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暖生烟》猫莫莫

5、第五章 花事1

　　寻欢等了许久都没有看见尹梦川来，她忍不住站起来看了看四周。
　　四周的雾还没有散去，但也不再变浓，浓稠的雾使桃花林变得模模糊糊，开满桃花的枝条在空中张牙舞爪像是一个个恐怖的怪物，而粉红色的雾使这一切显得更加诡异。
　　这诡异的桃花林里如今一丝风都没有了，不但没有了风连声音都没有了，寂静的简直像是空无一人的坟场，令人忍不住要打冷战，忍不住发寒，忍不住要逃。这种恐惧像是长了巨爪的怪物悄悄地，慢慢地，紧紧地抓住了柳寻欢的呼吸、心跳。
　　柳寻欢背靠着桃树，瞪着眼睛密切注视着前方，她的神情很紧张。
　　紧张使她变得更加敏感，敏感使她变得更加警觉，但警觉会使她变得草木皆兵。
　　柳寻欢猛吸口气想平缓自己过分紧张的呼吸和心跳，在这寂静的桃花林只能桃花盛开的声音，落叶的声音，心跳的声音。
　　心跳的声音？除了她自己还有别人的心跳声？而且是近在耳旁的心跳声？！
　　这声音就在柳寻欢的耳边，她能清晰的听见那强有力的心跳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击着，敲在她紧张敏感的神经上。
　　但是柳寻欢无法知道心跳具体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她把耳朵向四处转动，在每一个方向上都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简直像是整个桃花林是个活物！那心跳声就是从桃花林的心脏处传来。
　　柳寻欢忍不住背靠着身后的大桃树，全神戒备。
　　但是没有任何东西来攻击她，什么都没有。
　　柳寻欢忍不住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她又仔细安静的听了一会儿。
　　……
　　心跳声没有了？
　　难道果然是自己听错了？
　　正当柳寻欢感觉很疑惑的时候前方走来一个人。
　　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渐渐的在她面前清晰明朗。
　　“尹梦川？”
　　“寻欢。”尹梦川说。
　　他走到柳寻欢的身边拉住她的手又说，“把手给我，这里雾浓，我带你出去。”
　　柳寻欢就伸出手拉住了尹梦川说：“我们这样就走出去了？”
　　尹梦川对着她勾唇笑了笑，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开始向前走了。
　　柳寻欢也只能跟着他往前走。她不是不疑惑的，这桃花林这么容易就走得出去？这浓雾又是怎么回事？但是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出去，所以她什么都不问。
　　当走出桃花林的一瞬间柳寻欢就忘记了疑惑，她甚至忘记了尹梦川，她抬头看着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衫，腰上挂着一串骨头，那是一串奇怪的骨头，看不出是属于什么生物的骨头。骨头可能时常被拿在手上，所以变得很光滑。这个高高瘦瘦的人身上散发着好闻的味道，让人忍不住觉得很安心，柳寻欢就朝他靠了靠。
　　那人感觉她的靠近，停住了脚步，俯下身来摸摸她的头说：“寻欢，不要着急，马上就到了。”
　　说完他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柳寻欢只看见一只大手牵着一个孩子的小手，柳寻欢知道那只小手是自己的手。她抬头想看看这个人是谁，可是她看不见他长什么样子，似乎有什么雾一般的东西使她难以看得清楚。
　　那只大手宽厚温暖，很安全。
　　柳寻欢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跟着这个人沉默的走着，然后柳寻欢忽然被这个男人一推，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等她回头看的时候就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大雾，使她既看不见前面的路也看不见来时的路。她只听见他嘶哑着嗓子朝她狂吼着：“寻欢，快跑……快跑……”
　　整个白茫茫的雾气就像是一个山谷一般，不断地重复喊着快跑快跑……就好像有无数个看不见的人在她面前吼叫。柳寻欢只觉得自己不能跑掉，她想回头找那个男人，她想知道那是谁，可是双腿似乎不是她的，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志。
　　柳寻欢拼命的跑着也拼命的哭着，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哭什么，难道在哭那个看不见的男人？在哭自己？还是在哭前面未知的道路？
　　柳寻欢不知道，她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四周白茫茫，空荡荡，冗长，寂静。
　　仿佛跑了很久，泪也流了很久，路还是那么长，四周还是白茫茫。
　　这时空气中飘来一首歌，那歌声像是巫女们轻声念咒一般空灵飘渺，漂浮在空气中，黏在雾里面，霎时间好像连身边的空气也在歌唱。
　　那歌声唱：天苍苍，路茫茫，游子在四方。天黑黑，地黑黑，美梦在何方？莫愁肠，莫愁肠，此处梦里香，休要归故乡。
　　柳寻欢一边听着这歌声，一边放慢了脚步，止住了哭泣。
　　歌声一直重复唱着，袅袅渺渺，散不去，飘不走。
　　渐渐地柳寻欢觉得很累，她真想马上就有一张床，一张很大很大，很软很软的床，可以很舒服的睡上一大觉。等她一想完，眼前就凭空出现了这样的一张床。
　　床很大很大，很软很软。柳寻欢一头倒在床上，打算睡觉。
　　这时却有人在她耳边唤她，朦朦胧胧的，听不清，柳寻欢翻个身盖紧被子。
　　声音慢慢消失了，柳寻欢弯起了嘴角。
　　但是忽然有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她，抓的她要叫起来了。她的手臂被这一抓像是被绳子狠狠地勒着，她使劲的甩着手臂，但是越甩越是被抓得紧。柳寻欢简直眼泪要下来，她一下子坐起来。
