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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1】

      四下是挥散不开的茫茫雾霭,浓稠飘渺的白色从远方弥漫到远方,少年迈着呆滞机械的步伐摇摇摆摆地前进,空洞的眼神望着虚无。他不知道在这空无一物的世界里走了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年、十年,只知道是很久,久得让他快失去了记忆。

      他阖上眼睛,脑中充斥一张悲伤的脸,金黄的发色,水蓝的眼,以及脸上六道猫须样的痕迹,干涩失血的嘴唇开合。在说什么?

      我爱罗……

      是他的名字,可后面是什么,他却看不清楚。这样的情况已经反复无数次了。他实在不太清晰,那是他最后的记忆。

      “鸣人……”

      他的唇中突然吐出一个名字,而后睁开浓黑的双眼。

      刷——

      世界骤变,天地颠倒。

      【2】

      最先能确定的一件事,他是躺在床上的。因为过去半年,日日如此。头顶是一片青黑色的木板,受了潮气,斑斑驳驳覆盖一层青苔,死死纠缠霉湿的木板。一夜未见,它们以惊人的生命力生长了不止一倍。连接屋顶的墙壁也由木板组成,有新有旧,却一律修整得光滑平整。每每看见木墙,我爱罗最先想起的都是千百个鸣人前前后后进出打理这个房子时的样子,那时候的他真像朵追逐阳光的向日葵,永远不知疲倦。我爱罗审视了一番,一切与他连日来所见无异,不过再潮湿点罢了。

      “鸣人。”他恍惚地呼唤另一个人,说完为自己并不虚弱的声音吃了一惊。

      “鸣人?”似乎为了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又叫了一声。

      然一室寂静,无人回应。

      “他不在这里。”
      不属于他或漩涡鸣人的第三个声音。

      闻声我爱罗立刻从床上坐起,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出乎意料顺利地站了起来。一个人影从墙角的黑暗中剥离出来,桀骜的眉头和漆黑的眼,稀薄的阳光透出斑驳的光影,相当好看并且极是贵气的一个少年。

      “宇智波,佐助?”他还是念了这个名字,带着诧异,随即他又恢复一如既往的静凉,问道:“他在哪里?”

      他,自然指漩涡鸣人。

      “三天前,他来找我,让我救你,”说到这里,佐助停顿了一下,极细微地皱眉,舒缓了神情说道,“但很可惜,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不过在我看来,”富有少年特有磁性的声线像要遮掩什么一样忽的拔高音量,他如同戏谑地继续说道,“外面的事恐怕你会更感兴趣。风影大人,就在三个月前,第四次忍界大战……结束了。”

      对面的人的反应让佐助很满意,他显得很是震惊,不是那种像见到自己时可以掩盖起来的诧异,是连一向冷静的风影都难以遮掩的诧异。他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绿色的眼眸里明亮的光点在颤抖,僵直的身体在瞬间失去保护。若是在以前,佐助绝对有把握用手里的草雉一刀结果他的性命。

      不过,仅仅局限在“以前”。

      佐助轻笑,想。

      我爱罗依是沉吟不语,这个消息于他而言的确有点难以消化。并不单单因为遥遥无期的忍战终结,亦是因他对时光翩跹毫无知觉。在此前几百天的日夜,身负重伤的他和失去九尾之力的鸣人一直活在被宇智波斑圈禁的结界里,日复一日的衰弱和悲哀竟让他连分秒失去的时间都计算不清。

      我爱罗站在窗下,宇智波早已瞬身无迹。这是他进入结界以来第一次站在这个角度看外面的风景,他抚摸胸口,那里强有力地跳动不似过去的微弱,缓慢地、稳定地传达着生命的讯息。黎明乍破的时刻,第一束阳光穿过千山万水划过他的脸庞,红色的头发染上隐隐的金光。

