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长歌》忆泉居士

44、昔日恩情

　　文成觉看着从王城送来的指令，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为国征战这种使命感早已和灵魂一起刻进了脊骨里，而如今叛军一路袭来，朝廷却用威逼利诱来教自己防守，无疑伤了一名老将的自尊。
　　看了眼那个做作矫情的使者，文成觉皱着眉。“你回去向天子复命吧，我文成觉定会誓死保卫闻蕖城，城在人在。”
　　那使者几分谄媚的笑了笑，“文将军一代名将，定能将那些叛军击退，下官和陛下就在王城等着为将军庆功了。”
　　文成觉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眼下的局势，自己当然清楚闻蕖城一战的重要。征战数十年，生死之间徘徊无数次，这一次文成觉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文成觉心里总是带着几分疑惑。
　　瑾国多年来虽然也有怨怼朝廷的组织邪教等兴起，但瑾国朝廷却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欺侮百姓。缘何叛军攻下王城的决心如此强烈？
　　朝廷既然如此担心叛军攻下闻蕖城，难道没有下令向王城方向调兵？若是下了令为何又没有行动？
　　文成觉一条一条仔细的思索着，却是越想心里越有几分慌乱。
　　“将军！”思绪被来人打断，文成觉不悦的蹙眉。
　　“今早来报城墙上被人用箭钉了一封书信，似乎是叛军送来的。”
　　文成觉连忙接过了信件，快速查看，不久却一脸疑惑。
　　“去找二十个身手最好的士兵穿上老百姓的衣服，今晚一起跟着我去扶桑镇。”
　　安歌出征已有数月，这一路收服詹英军，破昌泙攻扶摇，拿下十几个城池，如今只剩下闻蕖城和闻蕖城以南的王城了。事实上，只要攻下闻蕖城，将队伍带至王城城下自己就可全身而退。
　　怀瑾那边也该出兵了，只是最近这几日有些断了消息。龙演藏身于闻蕖城的消息十几天前就已经送到自己手里了，只是要抓住他却不能只靠自己的即将。
　　入夜，安歌带着秦嬷嬷坐在扶桑镇的一个露天的小酒馆里，一身青衫决然，凌度风华，那握着酒杯的少年周身被一种悲戚的气韵渲染着配合着安歌近日沾染的几分肃杀之气，悲怆又令人暮然。
　　文成觉带着副将踏步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环顾四周，确认了这附近只有安歌和秦嬷嬷两人，文成觉定了定神走了进去。
　　初见安歌的一眼，文成觉是惊诧的，那张清秀俊美的脸原以为此生只见一面。细看之下却被安歌的漠然的双眼打击，收了情绪。
　　“这位小兄弟就是詹英军派来的使者吗？”文成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威仪，却被安歌的一句话打断了原本的所有计划。
　　“文叔叔，您不认识我吗？”
　　“你，你是！”
　　安歌为文成觉斟了一杯酒，“这张脸，文将军还熟悉吧，当年沧坊一战还是多亏了他，文将军才保下了一条性命。”
　　文成觉双眼怒视安歌，正气凛然。“你是何人？和清绝公子有何仇怨？”
　　安歌轻笑了一下，微微扬头一杯浊酒一饮而尽。
　　“当年四国混战文将军被溏国东方炎围困沧坊，八万人马只剩不到二百亲兵。清绝公子当时正巧在沧坊游历，便送了文将军几条妙计破敌，更是在最后关头派人在重重危难下送将军出城。文将军可还记得当年接你出城的人是谁？”
　　文成觉神情有些触动，双眼朦胧着些许雾气，似是在思索那场人生中少有的艰难战争。
　　安歌见文成觉放松下来的肩膀，便知道他放下了戒备。递给文成觉一杯酒，看着他喝下。
　　“清绝公子还好吗？”
　　“他死了。”
　　“啊。”文成觉有些诧异，转眼想想，又觉得似是注定一般，只是有些惋惜。“没错，我还欠了他一条命。”
　　“所以，”安歌抬起眼眸，“现在，你欠我一条命。”
　　文成觉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了安歌的说法。“你想让我做什么，可是先说好，你可以要我的命，但我不会就这样交出闻蕖城。”
　　安歌笑了一下眼神中带了些许轻蔑。
　　“我若是让你现在就死在这里，你认为闻蕖城还保得住吗？”
　　文成觉没有说话，眼神中带了些无可奈何的悲伤。
　　“为什么要做叛军？若是清绝公子在绝不会容许你做这样伤害百姓的事。”
　　“可是他死了。”
　　“清绝公子又不是死在瑾国，你也不是瑾国人，为什么要掀起瑾国的战乱？凭你们荒芜山的能力哪个国家去不得？”
　　安歌没有回答，只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良久，安歌才清冷的问到。
　　“如今还有几人记得他呢？”
　　“什么？”
　　“现在还有多少百姓记得他？他曾经为了四国休战，为了那些平民百姓付出了多少，到最后连命都没能保住，五年了，还有多少四国百姓记得曾经有那样一个人拯救了他们。”
　　文成觉呆呆的看着安歌，一双岁月满布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置信。“这就是他们的罪过？所以瑾国只是第一个，你恨的不只是害了清绝公子的人，还有天下。”
　　文成觉看着一脸平静表情的安歌，感觉体内气血都在翻涌，许久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你疯了。”
　　安歌笑了，温和的笑容浮现在熟悉的面容上，文成觉感觉眼前有些雾气般的朦胧。
　　“文将军今日为何前来？”
　　文成觉没有说话。
　　“从你进门那一刻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文成觉闭紧了眼睛，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忘不掉情义的人无法取胜，文将军的兵法谋略都不如清绝公子，如今自然也会输给我。”
　　“你隐藏在门外的二十个手下已经下去等你了。”
　　安歌看了眼文成觉惨白的脸色，“抱歉，原本没想要这么快让你偿还这份恩情的，只是我的时间紧迫。”
　　文成觉的头狠狠的栽在桌子上再没抬起来，胡须下的嘴唇渐渐失去了血色。那一个跟着文成觉同来的副将还未来的及替将军的死哭一哭，也魂断在安歌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