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劫》寒窗同僚

13、愁绪起

　　晚霞既落，玉兔将升，天际晕染开的藏青色，那似远还近的浓重妍色，竟愣是比落霞还要美上几分。
　　我就是在那种天色下遇到了吴小萝，士别三日，她倒是让我耳目一新。不同于以往外出的男子装扮，更不是素日里见她的朴素女装；长裙纱衣，佩环囊香，竟是一身裙裾皆齐的繁复盛装。
　　我不禁笑了，皆因她现今的处境着实狼狈。裙裾绊脚使她跑得跌跌撞撞，头上珠钗半是脱落，发丝散乱在额前耳侧，身后更是奴仆众多，我揣测，不准是这丫头又做了什么坏事。悄悄躲在逮着个准头一下子搂过她，瞬息之间兜兜转转绕了好几道。
　　许是地处偏僻，灯火阑珊处她却是认不出我，颓自挣扎得厉害，又是咬又是踢的，我又不敢强来，无奈下只得出声制止她，“吴小萝，是我。”

　　山涧，屋内。
　　“你还真的逃婚。”我挑亮了灯芯，语气平淡无奇。倒是想过这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因此也没觉得有多出奇。
　　“你倒是接受得快。”吴小萝草草拾掇了一下散乱的发髻，却是越发的手忙脚乱，真真切切的手法生疏。我暗自思忖片刻，不觉摇了摇头，“你这样子何不就好好在富贵场中享福？”何必逃离了去，如此折腾自己？
　　“我饿了，”她故意转了话题，咕噜一声就无力地趴在桌上。“今日沐身祭祖，什么也没吃，又跑了半天，就快要饿死了。”
　　我从灯盏上移开目光，微不可察地叹得一声，转头看她，无奈地一摊手，倒是调侃居多，“穷得叮当响，吃不上饭。”
　　“可我饿极了……说好的喜欢我呢？都是假的……”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注意到我暗沉下的眸色；见我不发一言就向门外走去，她竟是一下自椅上站了起来，完全忘了刚刚还一副已饿得四肢无力的样子。
　　“陌桑！”她急急地叫住我，却是片刻也未待我出声，“你别走！我不是为你逃的婚。”我终是停下了脚步，又听得她说话，“你又不是不认识我，就我那性子，成亲什么的我才不要！我就是想……想这样子一个人而已，都与你无关的啦。”
　　“我只是出去找吃的。”转头看向她，我却是一脸平静，仿若未看到她脸上的慌乱，“荒山野岭的，你关好门窗，别到处乱跑。”

　　她是真的累坏了，吃过了东西就有些瞌睡，劝得她几句才愿意到床榻上睡。低头去看她安稳的睡相，我却是毫无睡意。
　　夜里沉寂如水，虫鸟大概都睡熟了，连着半点声音都不发，这山中，愣是静寂得可怕。我取下了那盏油灯，上了屋顶，却是有些发愣地看着夜空，都说亘古不变的是这日月星辰，我却觉得讽刺，不知世上日月无光，星辰陨落的景象又会否有人见过？
　　两千多年前我就开始不解，若连这天地都无法永恒，那又有什么才是永恒的？
　　想了那么多个日月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不指望着一晚就有了答案。转过念头思着了今日之事，我还是笑了起来；遇着她以后，有过疑虑也有困惑，尽管是在这谁都不应信任的时候，却终是忍不住开怀，忍不住随一个人的悲喜亦是或喜或悲，这，或许就是世人所说的喜欢吧？
　　又或者只是入了魔障罢？这样一想倒觉得有些可笑，也许入这魔障便如入了泥潭，只是，无恶不作的黑蛟，又何时会为了那遥不可及的猜想畏手畏脚？

　　翌日一早，门扉重重被推开，那声响大得不禁让我担心那柴门的承受能力。我看着那个始作俑者，无奈笑道：“这是我家，我不会跑了的。”
　　“醒来就没见到你。”
　　我自屋顶上跃下，走前两步凑近她耳边，“难道我要和你睡在一床上才正常吗？”
　　吴小萝闻言呸了一口，退后一步道：“我只是担心你被野兽叼了去罢了。”
　　我失笑，心想着我比那野兽怕是还待要凶得多。
　　“反正今晚你别出去了，”她看着我手上的灯盏，“又是个怕黑的，我还能真的吃了你不成？”听着她面不红心不跳地说这些话，我却只能一直咧着嘴笑，倒还真不能小瞧她的勇气。
　　“怎么，怕了？”
　　“你都不怕了，我难道还会怕？”显然知道这是激将法，我也只管‘从善如流’。这傻丫头都是这样子与男人相处的吗？我不由得蹙了眉头，如此的不设防于人，往后若有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她又会被如何骗了去？
　　许是我的神情倒让她高兴起来了，竟是作势要游山。
　　“傻丫头，”我只得跟在她身后，“这山太大，一天走不完的。”

