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之心》夜微阑

36、外一篇 那些被星光缀满的岁月

　　灰色的云笼罩在城市上空，疾风骤起，席卷着些许砂砾和落叶，散发着淡淡的压抑感。从高层办公楼的落地窗内向外望去，黑暗的世界宛若末日来袭，偶有划过天际的闪电，都带着令人惊心动魄的味道。
　　然而刚加入这个公司技术部的新人小九并不这样觉得——
　　“工作辛苦了，请喝杯茶~”，望着面前两位面容姣好、身材劲爆的美女，和递到他面前的水杯，年轻人显得有些吃惊。
　　“这是……？”小九只是出去买了杯咖啡，回来居然见到公司里站着一堆漂亮妹子，不由懵了。见他错愕的样子，身边的同事纷纷笑了起来：“不会吧，现在的大学毕业生承受能力这么低？”
　　“这是程序猿鼓励师，你没听说过吗？”
　　程序猿鼓励师？那不是网络炒作吗？小九挠了挠脑袋，但见大家都乐在其中的样子，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环顾四周，公司像一个派对现场，所有人都暂时放下了工作，配合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喜。然人群之中，却也有一个人，正低着脑袋，十指在键盘上不停地飞跃着，仿佛周遭的一切与他并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偶像！小九眼前一亮，怎么差点把他给忘了。他是自己的师兄，也是行业的前辈，在小九求学的这些年里，听过了太多关于偶像的传说。
　　“师兄，事情很多吗？”小九凑了过去，只见偶像的电脑屏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代码，可对身为同行的他，却不怎么看得明白。
　　偶像当然不是普通的程序猿。他大学还没毕业时，在游戏圈已经崭露头角。现在更是圈内红人，不但有自主研发的热门游戏，还和不同的公司合作研发项目，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由身大咖。
　　男子闻言抬望眼，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美女已经迎上前去：“这位也是贵公司的员工吗？”
　　她的言语之中透露着窃喜，下一秒，这情绪却被一抹银色彻底粉碎。
　　男子似是不经意地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无名指上的点缀，瞬间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这么优秀的年轻男人，居然是已婚状态？
　　男子合上笔记本电脑，看向小九：“今晚有约，不加班。”
　　黑眸如夜幕缀满星辰，轮廓优美的唇边溢出一缕难以捕捉的弧度。他站起身，优雅的蓝色系英伦套装里，修长的身躯隐隐透出几分张力。望着他的背影，小九的脑海里只留下了一个念头：
　　今晚的约会对他来说，一定非常重要吧。

　　“哇，老虎！”孩子的叫声引起父母的注意，待到看清来人，他爸爸笑着纠正道：“这是豹纹，不是老虎。嘟嘟，叫下雪阿姨。”
　　孩子依言甜甜地唤了，冬雪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对他的父母笑道：“难道不应该叫姐姐吗？”
　　她面前的年轻夫妇，正是丈夫韩焰的同窗好友：骏哥和丽丽。转眼间，他们的孩子已经快四岁了，乖巧的模样特别惹人喜欢。
　　“雪姐，你现在穿得这么女王范儿，又不是从前的兔耳朵，怎么能是姐姐呢？”骏哥将两杯水推到韩焰夫妇面前：“再说，韩焰也不答应啊！”
　　“就是，乱了辈分啦！”丽丽也跟着笑道，“你们俩如今都是大忙人，一个运营经理一个技术顾问，加上眯缝眼和大麦都在外地，这场景，上一次也是好几年前了。”
　　学生时代常来的餐厅，如今看起来分外熟悉。毕业后，骏哥和丽丽留在本市发展，不久后结婚生子，生活稳定。眯缝眼则去了邻城，如今是个科技公司的技术主管，也算小有成就。至于大麦……
