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接人 上 ...
-
只听那竹板一敲，中气十足的声音便阴阳顿挫地响起来。
“昨日说的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今日就来说说这江湖上的后起之秀，近几年来武林公认年轻一辈的四大高手，同辈之中无人敢撄其锋芒的四个青年才俊。江湖上有两种说法，一是秋水庄赵澜沧、隐州江弥音、昆仑子桑榆白、南岭云栖里。这四位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想必各位略知一二。”
那说书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热茶，眼神在兴致勃勃的台下众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即眼帘一挑，笑道：“不知诸位可知那第二种说法？”
“那四个可都是有真本事的人物，难不成还有人比得上他们？”
台下喝酒吃肉的听客闹哄哄地叫起来。
“快说，别卖关子了！”
“要论武功高低，这中原武林人才辈出，谁评的这四人？我严某不服！”
……
酒楼大厅里，聚齐了各方来客，都是江湖莽汉，一时间人声嘈杂，分外热闹。
偏偏大厅角落里却有一方宁静天地，圆圆的大木桌只坐了四个人。一人铁甲铮铮，一把宽剑放在桌边，神情肃穆，不贪酒，只是大口吃饭吃菜。一人却是江湖术士，宽大的道袍背上印着让人看不懂的图案文字，手持一把羽毛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另一桌的人。
剩下那两人都是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一人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得俊朗挺拔身材高大，皮肤微黑，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朝气蓬勃且分外有正义感。另一人则是堪堪弱冠的青年，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捏着点心，悠悠哉哉地品香茗吃名点，一点不受外界影响。
“燕大哥。”盛泽凑到青年边上问，“赵澜沧、江弥音、子桑榆白、云栖里都是些什么人啊？”
燕回抬手把他的头推远了一些，轻飘飘地道：“我就一酒楼算账先生，哪知道江湖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哦。”少年悻央央地坐正身子，支着耳朵听周围人的声音，试图从纷纷议论中听到点有用的东西。
“哼，年纪轻轻，不知轻重！”
盛泽惊讶地看向那江湖术士，对方却不看他，而是把视线转向正在懒洋洋喝茶吃点心的青年。
“嗯？”燕回抬眼，笑眯眯地问：“道长，有何贵干？”
江湖术士一声冷笑，道：“这武林中最负盛名的四人都不知，还敢说人家是乱七八糟的事，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胆子！”
燕回微微一愣，随即悄无声息地放下茶杯，“是在下一时口误，多谢提醒。”
他说这话时，脸上笑意吟吟，浅棕色的眼瞳中却如同笼了层薄雾，让人看不清情绪。
江湖术士还想再说什么，一声清脆的竹板声打断了他，说书人见气氛被炒热了，又开始娓娓道来。
“这另一种说法，其他三人不变，只除去了南岭的云栖里，变成另外一名少年高手。传说此人年纪轻轻武功绝顶，一身绝学可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各大掌门人相比，远超赵澜沧等人。不知各位是否有所耳闻，五年前，江湖上出现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踢了伽蓝山庄的馆子，折了秋水庄赵澜沧的宝剑，拿了轩辕派掌门的贴身玉佩，喝了昆仑派蓝大侠的美酒，炸了微雨派藏匿暗器的密室，还杀了延碧山上的十几名妖男妖女！”
“不出一年，便名动江湖。可惜，少年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上见过其真面目寥寥无几。自从这少年名满江湖之后，无数高手苦苦寻觅，为的就是能与之一战，想知道这年级轻轻的少年如何练得如此高超神功，但终究只能作罢。此人的出现如同昙花一现，现身江湖不过十个月便销声匿迹，再没有出现过。不过老朽听闻，少年最后去的地方就是那传说中的雪空山。”
