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引之寻宁引》斐亭

4、缘来是命

　　宋宁回头看见他们渐渐远去，这才放慢脚步。刚刚听到的鸟鸣声现在又不大听得清楚，夹杂在各种鸟叫声中的微弱啼鸣，要不是那声音一直在脑中回荡，她会以为那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努力从百鸟的啼鸣声中搜寻那一丝微不可寻的‘不归’，遁着那嘶哑的叫声一步一步前行，它似乎在引领着宋宁去某个地方。又或者，它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儿，只能漫无目的地向前飞行。慢慢的，那鸣叫越来越清晰，原来是‘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宋宁感到一阵心悸，那鸟鸣就像是从她的心底发出，慢慢回荡在整个心田，又回归到心灵深处。她隐隐觉得也许那可以解开谜底的契机就在不远处---如果再往前走，会发生什么？！
　　夏末的太阳总是不留情面炙烤着大地，仿佛要将最后的余热消散殆尽。积蓄一晚的晨露已然蒸发干净，树木又怏怏的萎靡不振，偶尔有清风拂过，才懒散的动动枝桠，算是打过招呼。
　　宋宁不知道她走了又多久。似是很久了，她的腿已经酸麻不止；又好像并没有走上什么时候，因为她回过头还能模模糊糊看见树林的边缘，谁也说不准到底相去几时。她不死心的继续向前移动，不过片刻，林外的风景一览无遗。
　　一只艳丽的鸟儿栖息在常青松的树枝上。与书上看到的金鹃相似，细看又完全不同，那是宋宁从未见过的特别---一声声鸣叫从朱红的喙中传出，宝蓝色的翎羽中隐约可见金色，翠绿的羽毛遍布全身与一闪而过的金羽交相呼应，水蓝色的尾羽无风自动，像是在欢迎宋宁的到来；最为特别的是它的眼睛，仿佛经历过沧桑，那不应该是一只鸟儿该有的沧桑。
　　在那只鸟儿的身后，远山、麦田、河流……那层阻隔着记忆的雾帘终于被揭开---这正是宋宁梦中的情景。她总是站在现在所站的位置看着这片风景。
　　‘黑云翻墨未遮山’刚刚还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如今竟是比夜晚还要黑上几分。而本不应该出现在天空的北斗七星正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首尾相连。接天的银辉散落眼前，淬成点点繁星。
　　那光柱之中仿佛有什么在引诱着她向前行走，宋宁一步一步往其中挪动着，她伸出右手，想要接住些什么。耳畔的鸣叫声声声不止‘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宋宁有瞬间的疑惑，当归何处？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那不断啼鸣的鸟儿……
　　宋宁伸出的右手这时已经触碰到了那层淡淡的光晕，其实说是触碰不如说是贴着那层光晕，就好像平常接触空气一样‘来时有，去时无’。但又不尽然，有余辉飘落在宋宁的指尖，它们并没有穿过她的手指继续游荡，而是顺着她的指尖滑落于掌中，静静的贴着手心，似乎这就是它们的归属。
　　终于，宋宁的身影完全融入了光圈中。她呆呆的看着手心的小光点们渐渐活跃起来，欢快的围绕着她旋转，似乎是在呼朋引伴。可是她一点也不害怕，她只觉得这些光点很是亲切，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越来越多的光点围绕在她身边，渐渐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远远望去就像是散发着光芒的巨石。宋宁想着，如果现在有人看见，老家的旅游业恐怕会再创新高吧。
　　渐渐地，宋宁周围的光点越来越小，慢慢汇聚在她的右手上面，形成一张透明的水膜渗透进她的皮肤里，周围的光柱随之渐渐变淡变薄。正当宋宁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时，她的右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誓要将她的灵魂拉扯出来一般。
　　对于从小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时代新人，平时割破手指都会疼上半天，更何况这仿佛将手指一根根掰断再重新接上的痛楚。宋宁大叫一声，握着右腕跪倒在地，不到片刻便痛晕了过去，中介歪倒在了草丛中。
　　这时，那光柱也终于消失殆尽，余辉散落天地间。压城的黑云也渐渐散开，显露出本来面目。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树林依旧懒洋洋，这片天地似是从不曾改变。除了草丛中多了一个昏倒的女子，这片土地确不曾变过。
　　常青松上的那只鸟儿忽然向下飞来，围绕着昏迷的女子盘旋着片刻，接着便向着天空展翅，嘴里不住嘶鸣，回荡于天地间，久久不散。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回忆便是到此便断了，宋宁皱起了眉，为何会到这里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宋宁想着想着，实在撑不过这具疲惫身躯的抗议，渐渐的沉睡了过去。却不知在某个未知的角落，有人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那人见宋宁闭上眼睛休息了，这才将视线从司姻镜上转回来。他倚在窗前，仰视着窗外的明月，一时竟有些楞住了。原来，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傍晚，都不知之前想了些什么。而此间事物却只听得一声低叹，似遗憾，似感慨，似满足……
　　这时，窗外的湘妃竹无风自动，传来一阵沙沙声。
　　明明这天地间只得他一人的身影，却听到那人猝然的传来一阵低笑。那人微微摇了摇头，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道“你、不、懂，这便是……宿命。”
　　就像抗议一般，那沙沙声越发的响亮，似要捅破了天去。
　　奇怪的是，这次那人却不再反驳。反而像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一般，慢慢收敛了嘴角的弧度，浅弯变成了紧抿，再无心欣赏今晚的晓风残月，直入了厢房里间。
　　那沙沙声发出的源头，似乎也知道自己无意间，触碰了那人的禁忌。畏畏缩缩到一旁，再不敢发出一丝破坏这难得安宁的声音。
　　那人回了房间，却并未入睡。而是直接坐在了不远处的藤椅上，也不点灯，就这样在黑夜中直直的坐着。不远处传来四声钟响，显然子时已过，为何这人依旧孤坐于此？
　　正在这时，一声嘶鸣划破天际。远处一只绚丽的鸟儿直直的向着这个方向飞来，不多时便见它停在了厢房的窗台上——朱红的喙，宝蓝色的翎羽，翠绿的羽毛遍布全身，水蓝色的尾羽，它还有一双看破世间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