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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重归于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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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朋友的身份未免过于高看自己,程清像是收到万箭穿心一般的死去,然后在接触到夜晚空气的时候猛地醒来。他一摸脸,原来已经在不知道的时候流满了眼泪。程清回忆,他有没有让方显看到自己流满了眼泪的脸。
应该是没有的吧。
无论怎么开始,或者怎么结束,决定权一直不在自己手里。
可事实上,也的确是他自己把局面推到这个状况的。
方显说他那是可笑的自尊,可他把自己仅有的外在卖给天地的时候,他就只剩下那可笑的自尊了。难道他要把所有的都给出去,让自己变得无一所有。
程清以为方显至少是爱着自己的,但实际上可能是他想多了。
那是个对谁都好,把绅士风度贯彻到骨髓里的男人。无论说是虚伪的客套也好,是真正的注重礼仪也好,那都是他所在的环境下的言传身教。他说每一句话都思考前后,做每一件事都计算得失,但是他对别人的好,或许并不期待别人回报。
就像对陈涵,就像对艾佳,就像对那个曾经让他身陷囫囵的林倩儿。
可他程清呢?没享受过方显的体贴吗?
当然有。
可是有所不同吗?
曾经以为有的不同,在今天也完全的破灭掉。那个人是方七少啊,他缺什么呢?只要他愿意,有多少人在外面等着换他的真心?
程清捂着脸,眼泪慢慢的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世界变得异常安静,就像他的心,静默一片。
已经没有飞回去的飞机了,可程清也不想回家。他坐在方显家外面的马路边,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到身边一暖。
回头一看,方显那张完美的侧脸就出现在面前。
程清往旁边坐了坐,方显就跟着他坐过去,两人无言的拉大距离、缩小距离,就像一场追逐赛。
程清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小小的一滴落在马路上,毫不起眼。
“你哭了啊?”
方显这样说,声音有点沙哑,大约是喝了太多的酒。
“你出来干什么,不用陪他们吗?”
方显笑了,香烟几乎烧到了他的手指:“我就是想让你亲眼看看,现实的我是什么样子。我之前说,烟酒女人一样不少,你或许只是一个概念,但现在你看清了吗?”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程清低下头,不想让方显看到自己的眼泪。
“程清,你如果不依靠我,你不会和我站在一个高点上。这一点由不得你不承认。”
那狭小的圈子,卖身似的的公司无法让这个有些小自卑的男人跳出框架,他们两人都知道。程清不得不点头,听方显继续在耳边说:“我给你的,你想回报给我同样的几乎是不可能。也许正因为这样,你就忽略了我所需要的东西。”
“你需要的?”
“或许也是我没有表达,你听不清。”
方显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我家里的冰箱里已经空了好久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开始分辨不出其他的美味。平平淡淡才是真,我说过的。”
程清看着这个男人,他总是那么耀眼,高高再上,现在却和自己一样坐在马路边的台阶上,像是等待很久才能表达的孩子。
“或许你会觉得你为我做的那些事太过细小,根本不值一提,任何人都可以替代。但你有没有想过,越是细小的事情,越无法替代。”方显说话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几乎让人听不清晰:“你迷路,我去找你,我要的回报就是你抱紧我的那双手。你给你网络人脉,为你操心合同,所要的回报不过也是让你和我一起去参加俊杰的生日会,送上我们的礼物。”
“方显……”
“或许你会觉得我对钱士初太过分,但实际上你也知道我是用原价买他的股权。”方显低声说着:“这或许是我让你觉得和我距离最为遥远的事?”
“我……
“我说了这么多话,不过是想表达,我对你的这些好,所要的回报不过是每天能给我做一碗鸡蛋面,你知道吗。如果再说的深入一点,我所要的,就是你能和我站在一起,站在国际的舞台上,让我的家人认可。”
“你的家人?”
方显把地上的烟蒂捡回自己的烟盒:“我家里只有男孩子,我知道他们要怎样才会接受另一个男孩进入。”
程清瞪大了眼睛:“我从没想过。”
“所以,我想的比你多。”方显站起来,低头看着坐着的程清:“我是双啊,为什么要选择同性来走崎岖的道路?和你开始,给你的机会的时候,我就得为这件事负责任。”
“方显……”
“你说的没错,我曾经是想借助你逃避或者说是尝试看清自己。但在那个晚上之后,就不再是了。”方显伸出手来,拉起程清:“你看清这样的我,还会说喜欢我?”
