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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 ...

  •   宣和自己都算不出来是第几次从深沉的昏迷中醒过来了,这次还是被饿醒的,虽然她并没有什么食欲。睁开眼看了一圈儿,飞鸢不在,帐子里格外的安静,只隐约听见外面的喧哗——整个军队都在狂欢,石勒大约没有立刻拔营的打算,长途跋涉和连续作战之后军队也需要得到休息。
      宣和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缓缓地撑着坐起来。她还有些头晕,身上感觉有点儿冷,但呼出来的气却发烫,约莫是染了风寒。
      帐子帘一动,她抬头看过去,屏风后绕出一人,听声音就知道是飞鸢。她见宣和醒了,连忙快步行到榻前,语带惊喜:“殿下你终于醒了!”
      宣和约略点了点头,囫囵问道:“什么时辰了?你去哪儿了?外面危险,你别到处乱走,万一出个事……”
      飞鸢忙点头:“奴婢知道的。”
      “还叫奴婢?”
      “啊……我,是我。”飞鸢轻轻地翘了翘嘴角,随后抬手摸了摸宣和的额头,语气便带了些担心:“殿下,现在已经该就晚食了,您睡了一天,现在有些发烧。我刚刚就在外头,没出去乱走,就想为您求些药来着,门口的守卫已经去通传了。”
      宣和一愣,道:“不过一个风寒,回头就好了。”
      飞鸢却道:“殿下,现在五月,时疫多发。前些日子的战报里不是还说匈奴人的兵营里起了一次么……何况这里那么多死人,什么都不如宫里,小病不治,回头再闹起来要如何是好?”
      “让军中疫病横行,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宣和喃喃。
      飞鸢手一抖:“殿下瞎说什么呢!”
      “开个玩笑。”宣和一笑。
      “这种玩笑开不得!”飞鸢严肃道,宣和的表现让她有点儿生气。
      “好,我不说,姐姐说的话,哪里敢不听。”宣和妥协。
      飞鸢一愣,脸又红了:“殿下……”
      “吃饭了。”帐子帘一掀,一个士兵进来把食盒一放,转身便走。看来石勒还专门吩咐了这边的伙食,宣和想。
      飞鸢赶紧过去把盒子打开:“殿下您一天没吃东西了,正好送来了,您就赶紧吃一点儿。原本身体就没养好,这下连着那么多天都没好好吃,也没好好休息。”里头是一碗汤,两碗饭和两个菜,都是肉菜,汤看着也是肉汤。“没有蔬菜啊……唔,有肉也行,殿下瘦了好多,补补身子……”
      宣和听她拿碗拿筷的动静,心头叠床架屋似的忧伤上面终于浮出些松快,她正想要下床去,飞鸢的动作却突然停了。宣和抬头就看到她僵在那里的背影,奇怪道:“怎么了?”
      “殿、殿下……”飞鸢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惊恐地看向她。
      宣和心头咯噔一下,升起了不祥的预感:“怎么了?”
      飞鸢端着碗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她想开口说话,却哆嗦着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宣和穿了鞋走了两步,飞鸢手里的碗也抖得再拿不住,啪一声掉到桌案上,里面的汤洒了一桌。
      宣和心头一跳,不由得也倒吸了口凉气:“那是……?”
      “殿下……”飞鸢腿都吓软了,跌跌撞撞地往宣和扑过去。流地全是汤水的桌上,赫然是一截人的手指。
      宣和的牙齿不由自主地打起架来:“人肉?”