　　夜总是如期而至，我却觉得这样子的时光虚幻起来。太过于平静又太过于快乐，总觉得不真实。
　　“你先进去吧。”吴小萝毕竟是凡人之姿，一日劳累，如何强撑也是无补于事，遂也不行辩驳。
　　“哎，吴小萝。”我唤下她，对着睡眼惺忪的她挑了挑眉，一眨眼道：“在床上等我。”
　　“臭流氓！大色狼！”听她嘟囔一声，我朗声笑开，心情却是莫名的好。
　　黑暗随着夜幕已是逼近而来，作死我也不想在门外待太久。
　　屋内灯火通明，吴小萝却已是一副熟睡模样，只是当我俯身越过她时，呼吸可闻的距离间，竟观她已微不可察地红了脸；我不太厚道地轻笑起来，她蹙紧了眉，没好气道：“流氓，笑什么笑！”
　　“流氓，我？”我一手指向自己，心里暗暗觉得这样的她倒是可爱。不停地眨着眼，我心感那个无辜啊！“那你故意躺在外侧……”
　　“嗯……”我故作不解，然后一脸欠抽地问她，“不知大侠又是为了作何？”
　　“……”吴小萝呐吶无言半响。
　　“能……能做有什么！我……我……走呐！”她眼神躲闪，撇过脸竟是要下床榻。
　　“哎？别走。”我下意识地伸手搂紧了她，下一刻却被胸前的触感征愣了，浆糊糊的头脑想起了她将将二八的事；再度开口，声音不觉间已多了几分暗哑。“果真的……不小了啊……”
　　她闻言一愣，喃喃自语着：“什么不小了？”我目光呆滞地游移而下，还未回过神来，耳根已然一紧。

　　两相平静躺下，我再三斟酌，终是开口道“吴小萝，往后不要再作这般……的事了。”她的喜欢，表现得太过于露骨，我不禁又开口道：“女孩子的，始终还是要矜持点。即使你再如何喜欢一个人，也万不要掏心掏肺地对他。”如此傻乎乎的付出，真的就有人回报与你吗？就怕在你付出得那么多，他都不曾正眼看过你。“真怕你被人轻薄了去。”我添得一句，却是片刻的沉默，“如果有人对你油腔滑调，你千万别去搭理他，那些都是登徒子。”
　　“哈，你在说你自己吗？”未看她已是知她定是一脸笑容，因着她说起这话来那就是笑意盎然。
　　“……”我记得我从未进过她的闺房，如何算是登徒子？
　　“别嘻嘻哈哈的，我没开玩笑。”我正色说完这句话，又突然讶于自己的过于严肃，倒是让这气氛颇为尴尬。
　　吴小萝收了笑谈之色，倒是以一问回我一句。“我喜欢你，又怎会去搭理其他人？”
　　我嗫嚅着，一时间不知要如何回答，“总不定你的那个人就一定是我。”我说完，却是长久的沉默，就在我以为她不再言语的时候，那一声似有若无的询问却是钻入了我的耳朵，“你就不能一直喜欢我吗？”
　　一直喜欢吗？我自问，却只得无声叹息，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对着一个人十年百年，会否有厌倦了的时候？万物存于世间，皆是沉浮了无归途的，死生尚且无常，更枉论感情之事，谁又能说得准？
　　“别再像对我这般了，”我喃喃道，轻得未知她能否听到，“不值得的。”
　　“知道啦，”吴小萝笑骂得一声。“啰嗦。”明明是她难得如此快就应承下了，我心里却莫名有些发堵。当时未觉，只是没想到那夜说的话，第二天早上我就后悔了。
　　吴小萝平日看似不正地，睡相倒是好的，一枕黄粱却未有翻身恶行。但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我不禁苦笑，却是身如处烈火铁炉，灼热难耐，一夜无眠。

　　晨早的巷道上，吴小萝倒是不忌讳，硬楸着我上了早市。说她那老爷子必定是到那偏僻处找她去了，实没想到她还敢出现在这里，作这身猎户装扮。
　　“糖包子哎，馅大皮薄。”平头小贩总有几句不切实际的漂亮幺号，熬不过吴小萝的软磨硬泡，我终是不得不掏了腰包。
　　捧着那几个包子，我偏头看着吴小萝咬了一口，却紧接着眉头一皱，只见她又是不怀好意地看向我，我不由得打了个颤。却是一下不留神，唇舌上沾了粘腻的糖浆，已是被她塞进了那半个糖包。
　　“甜过了。”她鼓着腮帮子，装着那一脸无辜道。
　　明明这小把戏耍得如此的拙劣，我却还是相信了，咽下了那一贯不喜的甜腻。分神去看她，果见她已是笑不拢嘴，倒苦了我的一脸苦色。
　　“恶作剧够了啊，我可不吃第二个！”我眼见吴小萝指上又沾了一个，言语不觉间带着些急促。
　　“来嘛……”
　　“不要。”
　　我拒绝了个干脆，却见她眼珠子转个不停，正是心道不妙，她已是又开了口，生生让我有被媚惑之感，“要不我喂你？”她还自鼓着腮帮子，脸蛋儿粉扑扑的倒是讨喜，那双眼睛更是亮得煞人。我目光下移到她还沾着些许糖浆的唇上，虽未着朱色却潋滟非常。
　　“就一个……”我吞咽了一下，只觉得脸上滚烫的热。又被她塞下一个，我不由得一愣，这用的是手……倒是与我原想着的大不相同，唇上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熨帖滚烫的。我嘴里咬着个包子，却是手脚发麻，什么也做不得。
　　“在想什么美事呢？”
　　“没，没有！”我语意坚决，那一下心虚却还是泄露了出来。
　　吴小萝却是仿若看透了我的心思，笑得倒是开怀，“不是我不想啊，是你让我矜持的啊。”
　　我愣神，顿觉满心的苦逼；恨恨地想着，自此以后，我发誓再也不吃那糖包。

作者有话说

　　建议完结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