      【3】

      巨大的手掌洞穿少年的身体,一只满身红光的九尾狐从他的身体中被咆哮着抓出,紧接着黑色的咒印从天而降封闭了天空和大地。

      鸣人从剧烈的惊恐中苏醒,擦了满头大汗才发现自己并未受伤。眼角有仙法汇聚的迹象,看了是妙木山的仙术挽救了他失去尾兽后的性命。

      他坐起身子,才发现身边一摊血迹,这血不属于他,而是来自不远处那具虚弱的身体。

      他记起来了,在十尾突破砂墙的刹那,那个人用血肉挡住了猛烈的攻击。就像父亲、母亲,就像宁次所做的一样。惊慌袭击了他,他匆匆扑到他身边,探他的气息,他怕他也像前面三人一样弃他而去。

      所幸,那绿色的瞳孔依然有着光芒,不过是虚弱得难以说话。暗红的血在他身上妖娆放射盛开,一分一秒贪婪吞噬他单薄的身体。金发的孩子慌张地用颤抖的手将仙法不对路地输进身体堪堪保住了心脉。

      在又一次尝试打破结界失败后,他们终于意识到“脱离”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事,两人决定找到栖身之所。

      山野的角落里,总有猎户留下的屋子,虽然荒废了很久,但勉强还能住人。于是在未来的六个月里,我爱罗将自己放进了潮湿的屋子里。

      就像棺材,他曾想。

      【4】

      少年踩在大漠的黄沙上,任猎猎的风撕碎他的衣角。他不觉得饥渴或疲倦,只是满腔并不会显露的热情主宰了他,而那炽热又在刺骨的风中渐渐冷却。

      夜里的砂隐静默薄凉,同十多年来一样安详或有更甚。少年面无表情,纵砂打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后径直走了进去。室内明亮,倒不是因为开灯,而是由那随着呜咽的风声一齐入室的月光导致。角落里投了月的黑影,仔细看后我爱罗才发现那是砂子长期积累而成的小型沙堆。不仅如此,屋子各处都落了厚厚的风沙,不停有新的砂子从窗口灌入。我爱罗环视一周,目光静静落在桌上的一张合照上——金发的女孩与满面油彩的男生。他拿起看了看,苍然地确认自己没有关于这张照片的印象后又放了回去,走到户外。

      堪九郎不在。

      他知道,手鞠也不在这里。

      因为漆黑的夜里他看不见一豆灯光,村子没有任何他曾反复强调的巡逻;街道上铺陈泥沙,被风蚀的建筑倒了一半,另一半摇摇欲坠;砂隐的墙阶已经塌方,村子的内部尽数湮没在高高低低的沙丘里,只有巨大的风行城堡,还在努力挣扎着探出半个苍白的头骨。

      因为砂隐村,灭了。

      对于一个村子的管理者来说,这无疑是最大的讽刺。砭骨的寒风来自沙漠边际,叫嚣着穿梭在零落坍圮的建筑间,经过曾经风影的身边时,陡然停顿,而后猖狂地穿透他的身体呼啸远去。他抓了抓胸口,似乎有点疼。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那些让他又爱又恨的子民、这片让他倾注风华的土地、他最后存在的价值,都随着这一阵风归入茫茫大漠,寂灭成土了。

      茕茕的身影不知在尚未风化的墙阶上站了多久,颓败的风景前他的神色专注平静。如同十多年前那个被人群抛弃的孩子,沉默地寻找着最后存在的意义。他年幼的时候曾无数次诅咒这个村子消失,它却屹立不倒。十年后他踏上守护它的漫漫征程,回头一看,它却消失不见。错影重叠,他在心里看见完善的砂隐,又被迫重现它消失的过程,如同他生存的意义,一点点在风里消失殆尽。

      漩涡鸣人,你在干什么?把这样的村子给我,你究竟意图何在?

