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蛇蝎心肠

31、第 31 章

　　89.

　　世界宁静了。一刀过后，金鎏影不再去看，不再去听，不再去想。他的生命似乎随着那一刀的挥出而暂时的离开了他的身体。

　　眼前是一片空白，思绪是一片空白，空白的一切。他在时光之中漂浮游荡，无所依从，无可依从。

　　躯体倒落尘埃，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剩下的只有一片的安宁。

　　金鎏影安宁的倒下，不发出一点的声息，但是抱着九祸的银锽朱武却无法那样的安静。

　　金鎏影的搏命一击是如何的犀利，九祸为保朱武，乃是不惜自身。刀气透体而过，巨大的创伤几乎横亘了九祸的整个身子。

　　也幸亏是魔之生命比人类要强许多，故而九祸才能留下最后一口气来。

　　只是，哪怕是有这最后一口气，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了。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九祸做了半辈子的异度魔界女后，而到了生命的尽头，她却想要只做一次九祸。

　　努力的张开双眼，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看着他的泪水，而后挣扎着伸手欲将那些泪水抹去。

　　他们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他们彼此相爱，但是却因为异度魔界而错过一生。虽然九祸不曾后悔，但是她的内心依旧遗憾。

　　若是可能，她也想要像是他爱她一般的爱他。若是她不是异度魔界的女后，而他不是异度魔界的魔王，她也愿意与他双宿双飞。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们的一生太过短暂，还未来得及相聚，便已然不得不彼此告别。

　　“朱武.....若来世你不是朱武，吾不是九祸......”大量的鲜血从喉管之中咳呛出来，异度魔界的女后九祸的生命终究是走向了尽头。

　　她的手在还未能触碰到银锽朱武面容的时候便软软的垂下了，生命之火燃尽，剩下的便只有哭泣的银锽朱武以及无比的遗憾。

　　“九娘，九娘！”若是自己不是朱武，而九祸不是异度魔界女后，那么他们如今是不是便可以儿女绕膝；若他不是异度魔界的魔君，而九祸不是邪族女王，是不是他们也可以得享一世太平？

　　银锽朱武无言，只是抱住九祸的尸身，呆呆的立在那里。

　　泪水溢出了眼眶，但是心头的痛苦却越发的剧烈。为何他们不能相守，为何异度魔界便要侵略他境？一串串的为什么让朱武心智恍惚。

　　心痛，心太痛了。就在银锽朱武怔怔的抱着九祸好一会之后，他的视线方才移开，移动到了那个倒在地上，浑身血迹的道子身上。

　　这个人，就是害死九祸的凶手......

　　杀意在银锽朱武的身上陡然蹿升。他要杀了这个人为九祸报仇。

　　90.

　　那大抵是死亡吧。沉重而又宁静，身上的痛苦已然远去，留下的只有一片无边的静谧。

　　金鎏影觉得自己已然坐了起来，尘世的纷扰似乎和他已然没有了关系，他就这样平淡的看着他的身体浑身是血的倒在泥土里，而身边则是那个痛失爱妻的异度魔界魔王。

　　魂魄离体的感觉有些微妙。金鎏影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时无法适应这种的感觉。

　　他看着悲伤的异度魔界魔皇执起了那柄名为斩风月的刀向他的身体走来。□□和灵魂的联系越发的松散了，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也能感受到随着这流逝的加剧，他的灵魂也渐渐的开始不稳。

　　此生过后，用无来世。逆转光阴，再无轮回。

　　其实金鎏影不怕死，他只是也有些遗憾，遗憾他终究没能坦率的和道无余说出他的心意。

　　若是他能够坦率的说出自己的心意，那么是不是无论道无余是否拒绝，他都可以此生无憾？可惜，哪怕是他死了他也没能说出那句心里话来。

　　宗主呵，道无余呵，吾......

　　一刀，划破生死，斩断爱恨。银锽朱武一刀挥下，将要斩断的，到底是谁的痴，谁的妄？

　　91.

