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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一定会发生什么 ...

  •   我正在把锯成一截一截的木头,往手推小车上装,听见老爹喊:“老二,你过来。”
      我撂下手里的活,走过去:“啥事?”
      “啥事?你俩刚才那是啥事?”父亲眼里放出凶光,死死地盯着我。
      “她就给我拍拍雪。再说了,她是我大嫂的妹妹。”我狡辩说。
      “老二,我可告诉你,你以为我眼睛瞎,啥都看不见。你和老柳家那丫头,眉来眼去的,我可都看见了,你他妈的还拿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遮脸。”
      “你看见什么了?
      “老二,你可嘴硬!我告诉你,你要是对不起你媳妇儿,我砸断你的腿!你一天天上班下班,家里力气活你干啥了?不都是你媳妇干的?你他妈的到好,干活屁也不是,勾引人家姑娘可有一手,还他妈的装得挺会可怜人似的,我不在跟前,你能把人家丫头搂在怀里!”
      我立刻火冒丈:“你别说得那么难听!”
      “你他妈的竟干难听的事儿,还嫌我说的难听?”
      “你是心疼那几根柴禾!”我蔑视地看着老爹的眼睛。
      “你!你……孽子,混蛋,我一斧子劈了你!”说着,就扬起斧子。显然,是我的蔑视激怒了他。
      老爹扬起的斧子隔我挺远,我估计老爹劈不着我,发泄不了他心中的怒气。于是,我走到老爹跟前,把头伸过去,一把闪着寒光的斧子就悬在我的头顶。我望着他的脸大叫:“你砍,你砍!你砍哪!”
      老爹气得额头青筋暴跳,眼睛血红,只见他把扬起的斧子抬了一下,突然劈了下来。我眼睛使劲一闭,想,小命完了!但是,老爹的斧子却在半空停住了。他嘴角动了几下,似乎又要破口大骂,但没骂出来。只见他把斧子慢慢地放下来,突然把斧子甩出去老远,斧子一头扎进雪地里。他看也不看,转身就向来路走去。
      我把柴禾装上小车,明知道雪地里还有老爹扔掉的斧子,但我就不去捡,只把一车柴禾拉回家。老娘今天可能是因为二儿子上山,做了好菜好饭,吃饭时,我和老爹都不说话,可吃到一半,老爹将一块红烧肉放进我的碗里,我看一下碗里的肉,又看一眼老爹,不明白什么意思。老爹说:“看啥看?给你,你就吃!这肉是你的,你就吃,不是你的,你不能吃。”老爹又停顿了一下:“老二,我告诉你,一个老爷们,帮别人就是帮,咱不能图宜别人啥的。你爹这辈子,别人有难处能帮就帮,我指定不贪图啥。”
      我想,我也没贪图啥,但我不想争辩,这是吃饭,胖胖也在。于是,把老爹夹给我碗里的肉拨到一边,继续吃饭。
      老妈看了看我们爷俩,发觉气氛不对,狠狠瞪了老爹一眼,说:“老二干了一天活挺累的,你瞎说啥?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用不着你训!”
      老爹不再吱声,继续大口吃饭。被我气成那样了,他还能咽下这口气,这一点,我真服了。
      老爹吃完饭,走出家门,两个小时后,扛着被他扔进雪地里的斧子回到家。他发现我有些幸灾乐祸,刚想发火,我母亲的目光就直射过来,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便干活去了。
      从此以后,老爹看我看得很紧,生怕我败坏秦家门风。

      回想完这段往事,我看一眼身旁的柳香。如果死倔的老爹看见我送柳香,说不定还会和我大吵一番,会扯着我的耳朵把我拽会家。送柳香回家,可能产生后果我没往深处想。此时,我最多想到的还是柳香这个女孩艰辛的生活窘境,心里难免替她担忧。我说:“我不希望在山上看见你了,那不是女孩子干的活。”
      “如果在山上还能看见你,苦点累点不算什么。”她似乎不经意地说出这句温暖人心的话,但我听来,心已长满了忧伤的春天。我不想接着说这个话题,便问她:“你找个对象吧,家里的活帮帮你。”
      “我才多大啊?就找对象,太早了。”
      我说过了才知说了废话。只有十七八岁的柳香,当今年代,即便在农村也不可能找对象的。
      我们俩默默走了一段路,听到柳香一声叹息,然后说:“老师,你说怪不怪,昨晚,我梦见我妈掉进了深渊,接着又刮起一阵冷风,卷起一些树叶,树叶从我眼前纷乱飘过,我想喊,怎么也喊不出来。后来,就吓醒了。伸手摸一摸妈妈,妈妈就在我身边,这我才放心地又睡着了。早晨,还见我妈好好的,我就上地里去了。本来,妈妈是想和我一起去的,但我看见妈妈躬着腰,我问妈妈,怎么了,她说,肚子有些疼,不要紧,可能是着凉了。我当时想,妈妈可能来事了,她一来事肚子就疼,我没往心里去,唉,没想到,她是阑尾炎。仗着没让她到地里去。老师,你说,我那梦是我妈有病的前兆吗?”
