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洲]一生催雪一世阑珊》南雪歌

28、阴霾

　　夏日的一场雨打散了皇城内一个月的忙碌。小内侍们躲在屋檐下交头接耳，偶有经过的宫女停下来与小内侍们嘻嘻笑笑，间或与他们传递些许在宫内听到的新奇事情。
　　“靖武王回宫啦，陛下张罗着要给靖武王选妃呢。”一个小内侍双手拢在袖中，跟围在身边的几个小内侍与小宫女交头接耳。
　　“锦成郡主的婚期定在了明年暮春，陛下说是要给郡主开府，未来郡马爷虽是将军身份，但一直客居在大将军府上，郡主若嫁过去连个像样的府邸都没有，那可不妥。”另一个小内侍道。
　　一个小宫女说道：“说来也奇怪，这位郡马爷好像在朝中并无什么官职，只是郡主的武学师父，这么想来，郡主这次嫁的并非什么贵胄，这算是……”小宫女把声音压到最低，围在一圈的人只能凑近了才听清她后面的话，“贬斥了吧。”
　　众人相互对看了一眼，觉得小宫女说得颇有道理。谁都知道锦成郡主是天旭帝的心头肉，虽非亲生却比任何一位亲生的子嗣还要疼爱，而如今天旭帝下旨让莫晚夜下嫁予在朝中并无实职的皇甫追，怎么看也不像一位备受荣宠的郡主该有的待遇。
　　“这几年陛下的心思颇为难测啊，”有个小内侍感慨，“就说靖武王吧，当年陛下对靖武王可是忌惮的很呢，所以才把天舒公主和靖武王一齐送去了北漠。可如今呢，靖武王回朝受封开府，不到一年又晋封亲王，除了已故的六王子在殁后被封亲王，其他皇子连开府封王都没有，靖武王只是十七皇子，居然已经封了亲王，都快赶得上当今太……。”
　　“嘘——”有反应快的小内侍立刻捂住了对方的嘴，硬生生让对方把后面的几个字给吞了回去。妄议皇家之事本就是重罪，更何况东宫那边更是不好相与的主子。如若这些话落在了东宫那边人的耳中，他们这些人命就会没了。
　　被捂着嘴的小内侍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言，脸色变得苍白，连忙要紧了牙关。他知道这些人是不敢随便说的，毕竟东宫那边的心胸可不如天旭帝那边宽广。
　　“等郡主府建好也要到明年，这么看靖武王的亲事会比郡主还要早呢。”有人连忙转了话题。
　　屋顶瓦檐上的雨水汇成一条线，滴落在宫殿前，今日这一场雨丝毫没有收敛的势头。宫里的贵人们的兴致也被这场雨给浇灭了，宫人们得了闲，见自家主子们都没什么召唤，便继续聚在一起聊了起来。
　　“话虽如此，但司礼监的大人们说，与靖武王年龄相仿的适龄女子不多，要么是三品以下的千金，要么是大了靖武王五六岁的小姐，唯有白虎王的十六岁的孙女适合，可是白虎王爷家的女子按规矩都是配以天子或太子为侧妻，靖武王虽是亲王，但他母妃为庶人，这至极之位怕是怎么也轮不到他了。”
　　“至极之位啊……”有人长长地叹了一声，“当今太子若登上至极之位，恐怕日子没现在这么好过。”
　　“住嘴！”刚捂住失言小内侍嘴的内侍连忙出声，他是怕了这些不注意什么都说出来的同伴们了，东宫那边再不好也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随意乱嚼舌根的。
　　那小内侍显然没之前的内侍好打发，他瞪了一眼那个出言阻止的内侍，挺直了腰板，却将声音压到极低，“靖武王现在有大将军撑腰，想拿下太子之位易如反掌，你们不也觉得靖武王比起当今太子强得可不是一点半点么？”

　　这场雨下了整整三日。三日后，雨虽停了，天空的乌云却还未散去。
　　冯公公站在天旭帝身后，给天旭帝揉着太阳穴，他偷偷瞟了一眼天旭帝案桌上递来的折子，又默默地把眼神给收了回去。
　　“不过是封个亲王，再赐婚而已，东宫那边就急着动了？”天旭帝的声音懒懒的，伸手按在案几的折子上，强压怒气，“处分宫人责无旁贷？朕看他们是巴不得朕把监国的大权交出来，退位去做太上皇，他们好明目张胆地为所欲为吧。”啪地一声向，天旭帝一掌重重地拍在案几上，立在重华宫内的内侍纷纷吓得跪倒在地。冯公公也连忙跪在地上，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天旭帝掀掉案几上的奏章，站起身来，在案几前负手走着。纵然是天芙大长公主掌权的时候，他作为天芙大长公主傀儡的时候，他也没有如此愤懑与烦躁过。天芙大长公主懂得适当地放权，让自己一手扶植的傀儡能够安心维持朝中局面，而天隽呢？天旭帝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天隽的咄咄逼人，心胸狭窄，他自己知道。正如郎烈所说，天隽并不是作为太子最合适的人选，与天奕相比，天隽要功勋没功勋，要眼见没眼见，但天旭被天芙大长公主控制了十年，即便他拔除了天芙大长公主在朝中所有的势力，他的心里还是忌惮着这位已经去世多年的姑奶奶，所以他也忌惮着天芙大长公主赐婚的女子所生的孩子，天奕再优秀，也只能是亲王，而不能入主东宫。
　　天旭在案几前来来回回地走着，脸色阴沉得犹如此刻窗外的天空。冯公公还跪在地上，天旭的脚步声在偌大的重华宫内传来，直到脚步声变缓，冯公公的心才渐渐落了下来。他把头稍稍抬起一些，他知道天旭的火气将要消了下去，一道旨意将从重华宫里发出。
　　“白虎王孙女温慧聪颖，端方持重，聘为太子妃，九月初十与太子天隽完婚。靖武王新封亲王，府内用置按亲王置办，至于婚事……”天旭顿了一下，停下脚步站在案几前，看了一眼那封被他掀落的奏折，眼中浮现一抹狠厉，“等锦成郡主完婚后再说罢。”
　　冯公公一怔，而后恢复了神色，连忙躬身跪地：“老奴明白。”

　　司礼监的徐公公听到旨意的时候微微愣了下，没想到最先成婚的居然是太子。宫中的那则流言就这么被天旭帝轻飘飘地按了回去，论手腕，这位帝王只在元始帝之后，若天芙大长公主还在世，知道天旭帝有如此手腕，怕也会多一份忌惮。
　　“又要劳烦徐公公了。”宣旨的内侍把圣旨放在徐公公手中，恭敬地道。
　　徐公公接过旨意，微微欠身：“天家之事，不敢言苦。”
　　徐公公终于知道为何他会觉得锦成郡主的婚事有些不妥，原来那份礼单里唯独少了东宫送的礼。如今东宫婚事定下，也算是间接地稳住了锦成郡主那边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