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年华》青山常在

46、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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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桐让小衣点菜。
　　“我可没来过星级酒店吃饭。”
　　小衣看到价格耸了下嘴角，“中午吃得饱。点几个家常菜吧。”
　　雪桐对服务员说，“上几个招牌菜，三个人。”
　　服务员接过菜单，“请稍等。”
　　小衣用手帕扎起长发，露出干净秀美的额头，接着就盯着白瓷茶杯微微颦眉。
　　雪桐见她不悦，便笑了：“吃顿饭，别小气。”
　　小衣轻哼，也不看她。
　　“周雪桐，我知道你要干什么。”
　　雪桐看着门口，示意道，“季老师来了。”
　　季云换了身白色对襟短打练功服，不知道她是来吃饭的还以为她要出门练功。
　　“让你们久等。”她抱拳道。
　　雪桐起身让座，“季老师别见外，喝酒吗？”
　　“明天要排练，随便吃点儿。”
　　雪桐为其倒了杯红酒，自己也倒一杯。
　　这时，上菜了。
　　茶香秋浦鳜鱼，盐水小湖虾，山粉圆烧肉，石耳炖土鸡，干锅猪心肺，凉拌菠菜，白灼青菜菜心，主食米饺。
　　一共八个盘子，七个菜一个主食。

　　服务员介绍道：
　　“尊敬的女士们，这道茶香秋浦鳜鱼是我们池州的招牌菜。肉质极其鲜嫩，吸收了蛋香和茶香，味道清鲜醇厚。。。。。”
　　小衣撑着下巴，道：“姐姐，等你介绍完了，菜都冷掉了。”
　　服务员被打断，尴尬一笑，“为几位贵客服务是我的荣幸。”
　　雪桐便对服务员道：“我们需要帮忙时，会叫你的，谢谢。”
　　服务员只好退出：“请慢用。”
　　季云感动道：“你们太客气了。搞这么丰盛，我实在过意不去。”
　　雪桐起身为她夹菜：“相逢即朋友，千万别见外。”
　　“都是朋友了，叫我季云。”季云急忙起身，端起酒杯与雪桐碰了下。
　　小衣拿筷子挑了片鱼肉吃，眼睛不抬也不插话。
　　雪桐问起裴老师可好。
　　季云告知裴老师带着学生在河南幻城驻场演出。老人家身体健硕，常常亲自上台呢。我们剧团应邀去幻城演出巧遇裴老师，我就顺便也取取经。
　　“戏剧幻城，前几年听说过这个项目，没想到都开张迎客了。”雪桐感慨时间飞逝，听说幻城时还没遇见小衣呢。
　　“进入幻城，观众会感受到河南的图腾与精神归宿融为一体，视觉会受到极大冲击。她有古今对话，又有现代元素。观众既能感受历史，又可体会热泪盈眶的故事。”
　　季云高兴地介绍幻城，希望雪桐身临其境去体验。
　　雪桐看向心不在焉的小衣，“列入计划吧。”
　　小衣慢条斯理地吃着一只饺子，似乎对二人的友好对话无动于衷。

　　“季老师如今在哪个剧团？之前好像在绍兴。”雪桐也是刚刚在网上查到的信息。
　　季云道：“我还属于绍兴剧团，因苏州昆院搞戏剧改革聘用我。所以，我目前在苏昆院工作。”
　　“苏昆戏剧改革指的哪些方面？”
　　“传统昆曲一直以清新淡雅的写意手法来表达戏剧，已经远远落后于时代潮流。剧院领导们面对市场需求提出守正创新，文戏武唱。在节目创排和人才培养中，大胆改革，打破行当的局限，让年轻演员在唱念做打四个方面全面发展。最近他们要排练大戏《林冲》，我担任武术指导。”季云一点儿不遮掩，道出自己的无奈，“我来池州呢，其实是裴老师推不过去的人情。她老人家走不开，就让我这个编外弟子来。”
　　雪桐笑道：“正说明季老师不是裴老师嫡传胜似嫡传，裴老师信任你也器重你。”
　　季云有些难为情，“周记者真会夸人。裴老师很喜欢看你的戏曲专栏，还提起在乌镇时，你为老戏曲人保留了一份尊严。”
　　乌镇戏剧节，流量明星当道，老艺术家们遭冷遇休息室被占用事件。雪桐通过主持大咖公开指责主办方安排不周。后来情况得以改善，老艺术家也得到应有待遇。
　　雪桐感概道：“一点小事，裴老师一直放在心里。我们的老一辈艺术家，不愧德艺双馨。”
　　小衣一直不加入谈话，吃了几筷子便翻看手机，查着季云的资料和苏昆的最新新闻。
　　“小衣妹妹唱花旦还是青衣？”
　　季云问道。
　　小衣不提防她一问，抬起头来，见雪桐也看着自己，便放下手机认真答道：“我学花旦，也唱青衣。但我觉得都不是很适合我。季老师有何建议？”
　　季云挠了挠下巴，因为常年挂着胡须，下巴上有很多粉刺，“武生太委屈妹妹的条件，花旦青衣都是文戏为主。实际上当代的戏剧演员都是文武兼修的。男演员也要文戏武唱，女生也应如此。”
　　“说得是，兼容包并才是王道。小衣现在在上戏读书，攻正旦，学业优秀。”雪桐想了想，接着道，“可惜发生了一些事故，暂时休学养伤了。”
　　季云点点头，“大学就是象牙塔啦，永远滞后市场。如果不是做研究，就去一线，站在舞台上，与戏共振，与观众面对面接触。这样才会脱胎换骨。”
　　小衣笑了笑，“感谢季老师指教，我也想立刻站在舞台上。可惜心有余力不足。”
　　季云道：“跌打损伤可是武生的家常便饭，听大夫的躺个一年半载功夫早荒废了。”
　　雪桐见小衣兴致不高，接着问：“以小衣的情况，要多久恢复？”
　　“我们都是边养边练，不耽误。”季云热情地说，“你们当我朋友的话，可以把片子给我，我请汪佩军老师看看，汪老师是著名的大武生。他一定会给个康复方案的。”
　　“太感谢了，季云。”雪桐举杯，“我敬你！”
　　“雪桐姐，小衣，都别见外了。”季云也干掉杯中酒。
　　小衣象征性地举了举茶杯。
　　酒足饭饱，季云要去酒店附近的广场练功。雪桐本想同去，可小衣说累了，雪桐只好叮嘱季云注意安全，推着小衣进了电梯。
　　一个恃宠而骄，一个低声下气。
　　季云摇了摇头，似乎不能理解两人奇怪的关系。

