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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战起(2)孟州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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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破水,转眼行过二三石桥,水婧擎着把湘妃竹的油纸伞,娉娉婷婷的立在船头。
孟州地处江南,是三皇子晏珏的封地,此时正值五月梅雨时节,远山泼墨,流水人家,连绵细雨惹的人柔肠百结。
传话的小厮登上船头,“婧小姐,主人说细雨伤身,请您仔细身体。”
水婧正觉得兴意阑珊,闻言便将竹伞递与小婢,返身回了舱中。
舱内以一扇双鱼戏莲的屏风隔出外堂与内室,屏风后临窗赏景的叶泽见水婧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懒洋洋的问:“怎么?还是想不通?”
水婧把玩着腰间环形的翠色玉佩道:“你也觉得此番我既是以水宇天阁长使身份入世,便该放下前尘往事一心辅佐皇三子晏珏?”
叶泽瞧她的模样有些犹豫,不禁笑道:“你也忒的不讲情分,他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旁的人你不想辅佐也就罢了,怎么连他也躲?”
月前驾崩的晏元帝,膝下三子一女并非一母同胞,皇长子晏璃乃是贵妃高氏之子,皇次子晏琼的生母是淑妃程氏,唯有皇三子晏珏与公主晏玥都是皇后月氏的嫡亲子嗣,“晏玥”则是水婧从前的名讳。
十年前元帝南巡期间,灵殊宫走水,月后身死,公主晏玥失踪。
此事当时虽闹得沸沸扬扬普天皆知,但身为公主之父的元帝却一反常态缄默以对,既不下旨搜寻,也未表态放弃,久而久之,小公主的下落也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十二年前,三哥晏珏被父皇遣至封地为王时,不过才九岁。这么多年,他记不记得有我这个妹妹,都未曾可知,我们之间又怎会有情分可言。”
叶泽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将手轻轻按在水婧肩上道:“十二年并不算久,想你我初见时也是十多年前的事,可那个救我的小姑娘一直让我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水婧侧首回望叶泽,盈盈眼眸中氤氲着复杂:“你找了我十年,可是他没有,自从我失踪后,这十年来他和父皇都没有寻过我。”在她生命中最孤苦无依的时候,父皇元帝粉饰太平,皇兄晏珏装聋作哑,陪伴教导她的人是水宇天阁阁主赫离风,一直竭力寻找她消息的人是蒙她搭救过的叶泽。
叶泽知她耿耿于怀,也不好多言,只劝道:“你是晏氏皇族,必与晏国的前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助晏珏,这些旧事就暂且放放吧。”
“也罢……”水婧的语气意味不明,但到底算是松了口。
傍晚时分又下起小雨,两人下船登岸,入住在叶泽孟州的别院里。
雨夜的孟州,凄凄冷冷,暗流涌动。
厅堂中,云母片做装饰的帐幔,在十几盏马灯和几十支摇曳的巨烛下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叶泽挑了挑手边琉璃灯的灯芯,灯光一暗复又亮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细细的铁钎,对水婧道:“知道你怕黑,我特意命人多备了些烛火。”
“多谢。”亮如白昼的雨夜,水婧无端安心了许多,她缓缓打开琴匣,将多年带在身旁的秦筝放在案上,素手划过琴弦,带着几分肃穆的留恋:“今夜你杀敌,我助阵。”
“好!”叶泽笑应,一扫懒散之态,枕剑盘膝养精蓄锐。
水婧携玉玺来孟州的事迟早会泄漏,与其面对一次次纠缠,不如一劳永逸。于是白日水婧索性站在船头亮明身份,又乘船游湖好不惬意,叶泽则暗隐舱中不露面。为的不过是让孟州觊觎玉玺的几股势力以为水婧势单力薄,从而将其尽数引出,好一网打尽。
时间慢慢的流逝,等待着前方的未知,总令人异常不安。滴滴答答的雨声中,叶泽蓦然睁开眼睛。
斜倚在靠上的水婧扶手坐直,轻声道:“来了!”
