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泪韵》罗生北堂T

7、第六章 时过，有女初长成

　　一晃而过两百年，梵林依旧，人物却皆有所变。
　　龙泪望着落于手上的那片苍翠的金刚菩提叶，心中暗叹道：“不变的也就只有梵林罢了。”
　　“泪泪！”一个仅仅比龙泪矮上半个头的女子从木屋前的草丛中窜出，只见她的左手里握着一张木弓，弓身没有上漆却润滑如镜，显然是经常被使用所至。
　　坐在木屋台阶上的龙泪轻轻放下手中的叶子，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云杳杳额前的那块黑亮的杳石上，见其并无异样，松了一口气，这才从容问道：“何事？”
　　云杳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伸出了之前一直收在背后的右手，水眸亮晶晶的：“喏，兔子。我已经预测过了，今夜无雨呢，我们烤了它做晚饭可好？”
　　话刚说完，就见云杳杳手中那一团白茸茸的东西动了动，露出了一双通透的红眸，里面满是怯怯。
　　龙泪见此，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两百年前那只可爱的云兔――云杳杳。想着不禁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云杳杳对于白兔肉似乎有着一种让人难以想象的执念――两百年来的每一天她都会抓一只白兔回来，要求龙泪烤了它们，哪怕龙泪不答应也一直如此。
　　还好龙泪每次都用沉默拒绝了云杳杳的要求，毕竟若是真的任由云杳杳这样吃下去，梵林里的兔子怕是会因此而从此绝迹。
　　听到云杳杳的要求，龙泪依旧沉默以对，云杳杳见到龙泪如此，习以为常地低头笑了笑，弯下腰去，右手一松，将兔子轻轻放在了地上。那只原本必死的白兔见到逃生的机会就在眼前，哪敢再多做停留，马上奋勇发力，哧溜一下地便钻进了草丛里，不一会儿便逃得无影无踪了。
　　云杳杳也没有多理会它，毕竟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抓一只普通地兔子实在是太过于简单了。
　　就在云杳杳按例放弃吃兔子，准备回屋吃点心时，才见龙泪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云杳杳可别提多高兴啦。可惜云杳杳还没高兴多久，忽然想起就在刚才兔子才被自己放走了。
　　云杳杳小脸一垮：“我放走那小家伙后你才答应我的要求，害我还要重新抓过，泪泪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龙泪抬手，别了别耳后的发丝轻笑道：“那倒不是，只是之前总是要拒绝你这个丫头，现在要同意反而有些反应不过来罢了。好了，今晚就吃烤兔子好么？”
　　云杳杳重新挂上了笑容，应了一声好，便欣然转身，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龙泪望着云杳杳离去的背影，笑容缓缓地从脸上消失。
　　“今夜……这么做算是纵容了吧？”龙泪轻叹一声，“罢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最后的宴席，即便纵容一下又如何？”
　　等到云杳杳提着一只白兔回来时，已经是太阳落山后了。
　　云杳杳抬头望了望，发现灰蒙蒙的天空不复往日的湛蓝，看起来竟让人有些压抑。
　　云杳杳的心情正好着呢，那里管得了这些？随便找个天气不好的理由便将之抛之脑后道：“管他呢，今天有烤兔子吃。我开心！”
　　云杳杳哼着小调，慢慢悠悠地朝着木屋走去，虽然早已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还是差点被屋前那堆燃得正旺的篝火晃到眼睛，然而更让云杳杳觉得晃眼睛的却是篝火前的那个盘膝而坐的女子。
　　明艳的火光摇曳中映亮了龙泪的脸庞，衬得平时微微冷淡的人儿瞬间变得暖了起来，好像换了个灵魂似的。
　　云杳杳轻呼一口气：“早就说了，泪泪还是有些烟火气好些。”
　　“回来了？”龙泪眼也没抬，只是用手中的细长木棍挑了挑火堆中那些忽闪明灭的木炭，“先去处理下兔子，仔细些，毛要弄干净了。”
　　云杳杳乖乖答应了一声便朝着屋内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问道：“要我拿些调料来吗，泪泪？”
　　只是龙泪静静地望着她，什么也不说。云杳杳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以为龙泪心情不好便也不再问，自顾自地进了木屋。可云杳杳不知，龙泪的心情确实不好，而且还有云杳杳一部分的原因。