　　“眯缝眼，还不赶紧介绍介绍？”大麦甩了甩头发，文艺青年范依旧。
　　几人盯紧他身旁的妹子，但见后者干咳一声，有些得瑟地故作神秘道：“这是小薇。其实，她也是J大的……”
　　“难道她就是毕业前夕，给你写情书的妹子？”骏哥话没说完，已经被丽丽捂住了嘴巴：“人家姑娘会不好意思的！”
　　眯缝眼嘿嘿一笑，并未接话：“算起来，韩焰可以算是我们两个的媒人呢。”
　　冬雪看向身旁的年轻男人，后者递给她一个无辜的眼神，桌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眯缝眼贱贱地笑着，“雪姐，他当然不知道，连我最初都没有想到……”
　　他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正是韩焰最低潮的时候。他在寝室的时候像一团空气——不，他连空气都不如，起码空气不会像他那样冷不丁发出冰冻射线。
　　大家心里都明白，他和雪姐的发展恐怕不太顺利，但作为局外人，又只能急在心里。
　　那天，门房阿姨请眯缝眼转交一个纸盒给韩焰，他的好心后者却不领情，只埋首电脑前不知在捣鼓什么。
　　“不知道是谁的心意，你好歹看一眼啊。”眯缝眼话音未落，一阵大风把纸盒从窗台边吹落下去，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他暗叫糟糕，一溜烟冲下楼去捡，却遇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女生，已经帮他收拾了残局。
　　“谢，谢谢。”眯缝眼挠了挠脑袋，只见女生递过来的纸盒上，放着一枚粉红色信封。
　　这场景太熟悉了！多少次，他们308寝室的男生为韩焰转交过这样的粉红色书信。他心里隐隐有些失望，语气也不善起来：“韩焰不会收的，我也不方便为你转交。”
　　哪知女生闻言大怒，将东西往他手里一塞：“这是从盒子里掉出来的！哪怕是潮流，谁规定每个人都要追赶？”
　　谁曾想这滑稽却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却成为两个人缘分开始的契机呢？

　　“缘分的事，兜兜转转，真是说不清。”茶余饭后，小嘟嘟在妈妈的腿上睡着了，丽丽一边轻轻拍着孩子，一边笑着感叹：“其实，我和骏哥也曾差点分手。能有今天，当时料想不到。”
　　大麦瞪着眼睛：“你们两夫妻耍花腔，闹分手没十次也有八次吧？”
　　骏哥敛了敛笑意，“那件事，其实你们都不知道。”
　　在众人的好奇中，骏哥将神秘往事娓娓道来：“那会儿丽丽告诉我，她父母要求她毕业后必须回N市发展。和我家一南一北的地方，相距整整一千多公里啊。”
　　“我不希望她去，又不能跟她走。当时还没毕业的我，承诺不了什么。”他说着，望了丽丽一眼，后者低头看着他们的宝贝嘟嘟，并不看他。
　　“为了这个可能注定的分离，我们都很痛苦，甚至，她提出了分手。”骏哥喝了口茶，时光，让他的神色间多了释然：“是韩焰，帮了我们的忙。”
　　冬雪挑眉：“又是他做的好事？”
　　“同样的话到了你口中，好像变味了。”韩焰轻轻说道，众人跟着笑了起来。
　　丽丽抬起头来：“回想起来，那时候还是不够坚强。”
　　骏哥揽过爱妻的肩：“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其实你也一样，那时候虽然嘴上绝情，到最后，不还是见了我一面。”
　　“我还记得，那是个雨天。我不敢走开，只得请韩焰帮我去同心锁桥那里，拍下当时我们写下的心愿。我们曾许诺彼此一起走下去，我相信你也不舍得放开我，嘿嘿。那小子倒是一声不吭的去了，顺利完成了任务，还带回来一只野猫！”
　　“就是虾米？”看来室友们都知道这只猫的存在。
　　夏冬雪脑海中灵光一闪。雨天，韩焰，虾米。这些细节在她脑海中迅速串联成一线，那天的情景在她的记忆里，是一个抹不去的殇。她坐在楼漠的车中，望着韩焰的背影，那样孤独，好像全世界就剩下了他和自己。
　　原以为他们的偶遇，已是缘分。没想到还有另外一个故事，在无形中串联起这一系列的际遇。
　　眯缝眼帮助韩焰，无心为自己缔结了姻缘；韩焰帮骏哥度过难关，恰巧也帮了自己。
　　待到冬雪将故事的后半段告诉众人，大家的反应也是一样唏嘘。
