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应笑》太俗先生

8、02棠白拜见3

　　自幼时起，师父就十分宠爱她，日日把她当宝贝哄着，有什么法宝都掏出来当了她涂抹口水的对象。两个师兄个个有眼力见儿，对她爱护有加。
　　山里野兽多，她那时粉嫩嫩的一团，在师父眼里固然十分可爱，在野兽眼里也自然十分美味。于是在众人善意的恐吓中，天一黑她就不敢出门，憋尿了就屋里方便，以至于每天早上大师兄练完早课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倒尿壶，勤勤恳恳倒了许多年，直到她终于有了羞耻心。
　　与羞耻心俱来的还有胆量，过去是害怕山里的野兽把她叼了，现在是山里的野兽怕被她叼了。
　　童年时期基本是个带肉的她都吃，就这点上从来不挑食。早些年还有野兽为了给亲朋好友报仇雪恨曾结伴伺机攻击她，结果没伺机几回这窝血脉就绝了后，几年下来，山里常跟她打交道的野兽闻见她身上的味儿就夹着尾巴有多远跑多远。
　　天色不好，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绕道谷下，黑色岩石铺成的石阶走到尽头。
　　山谷有风，不像树林中潮湿，冰凉潮湿的内衣贴到背上，她紧了紧斑纹虎皮坎肩。
　　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眼前的往生林红叶漫漫，远处青山脚下青路，漫天遍野赤色的枝叶，蘸着一笔厚重的情绪蔓延至看不见的地方。
　　进入林中，漫天枝叶顿时遮住了头顶靛蓝与火红交织的晚霞。
　　浓雾滚动，血红的树叶在雾气中时隐时现，脚下是厚重的草，踏上去无声无息，针落可闻，越往深走，越诡异地静，仿佛时间完全静止了般，往哪儿走看起来都没什么不同。
　　随着痕迹越来越少，她的情绪也怪异地低落下来。
　　毫无头绪。
　　任何线索都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
　　自己真的毫无办法？
　　她有些发呆。
　　忘了是哪一年，也记不太清楚是那件事引的开头，师父大笑着说她是个真正的“天才”。可是自己，究竟天才在哪里？
　　忽然，后背旋过一阵凉风，吹得人汗毛直竖。
　　应笑猛地回身，眨眼睛抽箭拉弓遥遥对准。
　　箭见对准的方向寂静如初，但她发誓，刚才那里绝对有什么。
　　就仿佛是有什么在蹑足行走。
　　刺目的红色自流淌的雾气中忽隐忽现。
　　她警惕地四处巡视。
　　该死，什么也看不到！
　　汗水额角流下，压力更让人心思敏锐，她眼睛转了转，遽然反手握弓拔足狂奔。
　　有种你便跟上来。
　　背后那种冰凉的感觉如影随形。
　　她脚程飞快，越跑越兴奋，故意较劲似的乱闯乱撞，血色的枝叶擦着她的脸颊迅速后退，跑到再也跑不动，终于到了红枫林的边缘。
　　天色黯淡，白月将起，林畔的溪水显现几分幽深，那种寒锋在背的森冷之意不知道在什么消失了。
　　到了野兽捕猎的时辰。
　　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浑身热气腾腾。
　　她身在一处陌生的谷口，从地形上看，此处不远就是煤山。
　　大师兄炼丹的时候，她跟棠白几乎每日都要来此走一遭，挖了煤块用煤筐背回去。燃煤烧鼎温度高，但非常容易熏到人，因此也只有在炼丹的时候才来取用，平日取暖他们更喜欢用果木炭，结实耐烧烟又少，气味还好闻。
　　大师兄下山后煤山闲置，至今甚少有人踏足。
　　环顾四周，前后险峰直耸，几米开外有一处如镜黑潭，水面开阔，水深难测，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对每个擅自闯入的人发出诱惑又恐惧的邀请。
　　此处虽然离煤山近，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即使终生活在山里的当地人，也不会去过每个山头。水潭周五长满小树般的蕨类，枝叶交错，鬼影幢幢，行走其中，好像人一下缩小了般，
　　她不知怎么就想起，死去的老村长曾经讲过：大山深处的死人潭，见到的人没有谁能活着回来。
　　莫名其妙吹来一股凉风，她打了个寒战。
　　她紧了紧虎皮背心，拂开蕨类植物层层密厚的叶子，在周围走了半圈，不知道哪里飘来霉变腐臭的味道，空气也湿漉漉的令人难受。
　　踩着脚下湿软的泥土，她走到潭边。
　　在昏黄的月光下，她的影子朦胧地摇晃在水面上。
　　潭水望不见底，潭水漆黑，不明深浅，死气沉沉地宁静。大师兄收藏的传奇本子里，形容人的眼眸如深潭般黑不见底，是说明这个人深沉神秘，有许多秘密，而这大山深处，或许开天辟地便存在于世的这不知名的深潭，不知道又默默守候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故事。
　　找了处平坦的石面，她盘膝打坐。
　　即到之则安之，就地歇歇脚，然后再找回去的路。
　　翻了翻背囊，里面还有些杂面干饼，她就凉水胡乱吃了点，又将水囊装满。
　　看惯了大山深处幽暗浓重的黑，周围的夜色安静而平和，她依着潭边的大石头，捏了捏酸胀的双腿，在山中游荡一整天，这时辰有点昏昏欲睡。
　　她默转心法，调息内息对月吐纳，“致虚极、守静笃”，灵力自神台升腾回转，自草木，自潭水，自空中悄悄氤氲出轻灵的微芒，如同寻求温暖般向她的身体缓缓靠近，渐渐，她柔嫩的肌肤之上包裹着一层柔和的光，仿若明珠生晕，光华自明。
　　专心打坐调息的应笑没看见，自己所倚靠大石畔，水潭中央，无风漾起数道波纹——
　　波纹一圈圈荡开，无声无息。
　　忽然，波纹象是发现了什么般有了方向，震荡的中心向着她睡觉的石头，悄然无息，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