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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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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你还满能唬人嘛!”开阳随意拔了根草,叼在嘴边嚼着,笑咪咪地看向旁边的千里眼,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回头已把刚才那碴儿给忘到天边去了。
千里眼并未应和,只问道:“为何放它离去?”
开阳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边方向:“凡间俯仰自在,岂不比天界为人坐骑来得痛快?”
“不将青牛带回,你要如何向老君交差?”
开阳笑了:“我瞧他平日骑了仙鹤,飞得倒还利索些。这也是为了他好,骑牛背多颠簸啊!要把那副老骨头给颠散了可就惨了!哈哈哈哈……”欢快自在的笑声在山间荡漾回响,惊起一群回飞的大雁。
“……”
开阳回头,收了笑声:“倒是离娄,你怎么也任它离开?”帝君法旨乃是让他监督自己,方才情形,他该是阻止,而非任他妄为。
便是这般想着,开阳不觉心里开怀得很。
千里眼看着开阳像偷了鱼吃的猫儿般的神情,却是微垂天目,转开视线。他又岂会不知自己担有帝君天旨,不该偏颇开阳,但适才见他在听青牛细述凡间种种时,眼中总不□□露羡慕之意。纵是些微隐约神色,却又怎逃得过曾夜夜不眠,细观其颜的双眼?
在分辨对错之前,自己已放任开阳心意,随他放走了这头离天逐凡的青牛。
如今开阳来问,他居然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应答。
“喂!你倒是说啊!”
开阳将他拦了,刨根问底誓要问个究竟。
那张恣意飞扬的脸近在咫尺,相处的日日夜夜,千里眼仍是觉得如在梦中的不可思议。即便在宣泄了心意的过后,开阳其实仍未清楚知晓。
他应该庆幸吧?若心中丑陋的欲望当真为武曲星君洞悉,只怕以他烈火个性,即便不把他烧成焦炭,亦要揍个半死,然后彻底断绝来往,连一抹星芒,亦吝啬着不容落入他眼中。
所以,他现在仍能与他结伴同行。
但这般的靠近,连呼吸都几乎能听到的距离,却必须彻底地隐藏内心的思绪,对他而言,无疑又是一种酷刑。他必须无时无刻地集中精神,去压制心底的翻涌,尽量维持表面上的从容,让一切看来如常的平静。
其实,只要移开视线,不再去看,便不会有任何烦恼。但千万年过来的习惯,让他已无从不去追逐那火烈的星芒。
越是靠近了,便越是想伸手去捉……
恍惚间,手在不知不觉间,已接近了这暖热的光芒。
在触到的一瞬间,听到一声担心的叫唤:“离娄?你怎么了?”
便像撞锤击中晨钟般震荡的声响,叫千里眼猛然回过神来了,赫然发现自己的手几乎要触到开阳的脸庞。
开阳见他神色有异,有点担心,伸手过去想要拉他,却不料对方手臂一甩,竟拍开了他的手。
入目是开阳错愕的神情,千里眼莫名有了剁掉自己这条臂膀的念头,可他仍是一副僵冷面色。声音,也是一贯的平寂:“星君多虑,末将不过是担心青牛留凡百年之事被帝君知晓,治末将疏忽职守之罪。”
“真的?”
“黄河守道,五帝百年,末将不想再去。”
千里眼这一句话砸下来,开阳便立时噎了。只记得之前种种,皆是自己一时任性,给千里眼带来许多麻烦,如今想来,若是换了别的什么仙人,在帝君那边早就不是五百雷鞭可以解决。
千里眼看到开阳神色黯然,自己砸下重话,对这位爽直的武曲星君而言,可比喝骂更加伤人。明明知道,却不得不为。
那双漆黑精亮的眸子,如此的清澈,仿佛在下一刻就要看穿他紧藏心底的旖念。或许离得远了,一切反而不会遭到破坏。情愿像千年之前那般,在天阶上肆无忌惮地去注视他,总好过现在这般鬼祟,连视线的末梢,都不敢太久地停留在开阳的身上。
之后的两人,没有再作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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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寻路下山,沿了滹沱河而行,在七里河接处,便见了个驿站。那里供有茶水,专奉过路客商,他们在那里坐着歇了,便听到有人说起附近峨口村正闹着社火的把戏儿,,碍眼最好热闹,连忙问明方向,便拉千里眼往峨峰岭去了。
峨峰岭下峨口村,自古便有一手民间把戏,名叫“挠阁”。挠阁乃晋北土语,“挠”是表抬举,“阁”则是娃儿之意。通常是在春节社火,壮汉举了一架,架上缚了装扮一身的娃儿,扮演神仙人物等等。边塞之地鲜少摆场子闹大戏,这些民间玩意儿自然吸引了邻村的百姓争相来观,一时间倒真是热闹非凡。
他二人去到时,未入峨口村,便已在村口听到声乐四起,狂野撩音的唢呐、高亢尖锐的芦笙,还伴了箫笛锣鼓,二胡琵琶等等,当是五花八门,虽说不比庭乐姿美,但这热闹,却是足够了。
待进了村子,更加是人声鼎沸,路旁早挤满从四乡五邻赶来的百姓,只看得一根根高耸的木架子在人群内晃动,架子上面站了一个个粉妆玉琢的娃儿,虽说村子少有富户,但这登挠阁乃有登高望远之意,登阁的娃儿家里来年必能吉星高照,四季平安,故此这百姓家皆是翻箱倒柜,让家里的娃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只盼来年图个吉利。
所以这峨口挠阁,当真是各出其艳,不算精致华丽,也尽是热闹高兴的劲儿。
千里眼视力不错,站在外面早是看得清楚明白,见人山人海便不肯挪步了。可开阳可不愿这般。
热闹,当然是凑近了才算得是热闹!
