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者王座》斐成章

35、29

　　从宿舍下来不过短短几十秒，慕铎他们站在那儿让魏惆检查了一遍是否都带齐了装备。子弹和手`枪，还有引爆弹。确认无误后，魏惆还给五个人一人发了件防弹衣，还有一张第九区的身份识别证明卡。
　　“一般我们用不上这种东西，但有时行使一些不太粗暴的任务，就需要先向对方说明身份。”魏惆说道：“现在上车吧。”

　　慕铎发现这一次车上除了他们六个，还有其他全副武装的第九区人员。这架势弄得他瞬间就紧张起来。
　　拉拉身边陆沙华的衣服，慕铎说：“这次我们到底要去干吗？”
　　陆沙华也很疑惑。
　　不过，对面一个九区的人很快就对他们说明：“我们要去捣一个毒贩巢穴，七区的人跟了很久，我们只是负责扫尾。”
　　骆莱奇怪道：“七区的人跟了那么久，为什么他们不继续跟了？”
　　“因为他们现在的精力都在断尸杀人案上面，就是副处长第一次带你们去现场的那个案子。”
　　“那案子还没结束？”慕铎愣了，他还以为早就没事了呢。
　　“三天前又出现了新的被害者。”那人说道：“再这样下去，这案子估计就大条了。不过先不管他们，你们一会要小心点，虽然对方的位置和人数我们都清楚了，但也存在变数。我和你们说一些详细的情况——”

　　原来，这个贩毒团伙在西区边境很多年了。西区是四大区里治安最乱的一个地方。因为贫困，所以动荡不断，几经治改仍旧没多大效果。甚至在那里，还发生过驻扎军队被袭击事件。直到不久前，新上任的总区长在发表完就职演说的三个小时后，于家中被一群暴徒开枪射击遇害。事件才开始真正升级。
　　后来查出，那些暴徒就是西区最大贩毒集团的人。而他们射杀新区长的原因只是因为对方在演说中提到要大力打击毒品犯罪，并且管制西区的公民枪支使用权力。
　　这无疑惹恼了“某些人”。
　　在新区长遭枪击的之后一段时间里，西区遭到了严密控制。暴徒开始各地流窜，其中一部分到了东区。

　　这些毒贩选的地方很偏僻，经过一栋荒废的工厂，可以看到玻璃碎裂的窗户里偶尔有一两点黯淡的灯火。
　　“等会要注意，”魏惆压低声音说道：“先一再分二。”这是他们的一句暗语，意思就是不要分散攻击，集中扫荡同区域的毒贩，然后再分开进行击破。
　　安管系的学生对这些行动暗语也都有涉及和学习，所以并不陌生。
　　他们听懂了，就对魏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这次任务虽有一定危险性，但对于第九区的日常行动而言，简直小巫见大巫。不过长久养成的谨慎让他们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轻敌。
　　可是，对于第一次出任务的慕铎五人来说，不亚于如临大敌。他们紧紧抓着枪，紧张到连呼吸都放缓不少。

　　「需要喊话吗？还是拿着枪直接冲啊？」慕铎这样想着，不由把枪握的更紧。「那些毒贩的枪法快不快？我应该不会射偏吧？」越是关键的时候，慕铎发现自己想的越多。他立刻让自己冷静下来，什么都不再想，就专注于不远处的那扇铁门。

　　悄无声息的慢慢靠近后，魏惆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分列两队，一左一右准备攻破。
　　也许是想着给这群实习生多练练的机会，魏惆就让身边的步言去把门弄开。
　　步言明显有点受惊吓的样子，但还是小心的走了过去，在门边时询问似的看了眼魏惆，魏惆就点头。
　　然后，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步言居然去敲了两下门。
　　魏惆和九区的其他人差点要绝倒。
　　敲门声很明显惊动了房子里的人。粗声粗气的声音伴着走近的脚步，问道：“谁！”
　　魏惆把步言拉到后面，并没有回应房间里那人的发问。

　　于是，一片安静后，房里的人声音低了一些，但却带上了明显的攻击性：“老子再问一遍，你他妈是谁？”
　　依旧是沉默。
　　终于房间里的人按耐不住了，使劲拉开门，对着外面就想先来一顿乱射。
　　不过身在明处的人总是比较吃亏，在毒贩还没看清门外到底是谁、到底有多少人的时候，魏惆已经一枪射中了他的心脏。
　　中枪的人眼睛暴突，直挺挺的“嘭嗵”倒下。
　　这次不是普通的训练，也不是在现场看尸体了，而是真真正正的开始杀人。
　　包括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骆莱在内，他们五个都被这毫无心理准备的一幕给吓愣了。
　　慕铎说道：“他死了……”

