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太乱》风雪夜来

11、刺杀下

　　惊鸿一瞥，刹那间，瑾王觉得惊世美人也不过如此。

　　来不及回味那抹带着血色的微笑，瑾王就被林承意提着领子拉到桌角后。光是乱飞的流矢，林承意还是能轻易躲过，但在场的其他人他可以不管，瑾王他不能不管，带着一个人行动掣肘，他只能勉强应付。

　　“小回！”

　　箭雨忽然停住，林承意稍稍缓气，一手提着长剑，一手将跌倒在地的瑾王拉起，声音急促道：“瑾王兄，你跟在我身后，小心。”

　　燕回身轻如燕，咻地从另一边掠至两人身边，按住瑾王发颤的肩膀，淡定道：“哪也别去，重头戏来了，在这看着就好。”

　　话音刚落，船身陡然间剧烈地要摇晃了几下，紧接着门窗咣当一声被踢了个粉碎，数十名黑衣蒙面人破门而入！

　　一股肃杀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锋利的刀刃如白雪映水，又亮又冷，刺客的眼神如冻住的死水，看得瑾王牙关打颤，浑身哆嗦，吓得腿都软了，只能像找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身旁人的衣摆，全没了之前风流倜傥。

　　看着四面八方逼近的刺客，林承意却掰开瑾王的手，将他按坐在软塌上，然后一展衣袍，优雅坐下，泰然自若地摆正桌子，将随身带来的食盒打开。

　　瑾王心惊胆战问：“承，承意，你做什么？”

　　砰——！

　　一道黑影从桌前飞过，重重地跌落在墙角。

　　林承意头也不抬，将食盒里的桂花糕和核桃酥摆在桌上，又拿出一只干净的白玉杯与一只精致的酒瓶。

　　瑾王惊疑不定，缓过神来，左顾右盼，只见那人如摘花折柳，手指一点翻腕转身，身如鬼魅，却是连武器都不用，就将黑衣蒙面人一一击退，没等刺客靠近坐着的两人，就听砰地一声闷响，刺客像沙包一样落到墙角里。

　　不一会儿，角落里就堆了一堆昏迷的黑衣人。

　　瑾王视线定在燕回身上挪不开眼，神情专注到癫狂，仿佛忘记了时间与空间。

　　“燕回……”

　　舌尖微微发颤，这两个字仿佛有股邪气，让莫名的渴望在瑾王脑中盘旋不断，让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让整个胸腔都跟着震动。

　　燕回朝他望过来的时候，他的眼瞳中燃起了熊熊大火。

　　“没事吧？”燕回解决掉最后一人，又确定了无人隐在暗处，才朝林承意一扬下巴，挑眉道，“都在那，一个也没死。”

　　咣当一声巨响，摇摇欲坠的门被人一下踢碎，一队身穿铁甲的护卫紧张地冲进来。

　　“殿下！”

　　护卫愣住了，船内一片狼藉，死了几个美人，世子王公们紧张地躲在桌子下屏风后角落里，殿下好好地坐在酒桌边，云泽小王爷还在悠闲地倒酒，刺客……刺客呢？

　　看了一圈，护卫才发现数十名黑色刺客像叠罗汉一样，堆在角落里。

　　目光转到立于中间的青年，不见慌乱风姿卓然，仿佛眼前的场景只是冬日落雪春日飘絮再普通不过的景象。护卫心生疑惑：此人……是谁？

　　燕回朝他们微微一笑，随即移开目光，朝林承意看去。

　　这群护卫是瑾王的府兵，此次游湖，宴请的都是京城里有背景的少爷世子，为了安全以及不影响寻欢作乐，瑾王就命他们守在岸边，时刻关注船上动向，因此遇刺后来得才能这么快。

　　护卫长愣了愣，然后朝瑾王抱拳请罪，“属下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瑾王从沉迷中回归，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和金冠，脸上一派从容淡定道：“算了，幸亏有燕回公子在，救了本王。你们去把刺客绑起来，等会压到地牢里再审问。”

　　护卫长听命，派了几个人去查看各位世子的情况，剩下的都去绑昏迷不醒的刺客们。见瑾王发号施零后，便一直目光不离那风雅如玉的青年，护卫长疑惑，只身解决了这么多刺客的人难道是这个弱不禁风的人？

　　此时，林承意倒了一杯梅子酒，朝燕回遥遥举杯，笑道：“辛苦了，小回。”

　　燕回眨了眨眼，大步走过来接过酒杯，喝了一口，而后一撩衣摆，坐在座位上，捏起一下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吃完又捻了一块核桃酥，喝了口酒将糕点顺下去，皱了皱眉道：“还是刚出炉的热糕点好吃……凉了都不香。”

　　“我府中有很会做点心的厨子——”瑾王立刻接道，向燕回边上倾了半边身子，靠近燕回，摆出自认为最令人动心的姿态，“燕回，跟我回王府，无论你想吃什么样的点心我都给你弄来！”

　　他微挑的眼角凝固着一丝邪气，偏偏表情语气却是深情不虞，再加上他的容貌本就俊美不凡，这构成了一种奇异的美感与吸引力，任何一个闺中少女见到这样的瑾王，恐怕都会被迷得不知天南地北，乖乖点头答应。

　　殿下居然还有这么深情款款的时候，差点让我们都信以为真了！众侍卫内心惊呼。

　　瑾王为了美人，还有这么卖力的时候，看来是想认真了！从惊恐中回过神的纨绔弟子们内心思忖。

　　燕回看都没看他，微微一振袖，瑾王的手便猛地一麻，放开了。

　　在一旁照看瑾王的护卫长脸色一变，“你——”

