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纵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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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山谷深处的厂房里，工人正依照技师指挥，拆除机具。姚正言坐在一旁，盯着他们有条不紊的动作，目光冷冽。
“太可惜了，这是大小姐多少年的心血。”她身旁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女子抹了抹眼泪。
姚正言侧过脸，冷冷瞟了那女子一眼。那女子不由往后缩了一下，旁边另外两位管事忙将她拉到远处，低声责怪。她忍不住还在低声嘀咕：“她是当官的，哪里懂厂房的事？……”话没说完，嘴已被伙伴捂住。
姚正言继续望着前方，思绪却被带回三年前母亲第一次带她来这里的情景，百感交集。恍惚中，姚仲今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轻皱眉头，起身走进一处天然洞穴形成的石室。室中已站着一个男子。姚仲今在门外关上门。
姚正言客气的笑容还未堆足，就被对方透着寒意的质问扫落。
“为什么要封厂房？”
“这是姚家的事。”
“姬家也有一份。”
“我会折算赔偿。”
“信用和交情怎么赔？”
“你说吧。”
“这件事是谁的意思？”
“我。”
“你能做姚家的主？”
“现在可以了。”她淡淡答道，脸上毫无自矜之色，只是简单说明事实。
“为什么这样做？”姬黛螺又问了一次，语气不如刚才强硬。
“时局所迫。”她望着他，“如果是别人，我会解释。你就不必明知故问了。”
姬黛螺气笑道：“你真瞧得起我。可惜我不明白。”
“皇上同意废除矿引，绝非真意。一旦私矿化暗为明，当时姚家私制的千钧井会暴露无遗，就算不被追究，已犯了大忌，所以不能留下证据。何况这处厂房的原料来源以私矿为主，根本经不起彻查。”敬文帝是否知情是一回事，自己采取哪种姿态又是另一回事。
“原来你是拿家族的利益向皇帝效忠。”他笑中含讽，“你果然忠心。推行锦钞时，掌控天夏财脉，不但不开方便之门，反而令姚家和相熟各家受损。办好了差，皇帝未必肯给你多少好处，但失了各家的信赖，对姚家的损害却难以计数。请再斟酌。”
“我的忠心是否合算，我有分寸。我奉献的不过是些浮财，”她微笑地扫视他全身上下，“姬细君向皇室奉献的更多，收益想必更佳。”
姬黛螺的笑容顿时破碎，咬紧牙关，一生中所有难堪的时刻加起来也比不上此时此刻，全身血液像酸液在体内灼烧，站立不稳，不知不觉已靠上石壁。突然，听到她轻咳一声，他抬眼看着她，不知她又要说出什么话，眼中透出慌乱之极后僵硬的坦然。
姚正言轻声说道：“对不起。”她只想让他放弃争辩，没料到他的反应远超她预料。他的眼睫轻颤，那份惹人怜惜的神态，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真实，她也不愿再轻易伤害。
姬黛螺听到这三个字，心中最后一层防御也被摧毁，后背紧紧贴着石壁，不敢开口，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会是错。
姚正言等不到他的回答，犹豫着继续：“我刚才说话太冒昧，冲撞了你，请别介意。”
他用目光央求她不要再说下去，勉力收拾情绪，以平常的语气问道：“你打算如何补偿？”
姚正言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什么。她早已考虑好补偿姬家的办法，详细说了一遍。
姬黛螺的神情有几分恍惚，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点头。
说完后，姚正言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下半杯，才记起对他说：“请用茶。”
姬黛螺手指搭上茶盖，摇头道：“茶凉了。”又问：“茶凉了不涩吗？”
姚正言将剩下的茶喝得只剩小半，笑道：“我品不出茶的好恶。以前还喝过干树叶泡的茶呢。”话说出后，才觉得这样的对话实在是生涩而尴尬。
他默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停了停，然后将一杯冷茶全都喝下，迎着她惊诧的目光，说道：“告辞了。”
姚正言并不客套挽留，几步走到门口，又回头说道：“以后有事就用密信联系，不要见面，以免出纰漏。”
她发现他的神情骤然绷紧，没有多想，伸手去推门，触到门上的手突然被紧紧握住，还没反应过来，就已陷入温热的怀抱。冰凉湿润的嘴唇，带着冷茶的涩香，将她的神智覆盖扰乱，她震惊得忘了反抗，闭上眼，仿佛回到多年前幽深黑暗的矿井下，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个神秘而魅惑的声音在飘荡，占据了整个世界，让她的心如同一朵莲花，一瓣又一瓣舒展开，露出纯净卑微的愿望，让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如果这一切发生在当时，在她只有十六岁的时候……她渐渐冷静，心底的渴望像浮出深海的气泡，在阳光下无声破裂。她从亲吻下挣脱，睁大眼睛：“你太贪心。”
“世上有谁不贪心？有了财富求权势，有了权势求平安。你如今不也是在为姚家求平安？”他的手不肯放开，声音依然透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我们不一样。”姚正言艰难地推开他，手臂和肩头两处灼痛一直传进心底。
“不错，你可以入朝为官，我除了以色侍人，还有什么出路？”姬黛螺笑得更加令人心折。
姚正言的眉头不禁拧紧，尽量使语气不带棱角：“你何必自轻自贱？”接着，语气更加温婉而疏淡：“你只是为姬家求平安，我所考虑的，却绝不限于姚家。”
姬黛螺的神情慢慢发生着变化，像一个快要溺亡的人，眼睁睁看着头顶的光亮越来越暗。她的意志从言语中渗透出来，没有任何余地。他宁愿看到她的鄙视，只要是真实的情感，即使是利刃，他也不管不顾。但她的真实封存于冰壳之下，怎样才能触到？
“你对我半分心意也没有吗？”他低低笑问，似乎是轻松的调情，然而旖旎之下，颜色又何其无辜，显然不再有丝毫武装，而是甘心等待她的任何处置。
姚正言本想冷淡回复，看到他这副模样，又不忍心，和缓说道：“我已成亲。”她的回应，是绵柔的虚空，不令他颜面受损，也没有实质的答复。
“你对他们是真心？”
姚正言毫不犹豫地答道：“是的。”
“你不懂什么叫真心。”姬黛螺望着她，有痛惜，有惘然。如果她对姜青鸿是真心，怎能舍得分离？如果她对始帙是真心，成亲之后为什么冷落他许久？她究竟是否明白自己的感情？
“我懂。”姚正言微笑，他从未见过她笑得如此高傲。
他颓然转过脸，想要掩饰挫败后的绝望：“为什么他们如此幸运？”
她真心诚意地说：“你现在拥有的已经远比别人丰厚，如果能后退一步，不去强求无谓之事，一定能长享安乐。”
他冷笑一声：“有劳教诲！”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后退？我还有退路吗？”旋即推开门，快步消失在门外。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纵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