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缘姻》六幺夭夭

51、吵架

　　屋里明明生了火盆，空气却似结了层冰，如玉见将军并未接她话，心里越来越惴惴不安，隐隐有些后悔，早知刚才就不应该告诉他这件事。她根本就不知道袁大奶奶早就先一步告诉了将军，若是她隐瞒整件事，想必后果会更严重，但此时情形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毕竟是令风云变色的战神，一个表情便会让人不寒而栗，袁亦奚脸色铁青，咬着牙重重的拍了下扶手，对如玉道：“誰允许你去见外男？！”
　　如玉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他，从胡宁国回来以后，就已经没有见过将军这样的脸色，久了都让她有些忘记了自己曾经那么怵他，心中一害怕，话就有些结巴了：“没有……不是，是他遇见了我，不是要见他……”她有些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袁亦奚冷笑道：“不是要见他？方才你不是还开心的说要请他过府一叙？怎么，难道说的不是容三公子，而是另有其人？”
　　如玉忙摆手道：“是容三公子，没有其他人……”觉得自己说错了，忙又摇头，“不是这样的。”她都要哭出来，觉得不管说是还是不是，都不对。
　　袁亦奚今日似乎没有想要怜惜她，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如玉望着他，突然感觉他好陌生，心里有些空洞，惶然，无助，她咬着唇，眼泪再也忍不住的簌簌往下掉，最后难以抑制的开始抽噎，又不敢放出声来哭，只能压抑的发出闷声。
　　本就孤独感极强的她，如今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日日寄人篱下，在这种王权的社会，似乎已经谈不上人身自由这四个字，她压抑得太久，又不敢发泄，此时面对着唯一的依靠，竟然也对她冷漠讥笑，让她的心瞬间无所适从，她感觉世界塌了下来，她想家，想凤栖村，想良子哥哥，想李全伯伯，想村里所有的人，她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死也要离开！
　　如玉咬着牙，急力的压住自己的抽泣，身子有些发抖，牙齿因内心的急迫而轻轻的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咯”响，她慢慢的站了起来，走到床边的橱柜，拿了自己从凤栖村带来的衣裳，也就草草几件，收拾罢转身走到袁亦奚面前，低身行了一礼，声音断续的道：“谢，将军，收留，我想回去凤栖村。”说完转头便往外走去。
　　袁亦奚没料到她竟敢离家出走，愕然之余怒气更甚，在他心里，如玉早就是他的妻，没有他的命令，如玉便是离开将军府一步也是不能的，她这是反了吗？！他咬牙喝道：“你若是敢踏出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如玉脚下一顿，心中害怕，她知道袁亦奚说得到做得到，但她更不想妥协，她此时想极了回家，根本不想在此地多呆一刻。如玉停在门旁，背对着袁亦奚，一动不动，望着院中那条伸往二门的青石路，拳头握得紧紧，隐忍着心里的怒气与惧意。
　　袁亦奚心中恼怒她的离经叛道，坐在椅上看着她伸直的背，虽见她停住脚步，却并没有因此而缓和心情。很好，为了一个容家三公子，竟敢离府回徐州去，在她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夫君！袁亦奚恨声道：“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好了再来跟我解释。”说罢立身，拂袖而去。
　　如玉盯着他远去的背景，全身不受控制的发抖，眼泪跟断线的珍珠“啪啪”往下掉，最后忍不住的掩面失声痛哭，院里的下人早就在将军发火时远远了躲开了，此时整个竹院只剩下她一人，傍晚的天空，时而飞过一两只不知名的鸟，扑簌着翅膀在院子上空转了几圈又飞出了将军府，如玉泪眼婆娑，两眼放空的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想，自己还不如那只鸟呢！