听客中略有骚动，“雪空山！”
说书人抿了一口清茶，抚了抚自己的长须，朗声道：“今日，老朽就要说说这位传闻中的少年高手。武林中虽知道他相貌的人不多，但他的姓名在当年众高手间却是广为流传。”
“对啊，你还没说，他叫什么！”有人插嘴。
盛泽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说书人，悄悄靠近燕回耳侧，“燕大哥，我知道那个人叫什么！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哦？”燕回拉长了调子，随手敲了敲少年硬邦邦的额头，“叫什么？”
“白遇！”
“ 白遇。”
少年清脆的声音和说书人中气十足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酒楼外天色渐晚，又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转眼间便已是黄昏时候。
“燕大哥，那老先生真是厉害，传说白遇来无影去无踪，没想到老先生什么都知道，连白遇使的招式都一清二楚。等会散场，我能不能去找他问问？”
燕回望着变暗的天空，冷淡地回了两个字，“不能。”
盛泽瞪大眼睛，“为什么？”
燕回收回视线，看着他笑了笑，“真是傻瓜！人家说什么都信。说书的向来是一分靠传闻，九分靠想象。你问他，还不如早点还完账回家问你师父去。”
“燕大哥，你知道我师父是谁？”盛泽惊讶问。
燕回却没搭理他，朝小二招了招手，就要结账。他们已经在这待了大半个下午，要不是今晚有事少主给放半天假，他也不会由着盛泽在酒楼里听书。
“这就要走了，那老先生还没讲完呢。”
燕回抖了抖衣袖，披上雪白柔软的外袍，带上风帽，才朝盛泽道：“走了。”
盛泽忙不迭地起身，追问：“燕大哥，你不说有事要办，现在就回家了？”
一柄油纸伞被扔到他怀里，只听对方说，“谁跟你说要回去了？现在就是办事的时辰，走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下得没完没了。”
说书人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正说到精彩之处，酒楼里的众人都支着耳朵仔细听着。
“正当那白遇潜进秋水庄之际，哪知迎面飞来一人，身形挺拔高瘦犹如劲竹松柏，气势惊人，正是那秋水庄庄主赵澜沧！两人一照面，便是天雷地火出手不凡……”
众人正听得入迷，忽然一阵脚步人语声从酒楼门口传来。
燕回刚跨出门槛，盛泽还未来得及撑开伞，一串雨珠子就直直地朝燕回飞来，盛泽瞳孔一缩，瞬间挡在燕回身前，身体一挺，一股无形的气流便向四周弥散，溅飞过来的雨水竟如同遇到无形壁障，噼噼啪啪地全落到地上。
幸好没溅到燕大哥身上，干净雪白的袍子弄湿了可不好。盛泽舒了一口气，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燕回。
这忠犬般的眼神让燕回有些心虚地闪了闪目光，从少年身后走出，打量乱甩水珠的人。
几把绸缎面的精致雨伞刚刚收起，来人刚好与燕回两人打了照面，刚才的雨水正是收伞的人甩伞面所致。
十几个人，明显来头不小，尤其领头的青年，明明身着一身浅淡的锦绣蓝衣长得也是玉树临风俊美不凡，燕回却感觉此人的气势有种粘黏的阴冷感，令他非常不喜欢。
二人目光相碰，皆是微微一笑。
燕回笑容恬淡懒散，就像是心情好时碰见路人，施以善意的微笑。
蓝衣青年笑容彬彬有礼，眼底却暗潮涌动，结着薄薄的一层冰。
燕回朝盛泽点了点头，示意他撑伞离开，随即向旁边让了两步，绕过青年一行人。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青年突然道：“阁下看着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燕回不慌不忙地回道：“在下是饕餮馆的算账先生，阁下若去过饕餮馆，觉得眼熟也是正常。”
青年还没接话，旁边一声天籁妙音般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是饕餮馆的人？听说那里的佳肴是全中原最美味的，只有皇宫御膳才能与之相比，可是真的？”
只见一窈窕少女从青年背后侧身走出，内穿纯白束腰长裙外罩浅粉织银纱衣，肤白貌美，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神采飞扬，甚为动人。
盛泽自出师门以来，美人见了不少，但还没见过这么美丽生动的少女，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顿时脸皮发热，不过幸好他皮肤颜色深就是脸红也看不出来。
