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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情衷 ...

  •   红雀传讯,一自魔界,一自不系舟。来自魔界的消息甚是简短,乃是告知螣邪与吞佛继续关注笑蓬莱,且提防新近现身江湖的一名白衣黑发、身背胡琴的刀客。而来自任沉浮的则是一封书简,除却提及近日行踪,亦致问候之意。阅罢书信,二人双双叹了口气——任沉浮为人清简,极少名利之心,也因此在正道之中推波助澜、挑拨离间,竟能事半功倍。
      “看来金八珍与萍山练峨眉的确交情非浅,想要找出练峨眉,非设法从金八珍手中得到七彩云霓不可。”
      微结的眉峰,是在思考下一步的策略,想不到事有巧合,二人栖身笑蓬莱,正宜见机行事。是要威逼,或是利诱,明抢暗偷,螣邪郎也都并不在意,正思虑间,身边的魔忽然开口,向他低声探询。
      “螣邪郎,以你之意,魔君要寻练峨眉此人,用意为何?”
      “当然是诱而杀之,这有何疑问?”
      “取苦境与杀练峨眉,在汝看来,轻重如何?”
      “吾魔界的目的是入主二境,练峨眉的性命怎能相比?然而此人能使魔君败退,堪称心腹大患。如今我魔界能立于不败之地,乃是因为中原无人找得到魔境入口,但是一旦发兵攻打苦境,这一地利,就会失却,到时魔军进退补给皆需仰仗赦道,武将战力更是相对分散,无暇他顾,因此如要与中原武林全面开战,最好先除练峨眉——这一层利害关系,以你的心思,该不会考虑不到吧?”
      “言之有理……螣邪,然而吾担心一旦萍山练峨眉现身,魔君会固执于与之单独决胜,以雪当年战败失心之耻。”
      听了这话,艳红的眼眸中浮现一丝惊奇之意,眼望吞佛,螣邪郎欲言又止。
      魔君旱魃并非莽夫,然而魔族天性以武为傲,战将之间,更崇尚单打独斗,而阎魔旱魃对自身能力更是极为自信。思考片刻,螣邪郎双目一狭,沉吟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然而魔君一身系全军成败,吾等怎能让他与那杂毛道士……”
      吞佛微笑言道:“你又不仔细了。”
      螣邪郎住了口,瞥了眼吞佛童子,冷言道:“我哪里不仔细?”
      “萍山练峨眉是女非男,不是道士,而是道姑。”
      “……”
      “螣邪郎,败于男子手中,败于女子手中,哪一种更能令汝感到耻辱——放弃雪耻机会,以阴谋手段对付一名男子与对付一名女子,又是哪一种更能令汝心安理得?”
      被问得突然,无法作出违背真实心意的回答,邪族狂狷俊容不由闪过一丝阴狠神色,螣邪郎郁郁说道:“因此你断定魔君会与练峨眉单独决胜,是这样吗?”
      吞佛童子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而螣邪郎瞳仁之中闪过一丝复杂光芒,忽而冷然问道:“吞佛,在你心中,敌人是男是女,有分别吗?”
      “吾实言相告,汝会相信吗?”
      “我相信与否,你在意吗?”
      “呵——问得好,倒教吾有些无言以对了。既然汝如此说,那么便给出吾的回答,吞佛童子的眼中,与异度魔界为敌之人,无分男女老幼,都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杀之无忌。

      魔物对生命,一向看得极为淡漠,或许生性嗜血,又或许只是风俗使然,而叱咤沙场的战将见惯血腥,更不在意——慈不掌兵的道理,人魔皆同。
      只是有些感情仍旧是不能克服的,比如螣邪郎想起他在演武场上总偏看狂华一些,而他第一印象,便认定练峨眉是个男人。
      天下只有那种并非喜好杀戮,而只是对生命本身加以的漠视,才更显残酷,令人心冷——无分人魔。
      叩问自己,螣邪郎在心中默默想到:他的话,你信吗?