　　魏惆却皱眉低斥：“你们在做什么蠢事？”说完，他又像是命令又像是交代任务一般，说道：“杀光房间里的人。”
　　慕铎简直惊呆了。他最开始理解的“捣毒贩巢穴”以为只是把房子给弄毁，然后把人抓起来。难道不该审问一下是否还有余党或者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另外几处地盘么？
　　这个房间加上刚才死的那个，一共有十二个人。
　　所以说，这十二个人马上就会变成十二具尸体……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短短几秒时间，魏惆他们已经直接冲了进去。
　　慕铎也赶紧回神跟上。
　　房间里可谓是一片混战，冲`锋枪的破坏力度惊人，桌上的杯子以及摆放的东西都被射了个稀巴烂，横七竖八的尸体摊在脚边，地板上能看到血。

　　“还有三个人，房间注意死角。”这样说着，已经有部分人端着枪小心翼翼的走向了各个房间。
　　慕铎他们则被勒令待在原地守着，如果有毒贩试图从房间冲出来，就立刻射杀。
　　慕铎动都不敢动，就怕一个松懈会搞砸整个行动。他据枪的手因为肌肉紧绷而开始略微发酸。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稳着自己的手，让它们不至于太过颤抖。
　　“出来没啊？”步言小声的问。
　　慕铎就摇头。突然，他从前面废墟一般的桌角处看到了一块碎成两瓣的反光镜，反光镜中他清楚看到窗外有一个人探身举起了枪，就要对向毫无知觉的卓珂安。
　　因为他们几个都是背对窗户，所以之前大家都忽略了那个位置。这时，慕铎的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糟糕了！」
　　几乎是本能，他转身脱口而出道：“小卓！身后！”
　　要等卓珂安回头，然后再拿起枪进行瞄准射击，那肯定是来不及的。
　　子弹射出往往就是一秒的时间。

　　也许是慕铎的声音打乱了毒贩的动作，就见那人停顿了一下。就是这一下，慕铎抬起了枪，他的子弹早就上膛，更是随时保持着射杀的动作。此刻完全不需要做任何准备，直接抬手对着毒贩的脑袋就是一枪，但因为慕铎太过紧张，手指都痉挛了，所以几乎是连续射出了三四发子弹，随后才终于手一软的站在那儿大喘气。他整个人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彻底反应过来，表情都有点懵。
　　骆莱扶起卓珂安，两人一齐跑向慕铎，说道：“没事吧？”
　　慕铎摇头。
　　步言的两只眼睛直直瞪着窗外，显然是又受了一次惊吓。
　　陆沙华蹙眉，打量了慕铎好一会，确定他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九区的几个人走到外面去查看了一下尸体，说道：“死透了。”又对慕铎说：“做的不错。”
　　慕铎也看到了那具尸体，那是被自己亲手射杀的。此刻，那人的半边脑袋已经被轰飞，红红白白的东西溅的地上到处都是，另一只眼睛还死不瞑目的睁着。
　　慕铎看的脸色惨白。
　　骆莱他们的表情也不太好。

　　另一边，魏惆他们也彻底清剿了毒贩，过来看了一下那具死尸后，魏惆对慕铎说道：“有没有事？”
　　慕铎紧抿着嘴唇，只是摇了摇头。
　　“第一次杀人都这样，”魏惆安慰着他：“以后沾的血多了，就会习惯这种味道了。”
　　慕铎手指猛地攥紧。

　　回到宿舍，他们各自卸下了身上的装备。
　　骆莱拍胸口道：“妈蛋，现实比练习恐怖一百倍啊。之前看尸体也就算了，现在是直接要把别人变成尸体。”
　　卓珂安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难得的有些惊慌未定的样子。
　　步言说道：“我有点想回学校了……”
　　熟悉的环境和空气让慕铎稍微好受了一点，他放下枪，倒了一杯水想要喝两口。
　　就听到陆沙华对步言说：“别讲这种话。”
　　慕铎把心思从他们身上转开，拿起了杯子。然后下一刻，当视线落在自己手上时，他顿住了，接着眉头紧蹙。硝烟味和那个毒贩死时的样子瞬间又席卷了他的神经。
　　脑浆和粘稠的鲜血还有那只阖不上的眼睛，这样的画面越转越快，慕铎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搅，他赶紧跑到厕所，然后吐了起来。
　　其他几人都很担心他，但慕铎却说自己没什么事。
　　待彻底平缓下来后，他感觉好了一些。
　　只是这天晚上始终失眠。

