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英仙洛

24、Chapter 024

　　Chapter 024

　　微弱的风息穿梭在树木的枝杈间，连娇弱的树叶都无法全部拂动起来，四周多余出来的声音像是炸响在耳畔的惊雷一般清晰可辨。这里是自然的天下，动植物的乐园，就算再怎么小心翼翼，人类衣物的摩擦声都会显得与其他声响格格不入。

　　亚文从远处隐约传来的一阵声响中琢磨着他们的人数，但他们所躲藏的这个地方离那些人还有一段距离，实在不太能听清无数树木草芥之后的模糊交谈。想到这里时，亚文将头侧回来看了一眼桑塞尔，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眼睛里的惊讶和赞许。

　　这的确没什么好遮掩的，他的确打心底里佩服桑塞尔如此惊人的洞察力，像是只行走在房顶和小巷中的猫，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这双森然的、仿佛能够远视千里的眼睛。

　　再回想起他之前矫健的身手和偶尔透露出来的敏锐思维，不管他究竟是好运地恰好看见或听见了什么东西，还是的确擅长于这方面，亚文都觉得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特质，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强大能力。

　　“......嘿，那么为......难道还有......哦......”交谈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能分辨出那些人正在逐渐靠近他们的位置，“你们怎么看？那群该死的猪猡，财宝，我是说我们的这些财宝......”说话的那人压低了声音，又听不太清了。

　　“哈！没错，我们的财宝！”另一个人大声欢呼起来，“谁让那老不死的自己没事找事，非要去炫耀他那些根本算不上什么的伎俩？我们的海盗同胞，海盗同胞们！哪个海盗在知道财宝的下落后，还能犹如未闻，心安理得地按捺住自己的冲动呢？笑话！他自己找死，当然就由我们来接收这些东西了。”

　　“说得对！”第一个说话的人附和了他，“我猜肯定有不少心怀歹念的‘同胞’正在往这边赶来呢，我们赶紧进去把东西挪出来得了，省得再放在那儿被人惦记。”

　　“不不不，这你就错了，不会有很多人来的，船长手里只有一份路线图，除了拿到那份图纸的人，就只有我们这些被宰了老大的落魄小弟才知道这个位置，哪怕像那些麻伦镇的骚女人那样一扭一扭地过去，也不会有人跟我们抢的。”

　　“那可不一定，你要知道......哦！我不是......”这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丛林的更深处。

　　亚文看着依旧贴在自己身上的桑塞尔，笑着问：“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冲出去用刀抹了他们的脖子，而是像只老鼠一样躲在这里？”

　　“他们都很厉害，而且人太多了，树林里很危险，万一声音太大，可能会引来野兽。”桑塞尔微微仰着头，下巴和亚文的下颚抵在一起蹭了几下，“野兽们都凶得很，特别是成群结队的时候，比海盗还凶。”

　　亚文伸出右手捏住桑塞尔的两侧颚骨，“比你都凶？”

　　“比我更凶。”桑塞尔嗡动嘴唇说着话，舌尖趁机伸出来似有似无地扫动着舔了舔亚文的食指近关节，“我曾经在西班牙东部的森林里遇见过熊，体型很大，站起来比我还要高，我那时候小，不太懂搏斗的技巧，差点儿就要变成那大家伙的晚餐了。”

　　“那你真该去北边看看狼群。”亚文抬高掌心将他的嘴巴合上，“你一定会与他们很合得来。”

　　“会有机会的。”桑塞尔侧头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走吧，我得去跟他们抢宝贝——如果他们真要跟我强调的话，我还可以考虑考虑把他们永远留在这里。”

　　在丛林里行进时，偶尔能察觉到脚边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迅速钻过，大概是些没什么能力保护自己的小动物，每日每夜都在千方百计地想着法子躲过天敌。倒是树上的鸟类要更加安全一些，他们随时都可以脱离大地的限制，翱翔在云层之上，除了盘着身体静候在枝杈上的蛇外，他们基本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敌人。

　　无论这些受生态影响而生生不息的动物们怎么样，至少亚文现在能看见桑塞尔的敌人走在他们的前方——他自己倒是一点都不打算站在桑塞尔这一边，比起加入这场莫名其妙的混战，他更乐意冷眼旁观，把自己当做一个悠闲的过路人。

