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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破庙鬼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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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十里坡。
赵道长因在贺家折腾了大半日,又负了伤,踽踽独行到十里坡破庙时,日已黄昏。
此地荒烟蔓草,杳无人烟。枯藤老树,乌鸦“呱、呱”聒噪地叫着。天已经渐渐暗沉下来,落日的余晖只余一丝。
赵道长没来由的觉得一阵恐慌。他紧了紧心神,匆匆进入破庙,只求取了私藏的财帛火速离去。
破庙不知过了多少年月,早已荒废得不成样子。庙门业已腐烂,西侧的围墙坍塌了一大块,被高高的野草包围了。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可叹庙里的佛像长年累月无人打理,早已东倒西歪,缺胳膊少腿,斑驳脱落的金身泥胎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反显出一种诡异的狰狞。庙顶破了一个大窟窿,漏出一抹黯淡的昏黄的余光。四周半空倒是悬了些破旧的经幡。早已破破烂烂,看不清颜色,与密布的蛛网纠结在一起,随风轻摆,一副惨淡的光景。
赵道长捂着胸口轻咳了一声,暗叹晦气。这一战元气大伤,还不知要过多少时日才能恢复。趁着天还未全黑,他急急爬到神案底下,拿了一把小锹挖了起来。小半会儿功夫,就刨了个坑。他喜眉笑眼从坑里掏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楠木盒,用手匆匆拂去上面的灰尘,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金银珠宝都还在,顿时老感欣慰。
赵道长掏出一大块粗布摊开,将楠木盒珍而重之的放在布的中央,又将粗布四端打了个结,做成个包袱,背在身上。
等他做完这一切,从神案底下爬出来时,却发现天已经近乎全黑了。
“咦?怎的今日天黑得那么快?”赵道长咕哝一句,遂点起了火折子,将神案上残存的一小节蜡烛点亮。
烛光昏黄黯淡,随风摇曳不定,似乎照不透着阴气森森的黑暗。
一阵阴风吹过,破旧的经幡呼喇喇的响。赵道长打了个寒颤,身上的寒毛俱都竖了起来。他默默掏出桃木剑,努力睁大了绿豆小眼,谨慎地四周瞄探。
“哈哈哈……哈哈哈……”空中传来诡异而尖利的笑声,像利器缓缓刮过锅底,让人毛骨悚然。
“哪个孤魂野鬼,敢来骚扰本道爷?!”赵道长紧了紧手中的桃木剑,勉强镇了镇心神,试图吓退对方。
今日一战本就受了伤,恰逢太阳落山阴气渐盛,他也不想和野鬼耗下去。
“臭道士,我自报我的仇,与你有何相干?偏生来招惹我!委实可恨!”奸笑声顿时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幽幽的、怨念颇深的女音。
“是你?!”赵道长大惊失色。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白日一战双方都负了伤,自己本想着早点取了银子远远逃离、躲开它,不料这厉鬼的戾气竟如此之重,居然不顾疗伤,死咬着他不放了。
他深知对方实力强大,自己如今又不占天时地利,只怕要吃亏。哎,终日打雁却被雁捉了眼,早知道要给自己算一卦的。如今只能装模作样,试试看能否唬退这厉鬼,否则,也只能听天由命,全力抵抗了。
赵道长一面不动神色的偷偷捏起一串铜钱,置于掌中,一面昂首挺胸义正言辞的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也只是受贺老太太所托。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白日里权且饶了你一命,汝还不速速退下!”
“饶了我一命?!哈哈哈……哈哈哈……”庙门口突然飘入一张惨白的、狰狞的鬼脸。那黑洞洞的眼眶里早已流下一条血泪:“我还有命吗?我早就没命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女鬼笑得凄厉而惨烈。笑着笑着,陡然长发尽张,迎风乱舞。
女鬼怒视他,诡异的一笑,幽幽的说:“你伤了我,就得死!所有伤我的人,都得死!!”
说时迟那时快,赵道长不待女鬼上前,早已口中念了个诀,尽数将手中铜钱飞射往女鬼身上,大喊:“孽障!受死吧!”
铜钱砸在女鬼身上多处“刺啦”作响,登时升起一缕缕白烟。
“臭道士!好生阴险!”女鬼厉喝,长发直击,化为万千细丝,尽数向赵道长涌去。
赵道长急退一步,立即咬破指尖,滴血于桃木剑上,挥剑斩断了长发。断口之处,滴下脓腥的血水。
女鬼尖叫一声,长发又绵绵不绝长出来,气势汹汹涌向赵道长。赵道长连连挥剑狂斩,片刻功夫桃木剑上已出现了多个豁口,剑身上雕刻的符文都已有些残缺了。
赵道长暗暗心惊,正欲取符,不料后面脖颈处突然钻出一股股细发,藤缠树般绕着他的整个头脸缠绕起来。赵道长慌了手脚,连忙伸手去扯。不料那些头发一根根宛如钢丝,坚韧无比,又似柳叶刀般锋利。赵道长非但没有扯断头发,双手反被割破,血流不止。
那根根细发愈发密集,群蛇般极快地将赵道长整个头脸缠绕包裹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如同一个大号的蚕茧。赵道长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呼吸困难。根根细发紧紧勒得他皮开肉绽,脸面生疼。他抱着头,痛苦得躺在地上打滚,拼命地用手去扯、去撕,浑然不觉手指指甲尽断,被发丝割得根根见骨。
赵道长的气息渐渐微弱,而更多的发丝开始涌入他的鼻孔、耳洞。痛苦被无限放大,而意识却越来越模糊,模糊……
“哈哈哈……哈哈哈……”女人凄厉的笑声渐远。
月亮出来了,清冷的光辉透过庙顶的窟窿照进来,破败的经幡和蛛网随风轻摆。随之摆动的,还有一具面色绀紫、七窍流血的尸体,一根极细的发丝套在他的脖子上,随风轻摆。晃啊,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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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老太太并不知破庙里发生的事。她只当恶鬼已除,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虽然心疼那十两银子,但好歹是松了口气。晚上,趁着媳妇去洗漱了,她悄悄拉了儿子说话。
邵义仁心不在焉陪了媳妇逛了一天的市坊,却无时无刻不关心着家里的情况。如今一得空,他马上迫不及待的问:“娘,今天的事……”
“真的有恶鬼!”贺老太太想起白日斗法的情景,心有余悸地抚着心口,“不过仁儿放心,赵道长已经把她收了。”
邵义仁闻言沉默良久,忽然失魂落魄的问:“那东西……是她吗?”
贺老太太一怔,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她气愤难平地用指腹狠狠戳了下儿子的脑门,低斥:“你呀!怎么还是忘不了!那个女人就是个扫把星。活着就搞得家里鸡飞狗跳,死了还要来作祟。你还记着她作甚。她是活该!以后不许再提!”
邵义仁再不言语,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已经拾掇完从净房中出来的谢婉容隐隐听到一句,好奇地探出头来问:“母亲、夫君说什么呢?什么女人?扫把星?”
贺老太太抖了抖面皮,瞪了儿子一眼,暗示他不要乱说话,马上换上一副笑脸应道:“没什么,我就跟仁儿闲话家常呢。说的是以前桃花镇上一个女的,是个扫把星的命,克夫克子,最后还克死了自己。”
“哦……”谢婉容半信半疑地拉长了语调,轻嗤一声进了房门,对着镜子梳发。
头发又黑又滑又顺溜,谢婉容认真地看着镜中的佳人,忽而弯起了嘴角,诡异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