　　经过这件事，五人又恢复到了去看案后现场的日子。
　　用魏惆的话来说，就是：“现在接任务对你们而言可能还是早了点。”
　　除去勘察现场，他们也会帮魏惆处理一些行政上比较简单的工作。
　　慕铎现在有些后悔当初自己在清剿毒贩现场时那没用的表现了，他怕魏惆是否会对他们失望。
　　第一次杀人以及对自己表现不够满意，这两件事交叠起来令慕铎最近都有些纠结。
　　就像今天天气不错，他的心情却不怎么阳光灿烂。「也不知道班上其他同学都在第九区的哪里……」这地方的空间扭曲设计让人挺无言，不熟路的估计绕一天都绕不出去。
　　坐在空旷的走廊长椅上，慕铎尽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甚至还记起来第一次参观第九区的时候就在这里的饮水机旁遇到了一个脖子上有伤的男人。现在看来那个伤十有八`九就是在任务中弄得了。
　　伸了个懒腰，他收拾好纷杂的思绪，正要起身重新回到办公室。就看见刚才还在脑袋里一闪而过的那个男人就这么从隔层的玻璃后走了出来。对方仍旧只穿着白衬衫，嘴里叼了一根烟。

　　那人看到慕铎，显然也还有印象，于是弯了弯唇角。
　　慕铎笑道：“上班时间还偷溜啊。”
　　对方就故意小声道：“不要告诉别人。”
　　“你有烟瘾？”慕铎奇怪：「这东西有什么好抽的？」
　　“一点点。”那人说道：“在第九区还习惯么？”
　　慕铎踌躇了一下，他都不知道对方具体身份，是不是不好和这人说太多？但他又想要聊一聊，随便谁都可以。他只是有点憋得慌。所以，慕铎对那个人说道：“我们最近去做了一次任务。”
　　“你们的进度挺快。”那人像是很了解这些安管系学生的实习情况，说道：“其他组都还没到这一步呢。执行任务的感觉怎么样？”
　　慕铎这回犹豫了很久，才迟疑道：“……我杀了一个人。”
　　那人就笑了，然后用火机点着嘴边的烟，抽了一口。
　　“我在射击课上练过很多次，”慕铎继续道：“但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用它来杀人。”
　　那人靠着墙，嘴唇微张将烟圈吐出，神情平静道：“如果不杀人，你要那么精准的枪法干什么？”
　　这话反问的理所当然，慕铎一下子居然没法反驳。他就那么张着嘴瞪着眼，说不出话。好半天，才问：“你到底是谁？”
　　“要是你有能力长久留在第九区，”那人说道：“就会知道我是谁了。”

　　******

　　一段日子后，慕铎他们以及其他小组终于可以回一次学校。
　　陈倪光关心这些学生是否适应第九区，于是一一询问每一个小组的任务情况。
　　“如果很不适应就要说出来。”陈倪光说道：“适当的心理建议是一种普遍的现象。至少也要让我知道。”
　　“不适应是有的，但我觉得我可以坚持，”骆莱说：“还不到需要心理建议的地步。”
　　陈倪光点头，又看向其他人。
　　步言欲言又止。
　　陈倪光就说：“没事的，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
　　“我现在会努力习惯。”步言告诉陈倪光：“如果真的不舒服，我会和老师你说的。”
　　陈倪光当然相信自己的学生可以拿捏好一个度，所以也就不再多唠叨。只是在一行人正要离开的时候，他把慕铎叫住了。
　　慕铎问道：“怎么了，老师？”
　　陈倪光说：“你们这一组的进度很快，已经接了第一次任务，但是任务之后，却又继续恢复了原样。”
　　慕铎囧道：“恩……这个是因为，我们第一次没做好。”他道歉：“对不起，给咱们系丢脸了。”
　　陈倪光摇头，笑道：“其实你们做的很不错。正因为做的不错所以进度才提前了。但是考虑到你们的心理承受能力，所以打算让你们再缓缓。”
　　“是这样吗？”慕铎有点惊讶。
　　陈倪光就说，“是啊。”他看着慕铎，打量了一会，才慢慢问道：“你以前怕尸体，现在好一点么？”
　　慕铎一愣，然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接着才点了点头。
　　“你比较特殊，”陈倪光说：“没法坚持就不要硬抗。我说过，去第九区是自愿的。”
　　慕铎说：“放心吧老师，这个分寸我还是有的。”

　　「不能让每个人都这样担心吧……」走出办公室后，慕铎看着明晃晃的天空，想着自己怎么能这么软弱？必须得坚定一点才行。毕竟当初还和家人争了那么久，至少要坚持完实习期。

　　******

　　接到被第九区召回的通知，慕铎稍微明晰了一点自己的目标，也不断的做了心理建设。
　　再次和那些罪犯只有一门之隔的时候，他们有了经验，不会再做敲门的傻事了。
　　抬脚踹开那扇门后，他想他这次一定能握好手里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