　　只是，袁亦奚低估了如玉的倔强，他转身进了正院，早就有下人偷偷告诉了袁大奶奶将军往正院来，袁大奶奶心中一喜，轻移莲步纤脚生花，往正院赶来。袁亦奚心中烦躁，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一口便灌了下去，一甩手便将杯子摔了个粉碎，袁大奶奶正要迈步进来，被生生吓了一跳，她偷偷看了看袁亦奚的脸色，心中暗付：没想到他竟然气成这个样子，那个贱人有什么好？心中又是欢喜又是不甘，温言道：“二弟怎么了？”
　　袁亦奚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眯了一下，半响，冷声道：“你最好记住自己的本分，不要再让我知道你诋毁玉儿！”
　　袁大奶奶心里突了一下，脸上不显，恼道：“二弟此话从何说起，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二人好！早知如此，便是她让人轻薄了去，我也……”
　　“够了！”袁亦奚脸色铁青，额头上隐隐暴出青筋，两眼盯着袁大奶奶：“你最好收起你的小心思！从玉儿回府的第一日起，你就想尽办法让她难堪，我告诉你，玉儿她就是我袁亦奚的妻，你若敢对她不敬，休要怪我不留情面！”
　　说罢，立身将衣摆一甩，“哗”的一声破空之音，人已往外走去。袁大奶奶攥紧丝帕，咬着牙立在屋中央，气得面目狰狞，一个声音反复在她心中回荡：那个贱妇，她凭什么？她凭什么！
　　袁亦奚离开正院，突然发现刚才骂了袁大奶奶，似乎心里好受了一些，原来，自己已将她护得这般紧，容不得旁人说她半句不是，才离开不到两三刻钟，他似乎已经过了好久，想到如玉方才惊吓的表情，他不由的皱眉，心中一疼，脚下便加快的速度，往竹院疾步走去。
　　到了竹院，见屋门开着，如玉也没有站在门旁，他紧走了几步，嘴里唤道：“玉儿！”四下无人，安静一片，袁亦奚心中叹道，如玉每次生气就不说话，也不理他，都是让他给惯坏了。想着唇角便荡了温柔，又连叫了几声“玉儿”，人也跟着进屋，只是眼前的情形，并非他想的那样，屋中空无一人。
　　袁亦奚有种不好的感觉，忙大声叫了起来：“玉儿！”他疾步到院外，喊了句：“来人！”片刻便有下人跑来，袁亦奚拧眉问道：“颜姑娘呢？”
　　家丁一眼茫然，摇头只说“不知”，袁亦奚陡然整个不好了起来，立刻叫人传了郑勇义杨路遥二人，吩咐他们带人出府寻找。
　　袁亦奚回府时本就已是酉时，如今早就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面刮着风，天气寒冷，如玉当时身上只穿着室内的衣裳，屋里有火盆倒是无事，只是一离了屋子，那定是太单薄了。
　　袁亦奚心急如焚，让人牵了马，连大氅也没有披，直接上马，在空无几人的街道策马狂奔。

　　如玉提着裙裾一个人在街道疯狂的跑了起来，心中又是悲凉又是欢喜，泪水被风吹得在脸上恣意四溅，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边走才是对的，她只想远远的离开将军府，然后找人来问路，连夜离开燕都。冬夜的街道，冷冷清清，偶尔遇到一些挑着担子，在街边卖馄饨的老人家，还有几个忽忙赶着回家的路人，如玉喘着粗气，停在一个摆面摊的摊前，老板是一对年老的夫妇，见到如玉，忙热情的上前招呼：“姑娘，吃面呐？”
　　如玉提起衣裳臂袖，拭开脸上的泪痕，朝他们笑了笑，道：“二位老人家，请问城门往哪个方向走？”
　　老夫妇见她脸色苍白，眼睛红肿，似乎很是急迫的样子，忙往右指了指，道：“那边便是城门。”
　　如玉忙道谢谢，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踌躇了片刻，有些难为情的道：“老人家，我身无分文，身上这件衣裳还值些银两，可否跟您换几纹钱，路上也好填个肚子？”
　　那对夫妇看了看她，见她长得姿色艳丽，不由暗暗揣测：“莫不是哪来逃出来的妾室？”如玉见他二人不吭声，忙脱下外面的花色锦袍，争急的道：“不用太多，换个二十文便好。”