　　一个字刚出口就被截断了，瑾王不在意地动了动手腕，厉声道：“不得对燕回公子无礼，他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你们要对他恭敬点，知道了么？”

　　“属下领命。”众侍卫齐声道。

　　画舫被护卫慢慢划到了岸边，林承意起身，朝瑾王行了一礼，道：“瑾王兄。今日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所幸我等都没什么大碍，他日承意再好好与瑾王兄一聚。”

　　燕回放下酒杯，拎着白玉酒瓶站在林承意身后，神情淡淡。

　　瑾王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燕回身上收回，连着两次被拒，他知道要燕回跟他回去是没什么可能了，便点了点头，道：“不会隔很久，待本王审问完这些犯人，就再约你和燕回公子一聚，本王可要好好感谢燕回公子的救命之恩。”

　　林承意只是一笑，没说话，带着燕回离船上岸。

　　见众世子一一在家奴的照扶下离开，护卫长看向一动不动坐着的主子，低声询问：“王爷？”

　　瑾王没有作声，只是定定地凝视着搁在檀木小桌上的酒杯，白玉酒杯底还有几滴浅红色的酒液，在船内昏黄的烛光下，被映照得浓郁起来……

　　他端起酒杯，饮尽了那几滴残酒，嘴唇含着凉薄的杯口久久不离。

　　眼中闪现那人在箭雨血光中的一笑，瑾王势在必得地勾唇笑了。

　　回别院的马车里，燕回把酒瓶放在小桌上，又从桌底暗格中摸出一个白瓷的茶杯，倒了满满一茶杯的梅子酒，心满意足地小口啜着。

　　林承意坐在一边，正捧着一本书卷翻看。

　　修长的手指拨过一页，他淡淡问道：“今晚的刺客，小回能看出来是什么武功套路吗？”

　　“你不是明知故问么。”燕回漫不经心地回道，“是西灵人，少主大人难道没看出来？”

　　林承意道：“小回，你知道是哪路人要来拿我林承意的命么？”

　　“西灵呗。”

　　林承意幽幽一笑，“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拿我的命么？”

　　燕回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林承意知道燕回没有说谎，他对这些纷争一向不敢兴趣。

　　“菁英大会，无音山庄和西铭城白家一个是发起者一个是主办方，一旦成功召开，你觉得谁会成为联盟军的领军？”

　　燕回煞有其事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眼神闪烁不断。

　　过了一会，燕回慢腾腾地开口道：“我还以为你自己招惹了西灵人，原来是为国为民么？真是稀奇。”

　　林承意冷笑了一声，道：“不止是我，白家的人也遭到暗杀，不过白家一向是五大家族里高手最多的，那些西灵刺客也是铩羽而归。”

　　燕回半阖着眼，缓缓喝尽了最后一口酒，道：“这些刺客还真是神通广大，连林少主和白家的行踪都掌握得这么清楚。”

　　“你也想到了吧？”林承意把手覆在燕回的手背上，“武林里有西灵的探子。”

　　燕回默然不语。

　　林承意继续道：“提前知道我此次来京的只有麟王、南王以及叶家。”

　　他慢慢握紧了燕回的手，继续道：“菁英大会的目的在江湖上不是秘密，但知道无音山庄和白家将会是内定领军的人却不多，除了无音山庄和白家的那几个人外，只有隐州江家，京城叶家，昆仑派掌门和弋阳派掌门。”

　　“你说，西灵卧底是藏在谁那？”

　　燕回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冷淡道：“我怎么知道。”

　　林承意微微笑了笑，岔开话题，“明天我要去叶家登门拜访，小回今晚好好休息。”

　　马车咯噔一下停了 ，燕回推开车门，从车上跳下去。

　　林承意姿态优雅地下了马车，把从马车厢里拿出的披风给他围上，燕回眉角细细皱起，任他给自己系上了带子。

　　系好了披风，燕回默默跟在林承意身侧，披风是幽蓝色微微反光的面料，月光打在上面，照亮了燕回白皙瘦削的侧脸。

　　林承意用眼角余光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小回，你希望我成亲么？”

　　燕回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林承意猛然拉住他的胳膊，在寂静无人的花园站定，他才恍然道：“希望啊，你不小了，早就应该成亲。”

　　林承意低低地嗯了一声，眼神暗暗地盯着他不放，让燕回后背渐渐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气。

　　本不应该这样的，燕回的武功比林承意高太多，动动手指便可让他或伤或死，但只要林承意气势全开摆出这副姿态时，燕回总是说不上的有压力，有种被压制被束缚的感觉。

　　“我，我当你是亲大哥。”燕回声音有些发紧，“叶三小姐很好，她很适合你，当大嫂正合适。”

　　林承意朝燕回近了一步，道：“那小回，你呢？你想成亲……么？想找个女子成亲么？”

　　“啊？”燕回没想到这个话题会引到自己的身上，他摇了摇头，“不会，我不会。”

　　“为什么？”林承意步步紧逼。

　　“哪有为什么？”燕回的神情有些恍惚，他的眼睛很空，仿佛灵魂已经飘荡到不可见的远方，“不能找女子……会害了她们的。”

　　最后几个字轻不可闻，还没从口中透出就已经淹没在喉咙里。

　　林承意没有听见，只是眼睛在暗夜里发着光，脱去了平日里的温柔，仿佛从一块温润的玉石变成了融化的岩浆，高热地翻滚不息。

　　他低哑地笑道：“小回，好好休息吧，明天……明天，我去带你见大嫂，叶家的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