      直到东方吐白的那一刻,碎石上才徒留一阵急旋的飞沙。

      依旧永不停歇孤独的风,行动在大漠里,望着大漠里渐渐被风沙吞没的城池,哭诉一个少年和他的村子的故事。

      【5】

      我爱罗去见春野樱时,新上任的医疗部长正坐在办公桌前忙碌地挥笔,对他的造访报以极大的震惊。

      当年的樱花少女成长得落落大方,表情坚定自信。他直接抛出了自己的问题,立刻得到最简洁的答案。

      他这才知道,原来一年前他和鸣人从战场消失搜寻无果后就被认为牺牲。我方失去大将和首领,敌方得到九尾,士气大跌,队伍分崩离析,战况急转直下。奈良想出最后战术,堪九郎带领原砂忍抱枪突围,以全员牺牲为代价,为联军以八尾之身封印十尾打开了门。三个月前,宇智波斑死,忍战结束。

      我爱罗静静听完,没有发表意见,更没有说明自己的情况。只是点了点头,说:“鸣人呢?”

      “从他失踪起,我就没有见过他。”

      女子的声音难掩落寞,我爱罗回道:“当我还是死了吧。”

      春野樱没有发话,只是盯着他苍白空洞的眼望了许久,那是几乎没有装载任何事物的目光,死寂一片的眼神。她轻轻点头。

      然在他离开的前一刻,她又说:“手鞠在木叶。”

      我爱罗僵了身子:“她……怎么样?”

      “改姓奈良了。”

      “足够了。”

      说罢,他瞬身消失。空气中只余尚在飞旋的砂子,在潋滟的春光下孤独悲凉,最后像一群失去生命的虫甲,缓缓沉降于地。春野樱保持怔愣的站姿良久,才慢慢坐下,失声痛哭!

      【6】

      温暖的日子,红发的少年躺在潮湿的被子里,静静听着隔壁切菜、下锅、装盘的声音,接着一阵脚步声,一头金发便闯入眼帘。菜很清淡,没什么味道;但做菜的人总会想方设法地为他们的进食添点料。他总是讲的眉飞色舞,虽然大多数时间里他只是静静聆听。

      其实鸣人所说的一切,我爱罗都知道。虽然自己也觉得,在这样重伤的情况下悬个砂之眼去看着他的行为很是不明智。但是,他真的已经没时间。即使鸣人每天用从樱那里偷学的忍术给他治疗,也只不过延缓了他病情加深的速度罢了,并没什么疗效。不过他从不把这些心绪说出来,鸣人每天出去破结界,要打猎觅食,本就是超负荷运转,还要给他输大量查克拉。已是这样辛苦的身体了,他又怎能去揭开他阳光的假面?

      “我爱罗!我爱罗!”有时候他会很兴奋,捧着着实不好吃的菜说,“我今天抓了只兔子。”

      “嗯。”他淡淡应着,慢慢咀嚼味道寡淡的菜色,不急着回答。

      果然,他又说:“本来想给你当补汤的,不过……嗯,它有孩子了。”

      “我知道。”他说。

      “你知道?”

      他不答话了,只是吃饭。很久之后又开口,声音喑哑虚弱:“鸣人,辛苦你了。”

      金发的少年一愣,随后笑道:“哪儿的话!”接着收拾碗筷走出房间。

      隔壁传来洗刷的声音。房间里又只剩他一人,仰着头,独自望着屋顶。潮湿的表面布满青苔,是他在砂隐村的时候从没见过的植物,就像鸣人给的兄弟般的感情,他从未体验过。

      雨里的一双眼斜斜抬起,为什么想到了这些?

      我爱罗站在雨下,泠泠雨水纵横在玉石样的脸庞上。他轻轻抚摸胸口的衣物,感受着心脏的搏动,却猛的想起一张悲伤的脸,泪眼朦胧努力呼唤他,却只是一句模糊的声响。绞尽脑汁地想了很久,他依旧找不出答案。

      湿润的嘴唇在水中开合,吐出一个恍如隔世的名字:
      “鸣人……”

      最后一刻你究竟说的是什么?如今的你又身在何方?