      “你是担心你妈,才做这样的梦。妈妈是你唯一的依靠,你潜意识里很怕妈妈有病有灾。”
      她听我解释完,“嘿”了一声。这时,我们也走到了她家门口。
      在模糊的夜色中,我看到两间普通的砖瓦房。此时,屋内漆黑一片,给人一种阴冷惊悚的感觉。
      她推开院门,抢先几步摸索着,用钥匙打开房门,站着门口等我。我把车子架在院落中央,随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屋。我不熟悉她家的房间结构,正想掏出打火机照亮,她就伸出手,拉着我走进屋里。她伸手在墙壁上来回划拉几下,找到拉线开关,打开灯。在灯亮的一瞬间,我看到在她忧郁的脸上隐藏几丝甜甜的微笑。我想,她这一丝微笑,可能因为我送她回家,她一时忘记了她妈妈有病的事儿而不经意表现出的内心喜悦。她说:“老师,你要是不送我,可要吓死我了。我们家几乎是独门独户,晚上,我是不敢出屋的,上厕所都是和妈妈一起。”
      她边说边脱外衣,把衣服扔在炕上,说:“你先坐着,我去烘一烘炕。”说完,走出里屋。
      我站着那儿,打量她的家。炕稍放在一个旧式被褥柜,柜面漆已斑斑驳驳了。地上靠山墙一侧,一对木箱置放在搭成的木架上,木箱看上去也有一些年头了,箱子上面摞放着几本小说,其中一本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是我送给她的。在这摞书旁边,搁置一本舒婷的诗集。还应有《泰戈尔诗选》,她很喜欢这本诗集,但不知为什么没在其中。此外还有类似读者文摘、散文选刊以及爱情婚姻方面的杂志,除了书、杂志,箱子上还摆放着镜子、牙缸、香皂盒之类的东西。上面还有一个镜框,镶着几张照片。我拿过来放在灯光下,看到上面有一张是她的初中毕业照,校长和几位老师坐在前排左右两侧,后面几排都是学生。柳香在后一排左侧,面部表情平淡而木讷。另一张是她和几位女同学的合影。这张照片,在她浅显的微笑中,隐约可见的还有几丝忧伤,一如她平时的样子。还有一张是我跟几位男同事的合影。这张照片是我侄女晴晴跟我要的,她拿回家夹在相框一侧。不久,我再去大嫂家,就发现这张照片不见了踪影。当时,我也没有去过问照片的去向。却没想到,原来是柳香把我的照片“偷”回了家,还明晃晃地摆放在箱子上,我心头止不住地一热。
      她进来找火柴,见我看照片,凑过来,也不跟我解释照片怎么来的,只说:“老师,这张照片,你看上去比你本人老,不过,还是很帅的,有些书生气。”
      我说:“老不假,但看不出帅在哪儿?”
      “哪是啊,我班女生来我家,看见照片,有的女生就说,没当过你的学生太遗憾了。她们还把中学所有男教师按帅气、英俊排号,百分之九十九的女生把你排在第二号,百分之一的女生把你排在第一号,这个百分之一就是我。
      “哈,你们过奖我了。我爹总担心我打光棍,说我傻了咣叽的,能当上教书匠是祖坟冒青气了。”
      “你家大爷没眼光。”说完,拿起火柴走出屋。
      我当中学教师那年,我们学校四十多名男教师,我能排上第二号,这一点,我还挺得意的。得意完才意识到,我和一个女孩子,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呆在一间屋子里,我相信我们不会发生什么,但外人知道了,一定会说我们一定发生了什么。
      但是,这个夜晚,这个山脚下的茅屋,一个小女孩独自睡在屋子里,一定很害怕。转念一想:她把门锁好,不会有什么危险,她怕就怕点吧。这样想着,我决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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