      飞鸢几乎又要哭了:“殿下,您别过去,别看……”
      宣和一步一顿地走到桌案前,抖着手取了筷子又去拨了拨那碗蒸肉和炖肉,在看到断骨的时候猛地捂着胸口呕吐起来。她一日一夜没有吃任何东西,只喝了些水,这会儿吐出来的全是酸水。飞鸢赶紧过去扶住她,含着泪为她顺气。
      人肉……他们居然吃人肉!宣和呕得眼冒金星,几乎喘不过气,就好像有一只手伸进了她的喉咙再往外拽。本来她就不舒服,要不是那点儿愤怒在撑着,只怕又要晕过去了。飞鸢见她不呕了,急忙递了水与她,宣和喝了两口,又继续吐起来,那架势是不把胃里的东西吐个一干二净誓不罢休。
      “扶、扶我出去看看。”宣和摇摇欲坠,心头如火烧一般,嘴里也净是怪味。
      “殿下,这……”
      宣和又想起什么,拨开飞鸢的手,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你别跟去,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去。”
      “殿下您别去,别去!”她急忙拉住宣和的手。
      宣和回身轻轻在她脑后一点,飞鸢就软了下去。宣和将她拖到榻上,盖上薄被,用袖子将嘴一抹,掀了帐子帘便跑了出去。门口有两个人执勤,自然是将她拦住了:“站住!要去干什么!”她一句话不说,劈手抽出一人腰间的刀,无常一起,两刀就将他们解决了。有巡逻的看到,大喝道:“做什么呢!”宣和理都不理,提着刀直接就朝着飘来香味的地方走去,那令人作呕的香味。
      “嘿!说你呢!什么人!”先前那几人追了上来,宣和以刀为剑,回身就是一刀,他们都来不及反应就软了下去,喉间缓缓地流出了鲜红的血,滴到脏兮兮的地上。
      宣和一个人就在营帐里掀起了骚动,颇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许多正在吃饭的人武器都来不及拿就被她一刀送去了西天,等她到了炊烟袅袅的炊事营帐,身后已然丢了一串尸体。汉军营里有许多人都见过战场上的宣和,见她疯了一样地杀了那么多人,此刻披头散发像个女鬼,又没个人组织,根本不敢上前来。也有好多不怕死的围过来,宣和脚下踩着泥鳅步,手上使着比先前更加纯熟的无常剑法,围观的人只觉得光一闪,便再也没有了呼吸。
      她不断颤抖的手中提着沾满了血的制式长刀,气喘吁吁地站在几口大锅前,里面煮着的是切成块的人,一只手臂就支在咕嘟冒泡的汤面上,火堆旁就是狰狞的人头。以她围圆心一丈之内都没有人。旁边的营帐里传来女子的凄厉的尖叫和匈奴人快意的大叫,宣和猩红的双眼注视着帐子,似乎酝酿着一股风暴。等声音小了,帘子忽然一掀,一具赤裸的女尸被抛了出来,提着裤子的士兵紧随其后,同时围着围裙的人从帐子后绕出来,将尸体拦腰一抱就带到了过去,不多时浓郁的腥味就飘了过来。
      “什么人?怎么回事!”那个原本还一脸泄欲过后的轻松餍足的士兵猛然一惊,他身后还有几个差不多情态的人走出来,“堵着干嘛呢!”
      “喂……这怎么了?”几人推推搡搡了一阵,看到宣和孤零零地站在空地上,背后是拿着武器却不敢上去的同伴,莫名其妙地心头发虚。
      忍住胃部抽搐一般的疼痛,宣和抬眼死盯着几人,让他们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什么情况……?”