“为什么不?”程清流着眼泪,让方显看清他流着的眼泪:“我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却还是爱着你,每天思念你。我后悔我可笑的自尊,让你看到我内心的自卑。”
“你的事,我都知道,无需自卑。”
他们拉着手往屋里走,房子里已经空了,甚至变回了那冷冷清清的样子,就像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程清的幻觉。
方显领了人进去,给人推进浴室,“你好好洗洗,明儿我们就回剧组。”
听到里间的水声,方显的心才安定下来。他到客厅坐下,抱着手臂想着刚刚的事情。他不是故意要程清看到这一幕的,只是因为太过烦躁才会叫人玩乐,说不上为什么就好像心里知道他会来会看到似的。
别说今天他说了刺人的话,就是再刺人的,他也说的出。
原来的本意就应该让两人分开,相互看清。方俊杰说过,家里不会有人同意,为了什么都好,他都不应该和程清多牵扯。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走了出去,安慰了他。说了自己从来不想说出口的话。
真是可笑。
但事已至此,能怎样呢?
方显面对自己的内心,他深刻知道着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
无法逃避,只有面对。
他并非不求回报,就像他刚刚说的,他希望程清能站到国际的舞台上去。
方显闭了闭眼。原来早已经那样做了。
浴室的水声渐渐的停止,方显走到钢琴边上,打开琴盖,坐在琴凳上,缓缓的弹奏,先是《凤尾蝶》再是他写的新歌。
没有歌词,单纯的曲子。轻轻的就像是夜晚的清风,缓缓吹过。
程清从浴室出来不敢打扰方显,靠在墙边缓缓的听着。
他似乎看见在这幢房子里方显创作的过程,那首钢琴曲里,写出仿佛是他最深的内心。
程清是写不出这样的曲子的。
就像茶,又像酒,要慢慢的去品。
“送给你。”
方显说:“你拿去写歌也好,怎样都好,这个以后就是你的了。”
他拿着曲谱走过来,塞进程清的手里:“最好能写一首好听的歌曲唱给我听。”
“方显……你说你不再写歌的。”
“总有例外,是不是?”
他轻轻吻着程清的发鬓:“睡吧,明天还要赶飞机。”
“你杀青了之后是什么工作?”
“大约回家一趟,然后是别的电影。”
他们盖着同一床被子相拥而眠,或许是坦诚了内心,让他们之间那层隔阂消失殆尽。
因为这样,程清的状态恢复的很好,拍摄也渐入佳境。
虽然陆仁偶尔还是会大声喝骂,但总体上还是顺利的进行着。
方显的杀青戏是一场厮杀戏,在物质和情感的天平上,胡三偏向了情感,于是被外国人杀掉。那是一场前期和Kaven厮杀,后期演尸体的戏。Kaven不愧是国际影帝,那场厮杀戏让方显很痛快,被抓住暴打,对手喝骂,然后杀掉,演的方显热血沸腾。之后胡三的尸体被哑巴张发现已经过了三天。
接在方显后面的是哑巴张发现胡三尸体的内心戏。
方显前面有动作,后面是尸体,演出上层次分明,到程清的时候他不能看,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表现的怎么样。但他能感到抱着自己的那双手在颤抖,程清的声音在颤抖,然后是一滴水落在了自己脸上,接着是那嘶哑的像是被铁锯子拉扯过的声音,极为低的叫了一声:“三哥……”
方显一愣,听到导演的咔声,他睁开眼,正对上程清那双眼睛。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了,没事了。”
最后那句无疑是点睛之笔。
哑巴张不是真哑,是被逼哑。这种用以烘托中心的点让陆仁刮目相看。
“七少,杀青了,程清果然是有天赋。”
方显笑笑,回头看程清拍拍他的头:“加油。”
程清似乎还在戏中,过了好久才抽身出来。那时候方显已经准备离开了。
“七少,晚上一起吃个饭呀。”
“不了,我还赶飞机呢。总有机会的。”方显看着程清,发现他还看着自己,给了他一个打电话的手势之后,就和小田走了。
程清知道哑巴张的哑是方显特别提醒自己的。
在那场最开始的体验中,方显问了多少次哑巴张是怎么哑的。
程清抿着嘴角,再度走进哑巴张的世界。
他想他接下来的将会演的更好。
他并不再奢望去拿那尊大奖了,他只想安安分分的去创作。
或许方显就从来没想过拿奖,他只是在认真的做着自己的工作。程清勾起嘴角,他大概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