      然而话虽如此,七彩云霓仍旧不能不取。吞佛童子与螣邪郎智谋相若,阅历俱深,行事风格亦有相似之处,都极为实际,而不拘泥于一般道德,因此二人相商,往往话说半句,便彼此明白,三言两语,就解决问题。今日商讨取七彩云霓,也是极快便议定了明暗双线,两下并行。
      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寻得留在笑蓬莱的借口,并博取金八珍一行的充分信任。

      ************************************************

      这一日晚间,螣邪郎听说色无极寻他有事,舞姬此刻尚在览云轩表演,他便来到楼下侧厅等待。
      轻轻推开房门,却碰见朝颜在房内洒扫,女孩儿见他进来,很是惊喜,招呼他坐了,便去泡茶。
      螣邪郎闲闲在房内举目四望,只见北面墙上挂着一幅佛像,他在魔界之时随任沉浮看了不少道家典籍,然而对佛学却从不涉足,此时一时好奇,细细打量,只见画中佛者面貌凶恶,通体赤红,座下血色莲华,下有宝瓶承接,很是特异。
      等到朝颜归来,为他斟茶,邪族便开口问道:“墙上供奉的是哪一位佛者?”
      朝颜随口说道:“是爱染明王,公子不知吗?”
      “生长南疆,比较孤陋寡闻。”
      “人落地有情,因情生爱,因爱入执,方生百苦,这叫做爱染。而爱染明王通身赤红,乃是全身毛孔俱流血泪,你看他坐下红莲,莲下宝瓶,就是承接佛者之血的。”
      “呵……有爱皆苦,无情无忧吗?这个典故放在笑蓬莱,未免过于凄酸。”
      二人从爱染明王说起,朝颜仿佛给什么触动心事,幽幽说道:“公子知道吗?色无极姐姐要走了。”
      螣邪郎略微一愣,说道:“啊,这是为何?”
      眼见他这样表情,朝颜反而笑了起来。
      “公子说哪里话,笑蓬莱卖艺的女子,也总要有个归处,你看倾君怜姐姐,不也有愁落公子吗?”
      “听你的意思,看来这一个也是有了意中人……嗯,可惜本……我是无此福分,不知道她心属何人呢?”
      “……你知道的,就是那名英风玉貌、凤舞生辉的俊美……俊美公子。”
      “凤飘飘?”
      这回是的确吃了一惊,螣邪郎不由得从檀木扶手椅上直起了身子,凤飘飘就是阴川蝴蝶君,而阴川蝴蝶君早有丹枫公孙月,螣邪郎住在笑蓬莱数日,对爽朗通达的色无极很存善意,此时不由得微微垂下视线,心想又一个痴心错爱,因爱生苦的——那爱染明王挂在这里,正如一语成谶。

      当天晚上,色无极的确是来向螣邪郎告别,邪族虽已易容,却大体还是赤发俊颜,不脱悍野潇洒的气度,自首日相见,色无极对他也颇有好感,此时相别,更是暗地叮嘱他可向惠比寿求医,使之代为向楼主央求龙心凤尾云云。
      告辞回到自己住处,吞佛又是点着灯烛,在榻上读书。螣邪一眼瞥见他在读《楞严》,走过去一把将书从魔手中扯了过来,扔在一旁,嘴里说道:“看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不如来和我饮酒。”
      相处日久,两人之间也渐渐随便起来。加之合作无间,螣邪对吞佛敌意渐渐的如雪释冰涣。