　　美食的力量是无穷的，平时动作总是慢悠悠的云杳杳破天荒地动作快了一次，没用多少时间就弄好了兔子。只见她双手捧着一个木盘，已经处理好了的兔子肉，一块又一块地叠好了码在木盘上，显得颇为美观。弄得龙泪的心情也微微转霁。
　　“怎么？确实是很好看吧？”云杳杳笑嘻嘻地问道。
　　龙泪微不可见地笑了：“即使摆放得再整齐，也是要吃掉的。”
　　云杳杳小嘴一撅，反驳道：“那话可不能这么说呢，毕竟就像是人生，人总归是要死的，难道就因为一定会死掉就干脆一出生就自刎吗？”
　　龙泪愣了愣，终于笑出声来，摇摇头道：“难为你脑子转得如此快却只为反驳我。”
　　云杳杳臊了一下，停了继续说下去的念想，毕竟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龙泪朝着云杳杳招了招手：“好了，可以过来了吗？”
　　云杳杳听了，开心一笑，走到龙泪身边坐下来，将手里的盘子递给了龙泪，下面就没有云杳杳什么事了。
　　吃饱喝足后，两人一同躺在了小木床上，一红一金的眸子皆望向屋顶，小桌上的白烛之光一晃一晃的，屋中的光影也随之摇曳不定，莫名地让云杳杳心中不宁。
　　云杳杳忍不住地问：“泪泪，为什么今天的你那么……不同？”
　　龙泪翻了个身，面向云杳杳，声音一如往常：“有何不同？”
　　云杳杳皱眉，将脸缩回了被子里，轻轻咬着被沿不知如何作答。
　　龙泪意料之中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微微一笑便就此搁下不理了，只因她知道，她与平时不同的原因。不过还是要跟云杳杳提一提呢。
　　“杳杳。”
　　云杳杳原本放松的身子顿时紧绷了一下，立马坐了起来，双腿盘起，有些惊讶地望着龙泪，随后似乎有些尴尬自己反应过头了：“怎么了？”
　　龙泪轻笑：“至于这么激动吗？”
　　云杳杳耸肩，也讪笑道：“因为每次泪泪你这么叫我都会貌似都出大事的呢。上次这样叫我还是将我独自丢在狼堆里前提醒我要小心时呢。这次……呵呵。”说着不禁缩了缩脖子，似是有所畏惧。
　　龙泪望着云杳杳，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在遇到她后便总是在笑――微笑冷笑以及各种各样的笑，都是因为她。
　　云杳杳躺回床上，将被子拉到了鼻子上方，嗡声嗡气地说：“好了，我准备好了，你可以开始说了。”
　　龙泪敛了神色，语气无比轻缓：“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本尊要离开了……你那心性，总归是要叮嘱一下的，否则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所以呢？”云杳杳顺着问道。
　　龙泪轻轻闭上眼睛：“所以以后记得照顾好自己。”
　　云杳杳听了，没有应答，龙泪也不继续说什么，房间就这么安静下来，只剩下了两女轻轻的呼吸声。烛光摇曳，一滴烛泪缓缓滑下，还没落到桌面就凝住了。
　　龙泪不禁叹了一口气：“你在哭吗？可是你要知道，眼泪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云杳杳哽咽着，却还是反驳：“我……我知道。只是，只是眼泪自己掉下来的罢了。你要走，与我何干？”
　　龙泪不禁嗤笑一声：“眼泪自己掉下来？你还真是……好玩。”
　　但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并没有缓和云杳杳的悲伤，龙泪睁开了眼睛，转了个身，安慰似的摸了摸云杳杳埋进被子里的小脑袋：“别想太多了，睡吧。”
　　云杳杳却突然将脑袋伸了出来，蕴满水汽的眼睛盯着龙泪，一副被人抛弃的可怜小模样。
　　“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龙泪只是望着她，不回答。
　　“明年？”
　　龙泪笑了笑没有应答。
　　“下个月？”
　　龙泪摇摇头，笑容依在。
　　“明天？”
　　龙泪还是只笑不说话。
　　云杳杳的眼神顿时暗淡了，有些焦急道：“难道泪泪你……”
　　没等云杳杳说完，龙泪便用手指点住了云杳杳的小嘴，无奈地笑笑道：“笨杳杳，夜深了，睡吧。”随后捏了个昏睡诀，轻轻地按在了云杳杳的额头上。
　　只见云杳杳的眼睛缓缓闭上，在她神志完全离散之时，云杳杳额前的杳石蓦然闪过一道暗光，陪着主人一起沉睡过去。
　　龙泪再次摸了摸云杳杳的脑袋，细细感受着手中发丝的柔滑，自言自语道：“还有一段时间……我走了，她应该也会回云兔族，毕竟她一直想要回去的……”说着，龙泪眨了眨眼睛，发现眼睛一如往常，并没有多出什么其他东西……比如眼泪。
　　龙泪轻叹一声，闭眼睡去。
　　熟睡中的她却不知道，一滴泪水滑过脸颊。
　　今晚的夜是多么得静，犹如两百年前，龙泪初遇云杳杳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多日不更新……都是学习最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