“是，是真的。”他支支吾吾道。
“我没问你。”少女眼睛眨了眨，指着燕回，“我问的是他。”
原来不是看我。盛泽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有些放松，又有些不自在，悄声嘟囔着：“不是有事吗？还在这看人家女子做什么……”手指也悄悄移到后面，扯了扯燕回随意披散在背上的长发。
燕回眼角微微抽搐，忍住想一掌把盛泽拍飞的欲望，随意敷衍了两句，“嗯，还不错。在下有事在身，恕不相陪。”说罢，便转身快步离开。
“哎，就这么走了。”
少女不满地撅了撅嘴，跟着蓝衣青年走进酒楼，“澜沧哥哥，明天我们不着急赶路，反正离菁英大会还早呢，去饕餮馆看看呗，好不容易来趟云泽，柔音想看看这无音山庄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的，好不好，澜沧哥哥~”
“好！好！”一阵热烈的喝彩声突然响起来，淹没了少女的声音。
蓝衣青年一行人还没入座，就听见台上说书先生神采飞扬地说道——
“白遇内力深厚击出一掌，赵澜沧不敌，手中宝剑脱手而出，白遇隔空吸物，转眼间那锋利无比的神兵利器就到了白遇手中，只见他一手持剑一手往剑刃上这么一弹，这秋水庄主赵澜沧的宝剑便一折为二！”
“好，说得好！”
对于这天马行空毫无根据的故事，众人反应热烈。
青年冷笑两声，漆黑的眼珠子隐隐泛红，额头的青筋迸出，表情邪气凌厉，犹如嘶嘶吐信的毒蛇。跟着他身后的一干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噤若寒蝉。
“澜沧……哥哥。”少女呐呐地扯了扯青年的衣袖。
“没事。”青年声音压抑，几不可闻地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我早晚要找到他。”
燕回这边出了酒楼，那边便往城西的书院赶去。
书院离酒楼并不算远，燕回带着盛泽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到了。
盛泽看着书院门匾上斗大的几个字，甚为疑惑：“燕大哥，到底是什么事急着要办，我们来书院干什么？”
书院大门是虚掩着的，此刻早已过了下学的时间，门内门外都安静得很，耳间只有风雨声。
“吱哇——”
燕回推开门，头也不回道：“你在这等着。”
“哎，燕大哥！你干什么去？”
“接人。”
接人？接什么人？盛泽没来得及问，大门就轰隆一声被风刮关上，嗓子里的话也随着入口的冷风咽到肚子里。
他没等多久，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燕回就寒着脸出来了。
“人呢？”盛泽问，他听力过人，不用看，光从脚步声就知道燕回背后没人跟着。
燕回扯了扯自己的风帽，碍于有少年在身边，不好爆粗口，心里却把无音山庄尊贵无比的少主大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就是他说的孤苦无依备受排挤的可怜孩子呢？！
上书院第一天就跟几个同窗闹事，居然还敢打书院老师，要不是林大少主事先强调过书院地点和姓名，他都以为找错人了！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林承意，还有一年就离开无音山庄了，他究竟是多想不开还要在临走前给自己惹个麻烦？
“燕大哥，我们现在要去哪？”
盛泽天真纯然，但不代表他脑子不好使，就算看不出燕回眼底波澜，也知道他现在心情绝对很差。
燕回不爱迁怒，心里虽然憋着火，还是勉勉强强放平了声音。
“去济世医馆。”
少年一个人和那几个同窗连上书童十来个人打，光凭血性和猛劲，又没有实打实的功夫底子，不被打进医馆就怪了！
“医馆？”盛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地撑着雨伞，跟在燕回身侧。
燕回不欲多言，紧紧抿着唇，略微瘦削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柔和而模糊，下颚的部位不知什么时候溅了滴雨水，顺着完美的线条留下一道水痕。
盛泽没得到回应，反而看着那道润泽发光的水痕呆了，等到反应过来时，燕回正抓着他的手腕，诧异地望着他。
“你干什么？”燕回平静地问。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接人 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