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算法》乘月返真

2、第二章

　　全球卫星通讯被紧急切断了大部分，只留了导航，以防坠机或船难，所以融寒怎么也拨不出电话。
　　她正在哥本哈根往里斯本逃难的飞机上，机上一片人心惶惶。

　　飞机连不上网，社媒APP残留着最后的新闻。
　　那是几家媒体同时发出的：【多国Military Robot在全球制造屠杀事件】
　　从那之后，社交媒体死了。

　　新闻附带视频，是一个住宅区的电梯监控录像，十几个穿着睡衣的人，慌张冲进电梯，按下了负二层的地下停车库，然而电梯门一打开，对面是机器人，画面就红成了一片。
　　融寒关了新闻，不忍心再看下去。

　　忽然，飞机引擎关闭，猛然下坠！
　　乘客早已是惊弓之鸟，她后座的人拼命打铃：“乘务员！”

　　空乘机器人向这里缓缓移动，声音甜美：“您好。”
　　它穿红色制服，脸上是得体的微笑——这是出厂时就设定好了的硬件标准，即便修改了软件程序，微笑亦不会变。
　　但手臂模式调成了餐刀。

　　飞机在坠落中剧烈颠簸。遮光板开着，云层上阳光耀眼，反射出刀光。

　　融寒回头时，身后白刃一闪，一道血线成喷射弧状划开！
　　后座的人一声惨叫，倒在血泊中。

　　“天啊——”人们解开安全带，尖叫着往前面的过道跑去。
　　客舱尾部的座位有几个空了，染了大片大片的血渍。

　　空乘机器人维持着餐刀模式，粘稠的血液滴答而落。它的头部慢慢转向了融寒这一排。
　　融寒的座位是过道边，她站起身时，过道已挤满了人，退无可退，邻座的小男孩吓得放声哭起来。
　　“我害怕……怕……”

　　融寒在慌乱中扶着他蹲下，从座位底下抽出橘黄色的救生衣，拔开塞子，救生衣自动充好了气：“用这个挡住自己，藏好。”

　　她灵光一动，抬头瞄到了行李舱：“用行李箱！”
　　乘客们也从恐慌中回了神，赶紧纷纷打开行李舱。

　　“我来！”最前面的一个白人胖子，抱起一个二十寸的黑箱子，“啊啊”大叫着，身后几十个乘客发挥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切你的法棍去吧！”
　　他们大喊着，往前推着胖子，一起撞向对面的机器人，将它撞上过道尽头！
　　他们在客舱尾翼斗殴起来：“打它主控芯片！电源系统！”

　　飞机发出剧烈的颠簸，所有人都晃了几下，胖子没站稳，往前栽倒在机器人身上。
　　融寒眼睁睁看着飞机掉出云层，凉意冲上心头——驾驶舱怎么了？

　　她往驾驶舱跑去，其他人面色大变地跟上。这种支线小客机，空乘机器人一般只有两三个，但会有一个反恐防暴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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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驶舱从内上了锁，外面，黑色涂装的防暴机器人，正在撞击舱门，对准舱内发出了定向噪声波。子弹打在门锁上，留下几个无济于事的弹痕。
　　然而它还配备有防暴手.雷。

　　舱内被噪声波干扰着，两个飞行员眩晕冷汗，各种警报声发出尖锐鸣叫，他们勉力支撑着重新启动了引擎：“来不及……在目的地降落！联系法国地面，尽快迫降！”

　　舱外，反恐机器人将防暴手.雷放在门锁上，一声炸响，门锁在硝烟中毁坏，黑色死神进入了驾驶舱。机长急忙起身——

　　----

　　融寒正要经过登机口，一个黑影袭来，空乘机器人勒紧她的脖子，紧紧箍住了她。她眼前发花发黑，激烈挣扎起来！
　　她们纠缠着摔倒在地，缠斗中，前面驾驶舱，迎面走出来一个黑色影子。
　　是防暴机器人，它抬起枪口，对准了地面。
　　融寒猛地翻身，和勒住她的机器人调换了位置。一声枪响！空气中弥漫起焦味，空乘机器人被击中报废了。