      酒是色无极送的,笑蓬莱陈年佳酿玉梨醉胭脂,两人在灯下喝了小半坛,螣邪郎眼见吞佛一张白脸颜色如旧,一丝醉意也无,不由得笑道:“心机魔,你也是好酒量。”
      吞佛笑了笑,封上酒坛道:“多喝误事,到此为止。”
      螣邪郎点了点头,然而仍然不免扫兴,他在魔界豪饮惯了的,此刻手肘撑桌,半斜着眼,神游天外。
      邪族皇子的风流艳史,其实也有多半与他那张招惹女人暗送秋波的脸不脱干系,魔物本来也多出艳女俊男,螣邪郎面貌与乃母相似,风骨秀丽,只是男子样貌,棱角分明,化艳为烈——不过此时也多少有些薄醉,丰润嘴唇不含丹朱,已然红的仿如滴血,只是紧绷的嘴角稍稍斜下,透着骨子里的固执煞气。
      待了片刻,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东西要给吞佛,有些踌躇不前起来,挪到床边,微微碰了碰吞佛的手肘,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递了过去。
      吞佛童子伸手接下,忽然自螣邪的袖中又滑下一物,魔眼疾手快,一并抄住,待看时,赫然发现那落下来的竟然是一盒胭脂。
      二指夹了那只红木小盒,在邪族眼前一晃,吞佛沉声笑道:“螣邪郎,这是汝一天之中,第二次不够仔细——要违反戒律,就别留下证据才好。”
      螣邪闻言脸一热,伸手抢过胭脂盒子,低声道:“死心机胡说什么!本大爷脸色没有你那么惨淡,这是调在泥粉里易容用的。”
      吞佛锐薄嘴唇勾起一丝恶劣笑意,微微垂下了视线,低沉声音飘然道:“巧言遮饰,欲盖弥彰——”
      “你——”
      恨得咬牙一把将吞佛推在床头,螣邪郎心想这魔有时候看上去实在欠他鞭子招待,拳头到了脸边,忽然心生一念,邪族动了动那双红眸,凉凉一笑,俯身对吞佛说道:“其实我觉得,你脸色虽然欠佳,但是这里——”
      一边说,一边把一根挑了胭脂的手指点在吞佛眉尖,缓缓往外抹去,吞佛童子脸色虽然苍白,一双飞扬入鬓的细长焰眉却是红色,魔物倒也不反抗,只是哼了一声,在下呛声道:“吾的脸色再怎么不堪入目,也是只染敌血,不要胭脂的……”
      螣邪给他这句话激得身子一颤,停了手,灯烛光中,吞佛童子微微结起的眉峰衬着冰雪肌色,极为刺目,与眉同色的发铺开一榻,犹如红莲怒焰。
      吞佛笑了笑,侧过了头颈,兀自火上浇油,伸指挑起一缕红发,低声言道:“比女儿家的胭脂如何?”
      凛凛血色,映着他眼上一抹莲青,琉璃金瞳极尽冷傲,霎时刺得邪族心中一阵疼痛。
      已然不由自主。手挽了吞佛腰际,微烫嘴唇触上魔的眉梢,欲沾不沾。
      猛然间冷白五指插入他酒红发丝之中,未及回神,不必回神——薄如刀锋、冷若冰霜的嘴唇陡然贴了上来。
      心头颤动得一跳一疼,缱绻枕上,两人一时间竟是吻得难舍难分。比及他搂着吞佛童子急喘,方听那只魔低声问道:“你刚才给我的,是什么——”
      邪族闭了眼睛,略有些烦躁地咬了嘴唇。
      “桂花千层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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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步轻移,顺着卫兵的指示步入火焰魔城议事的偏殿,墨色衣衫翩然。
      脚踏在厚重的兽皮绒毯上,无声。
      任沉浮飘然一躬,面前背对着他的异度魔君轻轻摆了摆手,竟是要他入座。
      清淡的文人怔了怔,单独传唤,旱魃待他的态度,便不似往日严厉冷硬,然而此刻魔君未曾就座,他身为下属,自然只能陪同。旱魃沉默,任沉浮也是一语不发。
      良久,青面的魔仍未回头,缓缓开口,说得竟不是公事。
      “多年之前,本座曾犯过一个错误,使得天魔尊者至今介怀,未肯谅解。”
      似是毫无关系的话题,任沉浮心下微动,魔君尚武,而他属文职,又一向遭主君冷落,更罔论交心,然而此刻,旱魃竟然将这等个人私密,向他吐露,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答对,顿了顿,方才轻声说道:
      “魔君身为一殿之主,原来也为朋友之情所扰吗?”
      不答话,旱魃魔君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目光并不锐利,亦只是说道:“任沉浮,坐吧,本座特意从苦境将你召回,乃是想要询问些道家典论。”