当下一手拽了千里眼,便往人堆里埋。
千里眼跟在他身后,也不知挨了多少肩膀和肘子,方才在开阳的带领下挤到最前排。凑近了看,乐器声更是震耳欲聋,头顶上转着旋儿的漂亮娃儿,到处是透着百姓对春来的高昂兴致。这绝非站在远处观看可以比拟的。
千里眼悄悄侧目看了看身旁的开阳,见他也是一脸的兴奋,白玉的脸庞似乎也感染了这片喜庆,便像刚从树上摘下的蟠桃般新鲜水灵,一层薄薄的汗水在他鼻头上点点晶莹。那只紧紧拽住他穿过人群的手大概是忘记放开了,仍牵连着。
或许是太过安静木然,高瘦的男人在这喧闹翻腾的人群中仿佛静止着般,有些突兀。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与身旁青年交握的手,小心翼翼地,紧了紧。
突然,开阳猛地回头,千里眼心里咯噔一跳,莫非教他察觉了?!
却见开阳慢慢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你瞧那个人。”
千里眼只觉得自己像从悬崖边上掉了下去,眼看就要摔个粉身碎骨,却又被绑在腰间的绳子给生生扯了回来,嘴角不禁抽了抽,好不容易哼出一句话来:“看谁?”
开阳也没注意到他有点变黑的脸色,抬手指了指对面人群的方向。
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便见在密密匝匝的人群当中,有一个相当高大的黑脸大汉站在那里,当真是鹤立鸡群,比旁边的百姓高出两头不止,连肩膀都突兀在上,魁梧身材就像铁塔,实在让人看不见都难。
千里眼看得这人面熟,细想一下,顿时有些愕然。
开阳便问:“你认识他?”
千里眼点头,开阳便笑道:“过去打个招呼!”便又拉了千里眼挤了过去。
黑脸大汉站在人群中正是看得聚精会神,睁大了双眼不愿错过每一个在他面前经过的挠阁。后面有人拍他后背,他不悦地皱眉,却仍是头也不回,对后面的人不理不睬。
突然一个森森咬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你个白目黑龙,竟敢无视本星君!!”
那大汉大吃一惊,连忙回过头来,他这一回头可不得了,周遭刚才因为背向而立没看清楚他模样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竟都不约而同地避开几步,乃至在挤压的人群站出一个圈的空地来。
也无怪他们吓得如此,毕竟这大汉的模样也真是……太过吓人!
黑比锅底的乌漆脸皮,比牛眼还大的一对眼珠子,高耸的鼻头,外加又厚又宽几乎咧到腮帮的嘴巴,两只兜风大耳,下巴长了密密丛丛的短须,整在一张脸上,还真别说,怪吓人的。
不过千里眼跟开阳见惯相貌光怪陆离的各路神仙,对他这副相貌早是见怪不怪。
黑脸大汉仔细打量他二人,脸上神色也是瞬息万变,从奇怪到惊讶再到尊敬,要不是开阳手疾眼快将他给揪住,只怕他便要下跪磕头了。
开阳将他拉出人群,那些看热闹的人哪里还管他们,又围回去看挠阁把戏了。
那黑脸大汉朝他二人连连鞠躬,道:“不知武曲星君、天目神将驾临,小神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好说!”开阳挥挥手,“黑龙王,你不在白仁岩上待着,下来这里干什么?”
大汉憨憨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的胡须:“星君不知,小神喜看凡人唱戏,边陲之地实在少有热闹,所以在山上听到这下面有吹奏声闻,便忍不住下来瞧瞧,呵呵……让星君跟神将见笑了!呵呵……”
他咧嘴一笑,又丑了三分。只是龇出的两排牙齿倒挺白挺整齐的!
他想了想,便又问:“未知两位到小神辖管地内,是要办什么差事吗?”
开阳含糊应着:“也没什么差使,不过是过来看看……”
所幸这位黑龙王也是个大大咧咧的糊涂人,便也被唬弄过去,抬头见天色已晚,便与他们提议道:“既然两位没什么要事,不若到小神府上坐一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