秦筝一拨,如九天银河直泻。
利剑一出,似电光横断雨帘。
来袭者身穿黑衣,头戴斗笠,拉帮结队,三五成组,大部分人一入院就与外院严阵以待的守卫缠斗在了一起,少部分高手迅速解决战斗杀进内院。
“当——”随着双方的厮杀渐渐激烈,水婧的琴声也越来越沉,愈加哀凉肃杀,低沉处只让人胸臆难舒,如鲠在喉。
“噗——”杀进内院的人中,内力稍弱者终难以坚持,受伤呕血,叶泽的剑如影随形而上,将之连连击杀后仍气势迫人,招招直逼命门。
院中对决正酣,院外却又来了一队人马,这队人马没有加入抢夺玉玺的一方,而是帮着外院的守卫对付起了来袭者。
其中一人身手矫健,武艺高卓,挥剑当空,无人可阻。仿佛与外院人马动手已让他觉得兴致缺缺,解决了手头的几个后,他毫不恋战的抽身直奔内院而来。
来人入院与叶泽联手,几招之下,尽毙贼人。两人并没有收剑停手,相互注视着对方,喜悦的打量着难得一遇的棋逢对手,眼中杀意散尽,战意更浓。
高手总是有一腔好斗的热忱,室内观战的水婧勾唇淡笑,手下变调,一曲行云流水的《赏敌》从指尖流倾。
《赏敌》一出切磋的两人顿觉胸中豪情油然而生。
此曲讲的是五十年前“白泽丞相赫离风”助晏国“开国擎帝”横扫天下时,遇到了劲敌“皓桀然”与“张敬之”,彼时,“赫离风”与“皓桀然”同为水宇天阁长使,“擎帝”与“张敬之”俱是乱世枭雄,双方可谓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那一战打的如火如荼,双方对垒酣战三载,即使后来“张敬之与皓桀然”兵败身死,“擎帝与赫离风”亦给予了他们由衷的崇敬。一曲《赏敌》乃是水婧三年前据这段史料所写,后收录入她编撰的曲集《惜叶谱》中,曲调浩浩如疾风斩草,尽彰铿锵。
滴答滴答,雨还在下,院中杀的难舍难分,堂内琴声淙淙如水。
三更、四更、五更……
天明时分,雨越下越小,琴声越弹越急。
突然,内院较量的两人一声高喝,横剑在侧,凌空对击一掌飞退开来。琴声高亢一鸣,亦在此时戛然而止。
曲终战罢,内院胜负已决,外院敌首戮尽。
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也终于停了。
清晨,一位黑衣公子在大队侍从簇拥下步履沉稳的走进院来。
按刀的卫队紧随在身侧,他雍容的面容带着一种内敛的自信和不动声色的威严,行过处,昨夜前来助阵的人俱跪拜行礼守卫戒备。
黑衣公子缓步踏入内院,昨夜与叶泽比试的男子单膝下跪道:“恭迎三殿下!”那公子看他一眼道了声“云锋,辛苦你了。”便继续前行。
叶泽微微一怔让开道路。
黑衣公子停下脚步扬声道:“小玥,我知道是你!”启门步入的刹那,迎面气势汹汹的袭来一物。
“殿下小心!”被唤作云锋的人欲上前救驾,却见黑衣公子已袍袖一卷将那物纳入掌中,明黄的丝绸在他手中轻轻滑落,露出碧龙通透翠绿的玉身——国玺!
黑衣公子双手捧起细细端详,眼中渐渐泛起狂热的色泽,“小玥,多谢你!”他道了声谢,再次推门而入。
堂内却一片沉静,琴案旁早已杳无人踪。
历时三月,引得天下染血的国玺,兜兜转转还是落入了晏氏三皇子的手中,各地藩王在得知玉玺下落后,纷纷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野心犯上作乱。
五十年前,晏擎帝开国时,并没有将晏国建成一个铁桶江山,为了顾全“仁帝”之名,他割出封地,将之分给随他开国的四位功臣:郑、程、魏、尹四王。
血脉的传承并没有给予后代以忠心的承接,五十年中,当程、魏、尹三王相继去世,封地由他们的嫡子嫡孙世袭得到。
到如今,元帝驾崩,拥兵自重的藩王们竟成了晏国最大的毒瘤。
盛阳二十二年六月,程、魏、尹三王公然起兵谋反,郑王作壁上观。大皇子“晏璃”紧邻“程王”封地,双方迅速展开大战。二皇子“晏琼”兵力较弱,与“魏王”边境拉锯对峙。三皇子“晏珏”,被“郑、尹”两王南北相夹,遂北上迎敌“尹王”,南下派遣使臣与“郑王”结盟。此战旷时十年,江山飘零,百姓流离,后世史官称其为:中朝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