      心中浮起惊奇之意,然而不系舟仍然毫不僭越,礼毕坐在旱魃下首,只是恭谨说道:“不知魔君想了解些什么?”
      沉吟半分,旱魃荧黄双目,正似乎游移远处,仿佛不经意开口问道:“汝相信轮回之说吗?”
      意外之题,说是询问学理,开口又似是而非,然而任沉浮心中已有准备,只迟疑了片刻,故作淡然开口道:“臣下并不相信。”
      “哦?为何?”
      “轮回之说,很是虚渺……”略略停顿,不系舟继续说道:“道家讲苍天孕化万物,又残杀万物,生死之间,都是自然而然。生它,并非出于仁慈;杀它,并不证明残酷。生生死死,只是一茬一茬的存在,并无特殊意义——就如同虽然有轮回的说法,人或魔,却都并没前生的记忆与情感,如此一来,三生三世,自然也失了它的必要……”
      这样说着,任沉浮微微阖了眼,心下暗忖魔君此问的真意,清淡脸容现出一丝不解之色。
      “汝看来轮回之存在,并无意义吗?”
      “……按照任沉浮的浅薄修为,大抵只能理解到此处。”
      挑一挑眉,旱魃忽而笑道:“那么——不知卿对于为君之道,又有何见解?”
      听了这话,心下惊讶更甚,任沉浮急忙起身,浮尘微摆,躬身道:
      “任沉浮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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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着半坛子酒坐在笑蓬莱屋脊之上。
      夜无云,满月清光,夜风疾掠,酒红长发飘飞,似是醉意上涌,眩晕阵阵。
      长穗宫灯锦缎窗帷,一片一片的琉璃瓦……在这不夜尽欢的脂粉烟花之地,楼下近在咫尺的灯火欢声,一时间竟然仿佛远在万里之外。
      抓不住滑溜的坛子,任凭它从手边直滚下去,摔个粉碎。
      发丝盈握,耳鬓厮磨的感觉挥之不去,仍旧不敢相信,适才那缱绻一吻,唇舌纠缠。
      吞佛童子……
      不是情窦初开,只是从未如此……仅仅一个吻,已是落魄失魂。
      仿如劫火临身,焚烧殆尽。
      彼时两人和衣滚在床上,卧榻摇荡,及至发觉自己竟然被勾起淡淡情欲,才一时落荒而走。
      恍惚间,总觉得有谁站在身后一丈之外,红发白衣,神情淡漠,琉璃金的眼眸,定定地流连在自己身上。
      垂下头,猛然看见身边竟多了一道淡淡的影子,惊得回头,月色掩映,长天如墨,一色空落——只是身后屋脊上铁铸的守兽罢了——已是心跳如擂鼓。
      夜风拂面,感觉宛如被那冷白长指淡淡擦过,微湿而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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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八珍因宫紫玄被蝉之翼所杀一事前去追索愁落暗尘,只余惠比寿夫妇并孩儿留在笑蓬莱。黄昏时分,吞佛童子陪同螣邪郎来到神针大夫下榻处,请他诊脉。
      惠比寿倒有心助他,只是龙心凤尾不在己手,纵有神技也无法施展,正发愁间,忽然听得其妻一声惊呼,继而门外兵刃交击之声大做。
      吃了一惊,三人抢出门去,魔气贯空,只见五名一色身穿火红甲衣的杀手齐刷刷出现当庭,向夫妇二人喝道:
      “交出七彩云霓——否则杀无赦!”
      这话并非空言恫吓,神针惠比寿并其妻金战战武学修为并算不得很高,身受围攻,左支右绌,猛然间又听见门外一声幼儿唤父母的声音,正是他家小儿奔了进来。
      一名杀手挥手间,暗器破空射向懵懂孩童,眼看救无可救,金战战内心一凉,几乎当场不支坐倒地上。
      刹那间白影急掠,竟然是那名前来求医的青年闪身挡在施儿身前。
      虽担心魔气外泄、须特意掩饰,然而邪族身手仍旧不在二人之下,先将指向要害的两枚暗器迭飞,右肩微侧,硬挡下第三枚,不仅如此,折扇挥处,尖锐扇骨激射而出,洞穿两名杀手咽喉。
      吞佛童子见到螣邪出手,微微阖眼,冷白手掌于衣底一探,一柄薄刃短刀已然在手。
      他出手极为狠辣,身形甫动,宛如白练匹空,刀锋厉芒喷溅处,余下三名杀手也登时尸横就地,两人身首异处,另一人却是被斜斜切开小腹。
      一刀三斩,惨烈的刀法自然有惨烈的名字,这一式却是本来叫做血洗黄龙,是从日后现身苦境、惹得天塌地陷的莲华恶体•袭灭天来的掌法中化出的。
      血流遍地,吓得施儿连哭也不敢,螣邪郎身子晃了晃,右膝一软,跪倒在地。
      惠比寿见此情景,心知暗器有毒,急忙飞身而来,取针施救。

