏太子一怔,眼角余光扫见谢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他随即一笑:“既如此,那就走吧。”他一个眼神,手下的士兵立刻会意过来,纷纷闪开腾出一条道来。
谢绎站在魏太子身侧没有吱声。商遥低着头拉着铃铛往外走,没了人墙的阻挡,旷野的寒风扑面而来,商遥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深吸口气,踏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