　　那妇人伸手捏了捏衣裳的面料，脸上露出欣喜，忙点道：“好，二十文！”说罢从身上取了二十文给如玉，接过锦袍，小心的抖开，将它折了起来。
　　如玉拿了钱，转身便找了一个暗处，打开包袱，将那些衣裳全部往身上套，又将发髻打散，往上束了起来，这才往城门方向跑去。

　　袁亦奚一路朝城门奔去，见两名守门的侍卫笔直的站在两旁，并未见到一个路人，那两侍卫忽见到一身便服的袁小将军，面色一肃，端正的行了个军礼，恭声道：“袁将军！”那他们这样的守门侍卫，几乎没有机会能与声名赫赫的将军说上话，没料到今天却有这样的好运气。袁亦奚扬声问道：“可曾见过一个女子？”
　　侍卫摇头道：“不曾，我二人酉时开始值勤，并未见过女子经过。”袁亦奚点头，勒绳调转马头往城内奔回，看来如玉应还在城中，只怕是迷了路，想着出门时如玉衣裳单薄，又未用晚膳，袁亦奚不由一阵心急。
　　如玉紧赶慢赶，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看到城门，眼见宵禁的时间就要到了，她忙快步走上前，吸了一口气，朝那守门的侍卫拱手行了一礼，道：“二位大哥，我家中母亲生病，来了书信催我回去，因走的匆忙，忘记带路引，可否通融一下，让我出城？”
　　侍卫见这少年，虽一身普通装扮，却生得难得的俊美，心中便有好感，并未喝斥，只摇头道：“需出示路引方可出城。”
　　如玉心中着急，自己离开这许久的时间，想来将军应已发觉，此时若还不出城，定会被他寻到，想到袁亦奚方才的阴冷，她有些惶恐，眼圈便红了起来，加上走的急，气息还未平稳，脸色又有些发白，整个人让人看起来凄楚可怜，那侍卫见她目光黯然，神色凄惶，有些不忍，正欲询问，忽闻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二人循声看去，见将军去而复返，忙行了军礼，恭声叫道：“将军！”
　　如玉早在他们二人行礼前就听到了马蹄声，她本就心虚胆怯，如今心中早就如惊弓之鸟般狂跳不已，见那二人往她身后看去时，觑了个机会，脚步已往城外方向慢慢挪步，当听到那声“将军”，她再也不顾一切的便往那城门外冲了出去。
　　袁亦奚远远的见到一个出城的路人，心中狐疑，正要上前询问，没想到那人往城门奔跑了起来，他不由的眯了眯眼，一夹马腹赶上前去。如玉跑得再快，如何抵得过一匹战马的脚程，才刚跑到城墙外围，便被翻身下马的袁亦奚逮了个正着，如玉不由得尖叫起来，紧张的情绪一触即发，她早就不顾一切的歇斯底里的尖声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眼泪因内心的惊恐滂沱而下。如今她是将心思完全的释放出来，不管不顾的叫嚷着，踢打着眼前受人敬仰的将军，她隐隐有些恨他，恨他的独断专行，恨他从来没有顾过她的感受，恨她不给他一丝的自由，她恨不得马上消失在他的眼前，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他。
　　袁亦奚此时的心情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从正院回到竹院，本想回去哄她几句，让她以后不可对他再有隐瞒，事情便揭了过去，没想到竟发现她竟敢真的离家出走，他先是担心紧张，接着越想越是生气，绕着城中大街小巷跑了几圈也不见她人影，心中早已气极，想了想还是堵在城门比较妥当于是又折了回来，恰好被他逮了个正着，没想到她见到他竟然似见到鬼一般，这，这像一个为人之妇的样子么？
　　袁亦奚见她完全似发了疯一般，有些恼怒，又生了些心疼，见她全身不住的颤抖，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眼神已经没有平日的温顺，一脸的忿恨，嘴唇被牙齿嗑出了鲜血，面色苍白，本就扎得不实的头发因挣扎而更加凌乱不堪，袁亦奚有些吃惊，他没有料到如玉反抗这般强烈，不由的皱眉，喝道：“玉儿！”
　　如玉累得粗声喘气，胸脯急剧的起伏不定，她禁声抬眼，怒视着袁亦奚，眼泪不断的往下流，却硬是咬着唇一句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