      他踏足最后的水之国,仍是一无所获。

      雨水从少年头顶坠入,划过漉漉的发丝,顺着梢头滴落。正红的头发粘着瓷白苍然的肌肤,左额入骨的笔画镌刻同样生死铭记的往昔。紧接一双染墨一般的眉眼,浸泡在雨里宛将溶尽。虚望远方的眸子刷过雨水却横亘着满满刷不去的孤独。雨流过秀气的鼻梁和微抿的嘴角后坠落于世,划出闪亮的弧度。

      少年默然望天,猖狂自嘲。

      真是笑话,昏迷了三个月的他被救醒后却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鸣人啊鸣人,既然如此,你何不让我爱罗死去,一个失去村子和存在价值的我爱罗,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雨里,他踏过深深浅浅的脚印。水帘下孑孑远去的背影,是天地间凄红绝艳的一笔,孤独风雅至极,真实却遥不可及。

      泠泠雨下,十年人家。
      千里寻他,风华错踏。

      【7】

      整整十年,我爱罗不眠不休地寻找。

      他无法入眠,已不是多年的习惯,而是只有在这样清醒的状态下,他才会一年一年深刻那张容颜,告诉自己他依然存在于世。

      十年暗查,消息停滞在忍战后的三月,他病体沉沉昏迷的岁月里。

      得到的所有消息都让他措手不及。

      水之国的不朽寒玉为鸣人所窃。

      火之国截获他与鹰组织关于禁术的讨论书信。

      大蛇丸原基地被洗劫一空。

      ……

      一切都说明,他从一开始就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再探下去,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漩涡鸣人,他一直道自己和他同受了人柱力的生活,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痛苦,现在才发觉,他了解的也唯有他的痛苦。

      他无法把这样一个叛逆的人同记忆中皱着眉头笑的人重合,无法相信那反反复复出现在他记忆中悲伤呼喊的面容属于这样一个人。

      最后一次,曾经的风之子站在木叶的墓地上,整理满脑子乱絮。望着脚下风里凋零的花朵,他看到谁的思念在墓碑上疯狂发芽生长。

      最后一次,孤注一掷,他要知道一切。

      “我爱罗!”一声惊呼,一道黑影蛇形而至,却在砂瞬身下退了回去。

      “可恶!他走了。”鹿丸皱眉,步入中年的他眼神更安定沉稳,颇显睿智。他和身边的手鞠带着两个孩子走到了我爱罗待的地方,不出所料,是鸣人的墓碑。他们很早就听说我爱罗暗查鸣人的消息了。可是啊,鸣人已经死了。我爱罗怎么也变得这么偏执?鹿丸淡淡叹气。

      “鸣人……”手鞠喃喃这十年未曾提及的名字,一双泪水涟涟的碧眼沉淀铅华,风韵不改,亦是温柔得多。

      “妈妈……”女孩扯着手鞠的衣角得不到回应,便转身望着身边凤梨头的男生:”哥哥,妈妈怎么了?“

      “啊,”而立之年的鹿丸抚上女儿的头顶,替儿子答道:“看到珍视的人了吧。”

      “那怎么会哭?”

      “因为从此就再也不能看见了吧。”
      他向着辽远的天空轻轻作答。

      我爱罗,你也是因为这样吧。

      珍视之人,却无法重见。

      【8】

      这一幕,在十年间从未停止出现。

      一头竖指苍天的金发,两弯眉折在一起,荡漾波澜不掩情绪的双眸紧紧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唇明显在念他的名字:
      ”我爱罗!……“

      可后面那句是什么,他摇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想,十年来未有一次清晰听见。

      最后的追逐,我爱罗去见了佐助,鹰组织的队长。

      “我要见鸣人。”

      “他不在我这里,”贵傲的声线有着不同往日的沉稳,黑色瞳仁却仍一派漠然,仍然和十年前一样桀骜地看着眼前纯红发帘下平静的脸。在他的风华依旧的脸上,找不到岁月的痕迹,不变的俊秀美好。佐助莫名笑了笑:“在我这里,你得不到他任何消息。”

      “不。”我爱罗否定,将一手摊开在佐助面前,里面躺着一缕头发,金黄色,同它的主人一样坚韧挺拔,“我自己问他。”

      “我办不到。”对方也是否定,深潭般的眼底闪过愕然。

      “我不信。”他道,“据我所知,你清空了大蛇丸的基地成立鹰组织,重点就是改造了秽土转生。”