　　海盗们似乎根本不在乎四周潜在的危险，他们依旧朗声交谈着，调侃着对方，刀剑都放在鞘里，挂在腰上，完全没有身为亡命之徒所必须具备的警觉性。

　　桑塞尔想得一点没错，他们人数不少，大概有八·九个，虽然没有之前在梅里利庄园的强盗那么多，但据桑塞尔所说，他们每个人都不弱，在密林这样拘束的环境里，很难一下子解决掉这么多经验丰富的海盗。

　　在尾随了一段时间后，桑塞尔忽然停了下来，等那群海盗再次走远，才站直身体，对亚文说：“我不想跟了。”

　　“为什么？”亚文并不是很惊讶，看起来也没有长时间半蹲着行走的疲劳，他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出门那样悠闲，还有闲心整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袖。

　　“一点都不有趣。”桑塞尔耸拉下肩膀，“打又不能打，跟又跟不紧，等他们到了那个藏宝贝的地方再说好了。”

　　“你倒是习惯随心所欲。”亚文大度地点了点头，“那就慢慢走过去吧。”他指了指天空，“太阳已经快要接近地平线了，我们最好动作快点。”

　　越往岛屿中心走，地势也就越来越高，岛屿就像是个坡度极缓的小山丘一样，将他们引向了根本算不上高的山顶。前方的海盗们动作也挺快，亚文和桑塞尔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他们在哪儿了，同时天空也开始逐渐开始变得灰暗，太阳唯唯诺诺地往下沉着，光线越来越弱。

　　“我找到这个奇怪的山洞了，地图上标注的那个。”桑塞尔对亚文招了招手，“你说我们现在进去，会不会被围攻？”

　　“那你猜猜看，他们是会选择在山洞里睡一夜，还是直接快马加鞭提着财宝赶回去？”亚文走过去刚问完，就想起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这些海盗应该比我们来得晚些，你觉得他们有没有可能在海滩上遇见了你的手下们？”

　　“我觉得他们不会愿意留在这里过夜。”桑塞尔首先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想了想又说：“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这些老头手下的小喽啰，才不可能打得过我们船上的那一群。”

　　“刚刚听他们的谈话，就想到是之前你说的那个海盗的手下，”亚文好笑地看着他，“那你又为什么会对你那群连名字都叫不全的伙伴这么有信心？”

　　“因为他们很厉害啊。”桑塞尔说，“每一个都非常、特别厉害。”

　　亚文拍了拍洞口的石壁，“那进去吧。”

　　“我没有带火石，也没有火把，”桑塞尔耸了耸肩，“看来我们只能摸黑走进去了，你会被绊倒吗？”

　　“如果你被绊倒了，那么我说不定会因为踩到你倒地的身体摔倒。”亚文把他往洞里退了几步，“所以管好你自己就行。”

　　洞里漆黑一片，只能在回头的时候看到外面的光线，这点微弱的残阳光芒根本就照不进黑得如此彻底的山洞，就像是蜡烛的灯光永远都照不进床底一样。

　　“你说不定会在这里看见你久违的好朋友呢。”亚文跟在桑塞尔身后，小声笑道。

　　“什么好朋友？”

　　“熊。”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说什么对我好的话。”桑塞尔似乎在黑暗中回了下头，也可能趁着这个机会对亚文做了把鬼脸。

　　“有自知之明是一件好事。”亚文说着又提醒道：“别出声了，待会儿要是被别人一刀捅穿了肚子，可别说是我害了你。”

　　“但如果我们都不发出声音的话，就不知道对方离自己有多远了，万一分得太开怎么办？”

　　“你的耳朵这么好，听不见我的脚步声吗？”亚文伸出手，还没完全伸直就碰到了桑塞尔的背，“瞧瞧，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没有一只手臂那么长。”

　　“那你一定要跟紧。”桑塞尔沉默了几秒，又说：“我会害怕。”

　　他这种无聊的消遣话，亚文在这几天里已经听了无数遍，但这还是头一次觉得他没有在开玩笑，语气比以前任何一次古怪的音调都要认真，亚文思考着，也就没有计较害怕这个词从一个强壮到能够单挑一群人的海盗嘴里说出来是多么的别扭了。

　　桑塞尔没再要求他发出声音，但他的脚步放得很慢，像是每走一步就要确认一下亚文是不是就在身后一样。

　　最终亚文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搭在桑塞尔的肩膀上。

　　桑塞尔依旧没说话，但亚文从他迅速加快的脚步上能分辨出来，他现在的心情肯定比刚才要好得多，似乎这只伸出去的手，能成功勾起他嘴角的笑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