      宣和咽下口里的那股血,咬牙奔上前去,足尖一点,双手持刀,轻灵地在几人中穿行,一招“撼树”试完,那几人浑身爆开可怕的血口,瞪大了眼睛,话都没说出来一句便直接倒在了血泊里。
      她没敢掀开帐子,平复了一下略微急促的呼吸,直接转到后头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最开始看到的那具女尸,已然分尸了,几人正在清洗,旁边放着好大一盆血。除了这一具,更有好几筐洗好准备入锅的人肉和随手丢弃的遍地人头。
      “呕——”宣和此时终于支持不住了,空气那股腐臭、腥臭和煮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成为了一种说不出诡异的味道。她闻着这味,不断地呕吐,然而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出来了,最后吐到地上的竟全是血。
      一场屠杀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宣和跪到地上,忍受着将她逼得疯狂的恨意和狂怒,坚持着没有晕过去。她借着刀维持着跪立的姿势,连自己都不知道地径直哭了出来。冰冷的眼泪混着滚烫的血液往下落,她浑身颤抖着,紧握着刀柄的手都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得吓人,还浑身是血的宣和在周围人的眼里已然与魔鬼无异。
      石勒接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啐了一口,指着自动让出一条道的士兵们大骂道:“你们这群废物!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宣和听到他的声音,缓缓地回过头去。石勒被她凌乱的额发下那冰冷的目光刺了一刺,脚步不由得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娘的,老|子在怕什么?
      他大步跨到宣和面前,一把将她提了起来,狠声道:“你居然还有本事在这里发疯?”
      “呵,发疯?”宣和冷笑,“还不知道谁是疯子呢!”
      石勒钳住她的下巴,一用力,宣和的眉头就皱起来。他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宣和的眼底滑过一丝嘲讽:“我还怕你杀了我不成?”
      “你不怕死是吧?那我就把你丢进营|妓房里,三万个人,我看你能活几天。”
      “你也可以试试。”宣和毫不示弱地冷笑,“先看我能杀掉多少人……不,你们全都不是人,是畜生!禽|兽!有人会吃人的么?”
      “吃人又如何?你们汉人把我们当人了么?所以你们在我们眼里也不是人,是人牲罢了!”
      “哈?这你都好意思说出来?你这一身本事不是我们教的难道还是你从狗肚子里刨出来的?当初准你们这些蛮人内迁简直就是最大的错误,给你们教化,让你们在汉地生存,结果养出一群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东西!狼狗熊狮都不吃同类,你再怎么说也掩盖不了同类而食的事实,吃人了就是吃人了,你这样都不觉得恶心么?你们从头到尾就不是人!”
      “你以为你们汉人就没有吃过人么?”
      “怕我说了么?这就想岔开去?”
      二人就这么对峙着,宣和被迫仰着头,嘴里全是血,恶狠狠地瞪着石勒。她早已精疲力竭,此刻被他抓着,疼得浑身发抖,忽冷忽热,眼前几乎都模糊了。石勒看着眼前这个强撑着却依旧没有示弱的女子,愤怒之余却觉得无处发泄。
      “扫兴。”石勒怒斥一声,将她往地上一摔,然后刀尖一挑,从锅里挑出已经煮好的人肉,疾步向她走去,再次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吃!给老子吃!骨头都给老子嚼碎了吞下去!”
      宣和只感觉一股浓重的恶心漫上来,舌尖触到炖得酥烂的人肉,反射性地就干呕起来,无论石勒如何将那块骨头往她嘴里塞她都吃不下去,眼泪横流。
      “吃!”石勒恶狠狠地将肉往她嘴里塞,宣和嘴里全是血味,她奋力地挣扎起来,然而石勒的手像钳子一样让她根本无法挣脱。宣和的心里只剩下了狂怒和愤恨,她死死地瞪着发疯了一样的石勒,发出一声无声的怒吼,抽出石勒固定在靴子上的匕首,狠狠地朝他刺去。
      他吃痛之下往旁边一挪,总算松了劲,宣和在眼前那片黑暗吞噬视线之前一个翻身扑上去,刀刃闪着寒光落下,石勒一伸手就捏住了她的手腕,再一个用力,便听宣和一声惨叫,生生痛晕过去。
      “疯女人!”石勒将她摔到一旁。
      王弥在一旁看了有一会儿了,在他眼里这就跟场闹剧没有区别。他走到石勒面前,问道:“将军何不直接杀了她?”
      石勒又瞧了她一眼,冷声道:“老|子就要挫挫她的锐气!让她跪下来舔老|子的脚!”
      王弥挑了挑眉。
      “来人!把她带回去,找个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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