　　“这难道就是注定？”六个人纷纷笑了起来，同时紧紧握住了另一半的手。只有一个人眉头紧蹙，面露不满：
　　“你们考虑过单身狗的感受吗？”
　　眯缝眼睨视着他：“别以为哥们离得远就不知道，你不是追人齐小茉追到外地，马上都快追到国外了吗”
　　大麦老脸一红，他的那些个事大家都知道。他自认不是如此痴情的人，但这么多年，身边竟也不曾停留过其他女孩。而他与小茉的关系，可以用扑朔迷离来形容，她的身边，也同样未曾出现过其他男子的身影。
　　“出国镀金，当今流行。”大麦招牌式地甩了甩头发，冬雪正想笑呢，忽然伸手捂住了小腹，神色一敛。
　　“怎么了？”韩焰察觉到了这个细节，低下头来问。见她的动作，自然地脱口而出：“是有朋自远方来？不对啊，上个月是20号……”
　　他仔细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对冬雪的大红脸和旁人的轻笑声毫无察觉。冬雪羞恼地捶了他一下，倒是过来人丽丽看出了些端倪：“下雪，你不会是……刚才吃饭时，见你也没碰那些鱼腥的。”
　　几个大男人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冬雪瞅了丽丽一眼，微微颔首。过了几秒，迟钝的韩焰才回过神来：
　　“冬雪，你有了？”
　　得到了爱妻肯定的眼神，男人眼中的喜悦宛若晴天，要将冰雪消融般火热。老同学们望着向来沉静的他喜形于色、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纷纷笑了起来。这些年来，也只有她，能让这座冰山发生四季的转变：春时和煦，夏时炽热，秋时深远，冬时清冷。也许有的人，在遇到另一个人以后，才会发现自己还有那样多的可能性。
　　这场聚会持续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快结束时，有人生出感叹：
　　“好怀念大学的那段日子。每一天都充满了热情，无忧无虑，充满向往。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是回过头，看到了满天的星光。”
　　大家微笑，点头，久久不语。如果说缘分是一棵大树，他们便是树上无数枝叶的其中之一。他们在一起迎风起舞，并在不知道的时候，将新的种子播向人间。
　　大家挥手道别，并约定下次大麦回国时再聚。冬雪挽着韩焰的手臂，后者则扶着她的腰，有些小心翼翼。
　　“你说，大麦能追上齐小茉吗？”
　　“……不一定。”
　　“我看眯缝眼好事近了，你说呢？”
　　“可能吧。”
　　“你说，男孩好还是女孩好？我看嘟嘟挺可爱的。”
　　“都好。”
　　韩焰的态度终于惹恼了冬雪：“你有点敷衍哦，在想什么？”
　　“我在想，明天开始给你吃什么更有营养。”
　　“……”
　　一对相携的身影行走在夜色里，缓慢，而又坚定。他们渐行渐远，那轻轻的笑声却顺着风，一路飘散着。
　　同一时间，小九收工下班，抬头望了望今夜的天空：
　　高二那年，他参加J大的毕业典礼，一个学生代表正在台上发言。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偶像：冷冽、内敛，却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光芒。是的，他看见了，那种名为梦想的光芒。
　　后来，他报考了J大计算机系；再后来，他成了偶像的同行。
　　他觉得，自己正离梦想越来越近。等到足够优秀的那一天，也许也会有另一个人，因为自己而做出人生的重要抉择。
　　谁能预言，一次偶遇，将带来怎样的连锁反应？
　　在偌大的人海中相遇，是一场奇迹。如韩焰，如冬雪，如室友们，如小九……人们曾不相识，或曾相聚，再到暂别，无形之中却始终彼此影响，彼此关联。
　　在不同的地方，大家都各自安好。那段被星光缀满的岁月里，一切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而他们，都在尽情演绎着，这份注定。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