      一黑一绿,停滞的时间里空气凝固,弥漫剑拔弩张的预警,砂子蠢蠢欲动。

      “的确,”佐助一声嗤笑,打破紧张的氛围,“我的确改进的秽土转生,甚至完善到近乎与常人无异。只是可惜,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把他转生。”

      我爱罗投出询问的眼神,他有所察觉,这是峰回路转的契机。

      “他还活着。”佐助蹙眉,撇过了头,眼中极是不悦,沉默良久,又嘲笑似的自语,“只要你活着,他又怎么会死呢?”

      “什么?”

      “别问了,我不会再说了。”

      直到我爱罗离开,佐助仍阖着狭美的双眸,压抑着那些汹涌而来的过去。

      那直直跪在他脚边的人,那双欢愉不再的眉眼,那被鞭笞得遍体鳞伤的躯体。他的挚友和宿敌,用尽一切可能狠狠恳求他,任他羞辱打骂,嘲笑他不伦的情感,依然执着地倒映着另一片风景另一个人。

      所以他永远不会知道,最伤人肺腑的,不是来时那句“对不起,救救他”;
      而是他点头答应时他满心欢喜的一句“谢谢你,佐助”。

      短短五个字,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的如此之远,一语化出千丘万壑千山万水,纵使他用尽一生也无法弥补。或许蓝眸的孩子,从一开始就不会觉得,高傲的写轮眼里会流露出除了满腔恨意以外的任何情感。

      他啊,成全了他毁了他。

      【9】

      我爱罗回到了“墟之村”,即结界所在的地方。

      那里的房屋十年前便是废墟一片,如今却也没有太大改变。踏过废墟时,他想起了十年前的砂隐村,恐怕现在也已经是这个样子。我爱罗望着天空,他曾有过村子,似乎是很遥远的事了,连他有过归宿这件事,都要想很久了。当他走到山脚的木屋时,几株放射状开放的花朵提醒他,又是一年春至。

      布满灰尘的内部,他依稀能辨认出原来的样子。他能确定床的位置,他曾在这里,日复一日,遍数落叶青苔。也在这里,度过与他最后的时光。若躺下,他甚至能看见他紧张悲伤泪流满面的脸,是最后的记忆,而他最后说了什么,还是不敢确定。

      我爱罗自嘲,再次否定自己。

      从佐助那里得到鸣人活着的消息后,他继续寻找仍是一无所获,却猛地想要放手。就像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思考都会令他窒息。再深的执念一旦放下,也就变成不过如此。

      他决定住下了,放弃十年追求,将自己的余生浸泡在与他的回忆里。或许在他老去的某天下午,还会突然忆起风沙里的村子,砂里的人,一些年轻的故事。哭过笑过后溘然长逝,恍然如梦。

      【10】

      荒了十年的房子打扫起来,并不比重建一所容易。

      我爱罗每个角落都会清扫修理,尽力让每一块木板都没有青苔。努力而尽善尽美的工作进行了很久,直至他搬开柜子。

      灰尘腾起落定后,我爱罗看清了柜子下的东西。那是一扇贴地的狭长木门,长着和柜子一样的霉斑,很潮湿也朽烂了不少,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

      事实上在接近柜子时我爱罗就隐隐觉察到不对,这块区域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低的温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多好笑,在他苦寻十年之后终于放弃,上天却给了他一份厚重的希望。

      从开始他就知道了里面是什么,掰下一小块木头时指尖冻得他血液结冰的触感也证实了这一猜想。掰开手掌大的木块,一股凉意便随着幽蓝的荧光弥散到空气里,室温骤然下降,潮湿的木头外表面冻出了冰霜。

      水之国的不朽寒玉,原来在这里。

      然而我爱罗依然不知鸣人是何目的,他攥了攥手,最终决定把盖子揭开。他知道,那下面就是谜底。

      随着他的揭开,过往寂寂无声地倒带。

      明媚的脸忧心忡忡的看着他重伤得失去知觉的腿,却笑着告诉他很快就好;