      毒,堪称见血封喉,倘若不是神针立即施救,只怕就有性命之虞。
      挨了一枚暗器的螣邪,只感到半身麻痹,心口一阵寒冷,呼吸困难,惠比寿金针刺进穴道,他竟然感觉不到——今日这场劫杀大戏,是他从头到尾和吞佛童子安排来的,为坚神针夫妻之信,两人举手之间屠戮五名魔界同族,亦是毫不留情。
      毒性很烈,纵然已经遏制,一时半会儿亦无法消退。躺卧在床,身边惠比寿与吞佛的对答,倒是一字一句传入耳中。
      “二位相救小儿性命的恩情,不知该如何报答。”
      “言重了,只是不知笑蓬莱何以会有魔界杀手上门,今后还需多加提防。”
      “……此时我也不便细说,待到楼主回来,让她解释。如蒙不弃,二位可在笑蓬莱多留几日,待我与拙荆商量,或许有法医治这位的旧疾。”
      为答谢二人救命之恩,惠比寿与金战战决意代为向金八珍求恳龙心凤尾,然而神针心思较为缜密,仍未直接说出这件宝物在笑蓬莱楼主手中,只是他怎会知道,眼前的二魔物志不在此,反而因之引出一场血腥灾祸。

      惠比寿临走之时,叮嘱螣邪郎静心休息,这毒物虽然性烈,然而却并不难驱除,大概一夜之后,便可行动无碍。
      吞佛缓缓掩上门扇,回身斟了半碗温水,轻轻扶起邪族,取出一粒碧绿丹药,让他服下。螣邪微微缓了一缓,灯火之下朦胧景色,在他眼里才逐渐清除起来。
      吞佛托着他的肩背,替他拉上被子,骨骼坚实的手腕落在螣邪眼中,那份冰削雪铸的力量感勾起昨夜的记忆——完全不同于掌握女性之时所感觉的驯顺娇柔,是惯于常年浸润血腥的身体,微微透着寒意,宛如无鞘的剑,提醒着他被拥抱的男性魔物的身份。
      异度战神……
      吞佛童子一贯是个自制的魔,而昨晚似乎并没喝太多酒,也未曾显出醉意。

      解药入口,身上的毒退得便快些,然而药效发作那种忽冷忽热的滋味却并不好受。吞佛闪闪烁烁的金眼里尽是捉摸不透的光芒,白衣的魔略整了整被角,起身替他倒水。
      提起紫砂壶,向白瓷碗中注去,却猛然手上一紧,茶壶脱手落地,清脆声中碎裂片片——手腕却已被人紧紧抓了拗向身后。
      螣邪郎手上用的力量很大,吞佛身子撞上桌沿,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战神皱了皱眉,未被钳制的左手有些吃力地抓着桌边。
      滑上颈子的的嘴唇很冷,浑然不似昨夜令人颤抖的滚烫。吞佛似乎有些艰难地开口:
      “汝……这是做什么?毒性未退,还是回榻上养息较好。”

      仿佛不能够掌握的局面,让邪族内心生出异样不快,他此刻仍身受冷热交替的煎熬,很是难受,更不必说情欲。然而螣邪尖锐的犬齿滑在冰白肌肤下隐藏的血脉之上——遏制住想要看看他的血是冷时热的冲动。
      “为何不问你自己昨晚是干什么?”
      “……邪,在吾等魔的眼中似乎并不该像如此直白的作风……”
      “吞佛童子……”

      未见时想见他问他,见了问了又恼恨他。
      性情阴柔难测的魔不曾反抗,螣邪郎钳制对方的手却有些微的颤抖,背向着他被压制住的战神忽而吐出一句:
      “螣邪……此时此刻,如若并非是你……你知道让吞佛童子身受此辱的代价吗?”
      语气仍旧淡薄无波,像一盏清茶。吞佛的右臂被螣邪扭在身后,仅余左手支撑桌面,身子紧紧抵着桌边,因为身后邪族的压制而被迫微微倾斜下来,血般红发流满一张紫檀木桌子,看去极为狼狈。

      一句话,宛如被电流激荡的心脏,邪族颤抖着松开的双手,获得自由的魔,微侧的雪白容颜,被盈紫的睫掩蔽的金色眸子——
      一刹那,螣邪郎只是略微摇了摇头,冰冷和火热的感觉,分不清是药性或是真实的感受轮番冲击着胸腔,只是觉得心中空空荡荡。
      他的感觉如同自己败在魔的手中一般,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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