　　打开窗户，湖边的夜，总带着一丝水汽的凉。晚风揉碎了秋意，又聚拢，笼罩了夜空。
　　远处灯火阑珊，应是剧场的灯火未熄，丝竹声悦耳，铜锣敲心弦，时而高亢，时而婉转的唱腔，拂过湖面，渗入寸寸空间。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这是牡丹亭序幕之词。
　　剧中的杜丽娘打开闺门要去寻找自己的爱情了。
　　不用伴奏，她的嗓音带着清冷的缠绵，像月下孤舟荡在无人的湖心。
　　她站在昨日来时站着的位置，看着远方。
　　“你说，我唱不好青衣吗？”
　　“小衣有时妩媚动人柔情似水，有时英姿飒爽性格刚烈。既唱得正旦，也适合刀马旦。”
　　饮酒的缘故，雪桐脸颊绯红如染，连耳垂都泛着粉，眼神像蒙上了一层薄雾。
　　“不要尽说好听的。”小衣哼了声，“你心里可不是这么想。”

　　雪桐感到困惑，“从下午你就闹脾气。幸好季云不介意。”
　　“你们倒是相见恨晚。谈笑间就把我卖了。”
　　“你说什么？你总不至于怀疑我吧？！”雪桐感到无语，作势抱头又摊开手。
　　见雪桐气极，小衣也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转身背对她。
　　“那你告诉我哪天走啊？”
　　“等颁奖结束再说。这几天我就陪着你，一分钟都不分开。好不好？”
　　雪桐也缓下态度，倒了杯热水喝。
　　小衣听出她的不满，心情也跟着跌宕。
　　“我知道，你会在走之前安抚我，再安排我的未来。为此，不惜请客吃饭。真让人感动。”

　　雪桐不解她的愤怒因何，茫茫然地站在她身后，眼睛都睁圆了。
　　“我是你的金丝雀，是你的宠儿。真是幸运得很。”
　　“你又在说什么呀？！”

　　小衣倒是不回避她的责备，“周雪桐，我爱你的风骨，才离开乌镇去你的世界。今天，你为我放下你的骄傲，违心去做以前不屑于去做的人情世故。我不喜欢你这样，更不要你这样为我。。。”
　　说着话，声音颤抖起来。
　　雪桐松了口气：“小衣，季云是裴老师的学生，也是性情中人。吃个便饭罢了，你怎么胡思乱想了？”

　　“我都说了知道你的心思，跟那个季云套近乎，无非是请她帮忙带我去苏昆。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贵州了。反正我的腿几个月不能奔波，不能去缠着你了。”
　　她的声音轻盈婉转，像是控诉，听起来却像泉水叮咚。
　　雪桐上前环住她的腰身，“孩子气。季云刚才不是说苏昆在改革吗，改革就会打破传统，吸收新鲜血液。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戏曲基础扎实，人纯粹又阳光，就像一株活力满满的向阳花。我相信他们会给你一个舞台让你施展才华。既然我的小衣不愿意被安排，被施舍。那么，就凭实力去表现，去证明自己。”

　　小衣皱眉道：“就算有机会，还不是靠你的人脉关系？”
　　雪桐捏了捏她的下巴，在她嘟起的嘴唇上啄了下。
　　“这年头，打招呼好办事，但要站得住也得靠自己的本事。可别把我想象有多大能耐，去贵州的路费还没着落呢。”
　　小衣顺势靠在她肩上，“可我想奶奶了。你去贵州之前陪我回去一趟，好不好？”
　　又绕回来了。粘糊一天是一天。
　　雪桐学聪明了，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柔声说道：“算起来，你有半年没回家。应该回去看看了。只是，”
　　“只是，你很忙没闲工夫陪一个病人。”
　　小衣推开了她，扶着墙走进屋内。
　　雪桐摊手，“我的小祖宗。又要怎样？”
　　“我洗澡！”
　　浴室门被撞了下，哐当一声。
　　吓坏了看风景的人，一溜烟奔进去。抱住晃晃悠悠的小衣。
　　“衣若昭！你有没有事？”
　　所幸小衣抓住洗手台没跌倒，拐杖丢在地上。
　　看到雪桐吓白了的脸，她哭道，“我不是有意气你。。。我们才见面，你又要走。。。把我丢下。。。不知道何年何月回来？”
　　怎么可能那么久。。。
　　雪桐看着她梨花带雨，也不想说什么了。
　　小别重逢即分开。
　　对热恋中的人来说，的确残忍。
　　她紧紧环住小衣，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是我不好，你想怎么惩罚都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