      每日如一寡淡的菜色却能讲出温暖人心的故事;

      在他重度昏迷前抱住他,失血的嘴唇说出令他至今难以确认的话语;

      到后来,那个他以为会陪他走到生命尽头的少年再也没有出现,而他听到了关于他匪夷所思的一切。

      他不甘地寻找和确认,他坚持他还活着的观点,为此付出十年光阴。

      当结局呈现,腐朽的木板最后被搬开,莹蓝的光芒和冰冷充斥整个屋子时,凝固的不仅仅是空气,还包括了我爱罗的思考、呼吸和心跳。

      那寒玉里,是一个人。

      不,是一具尸体。

      【11】

      不朽寒玉,果真名副其实,十年来竟是毫发无伤。

      我爱罗的目光流过棺中人的容颜,就如同抚摸自己的脸庞。

      单薄的身材,尖削的下巴,轻薄的嘴唇,苍白冰凉的肌肤,挺俏的鼻骨,以及浓如墨染的眼眶、正红色张扬的头发,左额上凹凸不平的触感,永世难灭的一个“爱”字。

      这两张脸,乃至这两具身体,都一模一样。

      那尸体是他,十年前的他。

      而他是他,亦是十年前的他。

      一瞬间,他恍然大悟。

      怪不得所有人都渐渐老去,他却年轻如故;

      难怪他失去砂之铠甲依然不会受伤,因为他是不死之身,身体的愈合速度远远超过了受伤速度;

      所以他才会沉迷三月一无所知,因为不是他昏迷了,而是,他死了。

      我爱罗已经死了,早在十年之前。

      那他又是谁呢?寒玉前的人怔忡片刻,蓦然从喉间发出低低的嗤笑,而后越笑越响亮,越来越猖狂。
      他凭什么去追寻那些问题?一个秽土转生的人,既死的人,一个不该有资格存活于世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寻求答案?

      他笑着,那像是修罗一生中最痛快的笑声,带着既往的悲欢苦乐,一齐倾泻出来。笑自己,也笑漩涡鸣人,笑着这个忍界……

      苍凉的年华里他笑碎时光,流年千回百转,戏弄他生死茫茫。眼前冰凉的尸体静躺,冻结十年过往。霎那间,他仿佛回到了潮湿不堪的檐下,悲伤不已的人身旁,呼吸会带着满腔的刺痛,却温暖得让人心动。

      伴随着笑声,我爱罗的身体在莹蓝的光芒下逐渐碎裂变轻,化作齑粉。意识逐渐模糊,在消散之前,他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体内剥离出来。

      黄发蓝眸,空然的眼神,却开着明媚的笑意。

      “鸣人……”他失神念白,想伸手去接,那身体却穿过他的手臂直直堕向地面。像一株枯败的向日葵,盛开着死去。他看到了最后的期待,却已化作一缕尘埃。废墟一样的身体里,他悲喜不明。

      一切的一切,在流年里在他心里翻滚沉淀的疑惑和执着在最后一刻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原来如此,原来不朽寒玉装的是我的尸体;

      原来你和佐助讨论的秘术就是秽土转生;

      原来你不能被转生的原因在这里,早在十年前,你就成为了我转生时的祭品;

      这一刻,我爱罗明白了,佐助那句“你活着,他便不会死”的真正含义。

      才知道,十年寻觅的无果,是因为你早已在我身体之中,无处可寻了。

      十年生死茫茫,千回百转,风华错踏,才知从一开始,便倾囊相授。

      还有最后的疑问,一切的初衷,他终于不再否定其实他早已知道。

      他从来不会忘记那一幕,那一瞬间水蓝色的瞳孔定格凄凉,泪水横流。在满室横溢的哀恸里,他紧紧抱着他,大声呼喊,深情告白:
      我爱罗,我爱你啊!我爱你……

      因为他,也这样说了啊。

      我爱你,鸣人。

      我爱罗,我爱你。

      直至我生命终结,甚至我身后十载,仍然深爱,不可自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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