　　柳寻欢瞪着蓄满眼泪的眼睛，猛地撞入一双焦急的眼睛。
　　那双眼睛距离她很近，近的她都能看得清对方的眼睫毛，那茂密的眼睫毛密密的排列着，整齐而纤长。呼吸也很相近，近的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急促的扑在她脸上。
　　静默了一会尹梦川远离了她一些，伸出手指使劲在她头上敲了敲。
　　“不是让你捂着耳朵？”
　　柳寻欢呆呆的捂着头，眼里的泪水还没有散去，但是也没有落下来。尹梦川看着她这样觉得心里一疼，突然就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他的心脏，一紧一缩一下。
　　她闷声不吭的看着尹梦川半天才说：“不许敲我的头。”
　　尹梦川本来生气的恨不能打她一顿，但是突然的刺痛和看见她又是噙着眼泪，又是双手捂着头，一副又呆又傻的样子，慢慢地软化下来。
　　尹梦川叹口气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也像她一样并排靠着桃树坐下来。他们挨得很近，柳寻欢甚至能感觉从他身上传来的热气。
　　等他坐下来柳寻欢才看见他的手臂上有一个很大的可怖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咬住肉撕扯一般。鲜血顺着手臂染红了整件衣袖，衣袖口蓄满了鲜血，鲜血在袖口滴落，一滴一滴的流着，尹梦川看着伤口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柳寻欢接过他手上的布条帮他包扎起来。
　　尹梦川笑着说：“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知道，谢谢你。”柳寻欢语气平平的说着。
　　她知道假如尹梦川不摇醒她她就回不来，永远的沉寂在梦里，变成尸体。可是这就像是她做梦一样，她知道自己一定看见了什么，可是如同做梦，在醒来的一瞬间她就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留下那种伤痛的感觉，使她还能确信自己确实是梦见了什么。
　　柳寻欢包扎好靠回桃树又说：“谢谢你。”
　　尹梦川眼睛一弯说：“你确实得谢谢我。”说完他抬头看着弥漫在身边的大雾又叹口气说，“不过现在不是说谢不谢的时候，这次要出去恐怕不那么容易。”
　　柳寻欢看着他的侧脸，那完美的侧脸上现出了一点点薄汗，然后柳寻欢说：“我大概也知道。”
　　这个桃花林似乎处处暗藏危机，但是柳寻欢连危机从哪里来都不知道，就算再戒备还是不留意就中招，这种无法掌握的情况，让柳寻欢心里充满了不安。
　　而这不安来自于掌握的信息太少，不安来自于对未知的恐惧，不安也来自于对自己的无法把握。
　　他们沉默的坐在树下，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也仿佛就只过了一瞬间，柳寻欢才说：“你在桃花林里遇见了什么？”
　　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疲累？为什么会受伤？
　　柳寻欢都想知道，因为即使尹梦川说过要带她出去，她还是要多多掌握一些关于桃花林的情况，就算可能不会派上什么用场，至少不会成为尹梦川的累赘。
　　尹梦川自然知道柳寻欢这么问的原因，于是他说：“我和你分别之后我就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柳寻欢奇怪的问道。
　　尹梦川点点头说：“是的，另一个世界。我就像你一样，你在睡梦中也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其实就是你埋在心里深处最恐惧最不愿意也是最无法面对的过去，但是这个过去也并不完全是你的过去。”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尹梦川疑惑的问她：“你什么都想不起来？”
　　柳寻欢仔细的想了想说：“我真的想不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尹梦川皱着眉头看着她，过了一会低低地说：“可能因为我是妖而你是人吧。”
　　柳寻欢说：“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说完柳寻欢看着他受伤的手臂又说：“看来你进入的绝不是美好的世界。”
　　尹梦川苦笑一下说：“是一个危险的世界。”
　　柳寻欢又问：“既然这么危险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难道在这里坐以待毙？”
　　尹梦川说：“既然我答应要带你出去就不会在这里坐以待毙，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要等待时机。”
　　柳寻欢就问他说：“时机？什么时机？”
　　难道不应该现在就站起来寻找出路吗？难道坐在这里时机就自动出现？难道不应该主动出击？柳寻欢实在不知道尹梦川到底在等什么时机，所以她只有问。
　　但是尹梦川却没有回答她。反而转过头问她。
　　尹梦川问：“你知不知道这个桃林的来历？”
　　柳寻欢摇摇头说：“只是听过关于他的许多传说。”
　　尹梦川继续说：“桃花林的传说并不都是假的，至少相当大的一部分是真的，但是关于他怎么来的却是还没有人知道。不过有一个解释可能是真的，至少看起来像是真的，你想不想听？”
　　柳寻欢长吸一口气说：“知道总比抓瞎好啊。”
　　尹梦川眯缝着眼睛盯着眼前粉红色的迷雾，柳寻欢同他一样也眯缝着盯着眼前的迷雾。迷雾之中就是枝桠斜飞的桃花树，密密麻麻的桃花树，在这迷雾之中就像是一个一个模糊的鬼怪，他们谁都没有动，谁也不想动，因为他们都知道也许这看似平静的桃花林实在是危机四伏，充满杀机。
　　尹梦川将头也靠着身后的桃花树，然后就开始说了起来。
　　“世界上有许多的桃花林，每一个桃花林都是普普通通的，但是每一个桃花林又像世间的每一个人一样，有他们自己的个性，自己的遭遇，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