　　脖子上的力道消失，融寒把它往后掀开，空乘撞到防暴机器人上。几个乘客从后面过道赶了过来，举着行李箱怒吼，像一群搬着石头的原始野人，和防暴机器人你死我活地拼起了命。

　　融寒扶着座椅爬起来，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淌，她忽略了剧痛，跌跌撞撞冲到驾驶舱。
　　窗外的城市上空已清晰可见，到处都是浓烟，地面正深陷火海。

　　----

　　火光照亮了城市的夜空，位于上海的亚太研究院，情况更为严峻——全球智能根服务器失控。
　　幸存的研究员们一边退到顶楼，一边想方设法关闭服务器。楼梯上鲜血一路蜿蜒。

　　普通机器人的底层代码会有一些服从指令，但“不能伤害人类”“爱人类”这种很空泛的命令，就没办法了，“伤害”“爱”没法精确定义，也无法转化为数学和逻辑。对机器人的安保措施，只能靠“后门”。

　　“但我们的‘后门’被破解了，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总控中心的崔主任汗流浃背，在电话中向政府拼命解释，颤抖的声音透出恐惧。“……它们也在杀我们啊！”

　　这些机器人的系统已被重置，更换为了MR用的智能作战程序，并且在细节适用性上做出了修改，用各种方式屠杀人类。

　　“主根服务器？在地下十八层，可是、可是现在楼下全都沦陷了，我们根本下不去！安保小组闯了一趟，全死在路上了！我们请求关闭卫星，或军方来支援！”

　　可国防AI“长城”已经失去了控制，连导弹都无法拦截，更别说关闭卫星和军方支援了。挂了电话，崔主任面如死灰。

　　忽然，总控制室的灯光一暗，红色的警报尖利响起，机器人开始冲撞控制室的大门。
　　“再、再试一下，切断根服务器的指令！”
　　“不行，拒绝管理员访问！”

　　防弹大门还在被冲撞，研究员们垂死挣扎，试图从死神手里抢夺回世界。
　　根服务器一次次拒绝admin访问。
　　位于亚太研究院地下十八楼的，全球根服务器，沦陷了。

　　一切都滑向无法挽回的深渊。

　　有人绝望地瘫坐在地，摘下眼镜按住眼眶。
　　终于，防弹门被攻破，最后一道屏障失守，众人惊恐地齐齐抬头。
　　一排黑色涂装的防暴机器人，端着枪口，移动进来。

　　窗外，各种警报声此起彼伏，像催命的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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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写字楼里，陆初辰握紧了手中的哑铃，办公室的门掉了，机器人护士倒在地上碎成一团，电线冒出火花。空气中一团糊焦味，他缓缓推开门，走廊上死一般的寂静。

　　几处节能灯在爆炸的冲击波中坏掉，刺刺拉拉地忽暗忽明，有的地方则彻底陷入了黑暗。陆初辰贴着墙走，不发出声音，从写字楼A座走到C座，眼前尸体蜷缩、鲜血漫墙的惨象，让他怔在了原地。

　　远处的爆炸震响，残窗嗡鸣，唤回他的神智，他在一地的血泊中行走，一边不死心地继续拨出电话。
　　忽然，他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
　　“小心……背后……”

　　陆初辰猛地回头，黑暗中，他对上一双发着红光的亮点，魔鬼的瞳仁。
　　动作比意识还快，十公斤哑铃已经当头狠狠砸了下去；他另一只手四处摸索，一把抓起张实木椅子，也跟着抡过去！

　　电.警.棍朝他兜头打来，被实木椅子结实挡住，陆初辰一脚将红眼魔鬼踢开，又抓起椅子砸，红点早已熄灭了，但他脑海中那可怖的一幕——黑暗中的两个红色瞳仁，依然留在视网膜中，挥之不去。
　　砸了很久，直到“刺啦啦”电流闪动，机器人已被彻底打烂。

　　陆初辰这才打开走廊的灯，看清地上的是写字楼的保安机器人，每天都会对他说“早上好，陆先生，祝您今天愉快”。如果刚才不是反应快，用椅子挡了一下□□，现在自己也阵亡了。

　　再顺着地上一路蜿蜒的血，他看到刚才提醒他的中年男人。
　　出乎他的意料，这是他认识的病人。
　　“谭先生？”

　　“果然这一天来了……”那人虚软地靠在抽屉柜后，气息微弱道。
　　陆初辰上前查看了对方的伤势，却被那人急促抓着他的手：“你，你信得过我吗？”

　　那人眼中充满了恳求，迸射出了超越生死的光泽。
　　“我……我能帮你……也请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陆初辰知道他的身份，漫长的无声对视和思考后，终于点了点头。

　　视讯机在他方才的搏斗中，掉在血泊里，直到最后，也没有拨通融寒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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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各个角落，已经被硝烟和火光笼罩。飞机要不了三分钟，也将在火海中坠毁。

　　驾驶舱内，控制面板上溅射出大片扇形的血迹，血和脑浆喷射到前方玻璃上，甚至挡了视野。
　　防暴机器人闯入时，机长挡在副驾驶前，被一枪爆头，副驾驶还有口气在，趴在血泊中，死死拉着杆舵。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艰难转过视线，目光一亮：“你……过来……帮我……”
　　比起机舱里正鬼哭狼嚎的其他乘客，这个乘客起码没有哭。

　　融寒一愣，巨大的张皇和无措吞没了她。茫然、自我怀疑、恐惧、逃避、无力……她下意识拒绝：“我、我不会开飞机……”
　　女副驾说：“不要怕，你很好，我会教你……你一定能行。”

　　这声音虚弱，却奇异地有着安抚的力量。即使在很久之后，每次陷入困境，融寒也总会想到这个虚弱的声音。她说，你一定能行。

　　她上前，解开机长身上的安全带扣，他的五官已经没了，因为子弹是从后脑打穿了头颅——子弹有空腔效应，他的脸变成了碗大的窟窿。
　　融寒想，她要是死，子弹一定得从前面打才行。

　　她把人搬开，自己坐在驾驶座上，手心冒汗，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眼前是各种看不懂的仪表，被血弄脏了，还有一堆按钮。
　　一个红色的警报器忽然闪动，发出了如垂死般的尖利鸣叫。
　　她喊道：“警报在响！”

　　“别怕……”副机长艰难道：“我已经看不见，也听不清了……大声点，告诉我数据。”
　　融寒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以每秒100英尺的速度坠落。”
　　“好，我们得爬升回安全的高度……抓住这杆舵……用力拉……”

　　融寒将杆舵拉到底，手臂都爆出了青筋。失速警报弹了出来，黄色叹号灯亮起，发出更尖利的鸣叫。
　　她的声音绷不住了：“它怎么还在掉！”

　　飞机保持着机头向上的姿势，急速下坠，客舱里的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声尖叫。
　　“你爬升迎角……超过了临界值，空速过低……”
　　融寒手忙脚乱：“我该怎么办？！”一边无师自通地试着将操作杆向前推。

　　副机长气息奄奄：“对是这样……你做的很好……”
　　飞机加速朝下俯冲！失速警报还在尖叫，离地面只剩2000英尺，能够清晰看到城市建筑的楼顶，她心跳连成一片，几乎跳出胸腔，汗水滑落，自言自语：“求求你，别撞上，别撞上！”

　　“不要怕，你很好……”副机长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尾翼调整到30度……看见绿色的按钮吗，记住，这是起落架……”
　　她顿了顿，留下最后一句话：“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成功。”

　　时速表盘的指针不断浮动，终于跳到另一边，空速恢复了。飞机不再下坠，险险地在低空飞行，机腹擦过一处楼顶，那栋楼在冒着滚滚浓烟。
　　一切忽然亮了起来，融寒惊喜地问：“飞起来了！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但没有听到回音，融寒侧头看去，副机长倒在驾驶座上，长发盖住了眼睛。
　　“……”她的手沉得抬不起来。恐慌不安再次攫住心脏——飞机上将近一百个乘客的性命，能行吗？

　　舱外，防暴机器人终于被打烂了，几个乘客涌进驾驶舱，从机头开阔的玻璃前方，透过大片血迹，看到飞机正向着城市密集的楼房区撞去！

　　“我的天！”他们发疯地扯着嗓子吼：“这是哪里？！”
　　融寒问：“有谁会看雷达？帮帮我！”
　　驾驶舱内七嘴八舌的吼声：“这是不是塞纳河，我的天，巴黎怎么炸成这个样子？”
　　“这个仪表是风速12节？”
　　“快联系机场！不对，机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