　　银锽朱武是一个不同寻常的魔。

　　魔者大多无情，魔物大多好杀。但是银锽朱武是不一样的。似乎是因为早些年征战过多的原因，他对于战争并不热衷。他渴望平静的生活，希望自己能够和心爱的女子生活在一起。

　　只是这场道魔大战毁了一切。

　　九祸死了，死在玄宗道子的刀下，为了救他而死。

　　心痛的几乎要麻木了。银锽朱武看着那个金发的道子，举起了手中的刀。他要为九祸报仇，只要这一刀下去，便是大仇得报。

　　但是就算报了仇，九祸就真的会回来么？

　　这是不可能的。

　　人死不能复生，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九祸的魔魂在到家的沛然正气之中没有遁逃回到天魔之池的机会。

　　魔者有两条性命，但是因为这道阵，九祸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不会回来，那么他杀了这个道子就真的有意义么？

　　银锽朱武的一刀带着万钧的气势，但是却落在了空处。

　　他诚然是应该恨着这个道子的，但是就算杀了这个道子有用么？更何况，难道这个道子就从来不曾在这场道魔大战之中失去什么么？

　　银锽朱武是多情的魔，是一个不适合做魔王的魔。他有太多魔所不应该有的情绪，这让他变得优柔而带有人情味。

　　所以他罢手了。

　　不是不恨这个道子，只是他忽然觉得就算下手也再无意义。

　　一切的一切，源头不在这个道子。这个道子不过是一把刀，一把玄宗的刀。真正的祸源是这场绵延了百年的道魔大战。

　　无论是异度魔界还是玄宗都在这场道魔大战之中失去了太多太多。到现在他们也弄不清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父亲死了儿子，母亲死了丈夫。战争带来的除了伤痛以及毁灭之外别无其他。

　　所以罪魁祸首不应该是这个道子，而是他的父亲，那个执意要破坏一切的毁灭之神——弃天帝

　　银锽朱武知道九祸最大的愿望就是为异度魔界创造一片安身立命之所，但是如今的朱武却无法按照九祸的意志去行事了。

　　银锽朱武是一只多情的魔。他多情，理智，有着不下任何人的心机。他想的很多，所以会感受到比别人更多的痛苦。

　　就算是玄宗毁灭，也并不是这场战争的结束。

　　“九娘，吾带你回家。”他要带她回家，去往那片他们所出生的故土。异度魔界的王已然沉沦了太久，而如今的他再也不要做一个沉沦的傀儡。

　　92.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道无余赶到的时候金鎏影已然是满身的血迹，金鎏影身边的银锽朱武抱着女后九祸的尸身坐在一边，满目的寂寞空廖。

　　魔物的表情大抵是温柔而缱绻的，他的长刀插在地上，他的身上沾染血迹。但他眉目温柔，看着怀中的异度魔界女后，神色眷恋。

　　他身边的金鎏影躺在血泊之中。因为服用了紫荆衣给他的药物，所以他的身体开始流血，抽搐，甚至产生了呼吸困难的征兆。金鎏影无意识的抽搐着，像是下一刻就会死去。但是现在他至少还是活着的。

　　“看到你们来到这里，想来魔界是败了。”异度魔界的魔皇朱武并不太在意赶来的道无余。他依旧看着他怀中的女子，神色温柔。

　　“魔皇银锽朱武。”看到这个人，道无余就知道这个人是谁。异度魔界和玄宗之间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即使银锽朱武从未在道魔大战之中现身，但是凭借银锽朱武和银锽玄影相似的相貌，道无余还是猜出了那人的身份。

　　一个温柔多情的魔，不适合做异度魔界主君的魔。

　　“不去看看那个小道士么，他就快死了。”依旧不曾起身，银锽朱武也不抬头，“他杀了九祸，吾本应该杀他。可是比起杀了他，吾更想要带九祸回去。”

　　道境并非他们的故土，他们的故土唯有那个孕育了他们的异度魔界。荒芜而贫瘠的异度魔界，即使征战四方之后也如此的贫瘠荒芜。而那也是最适合他们的埋骨之所。

　　少年时候，他年轻气盛。但是到了如今，他却只想和他爱了一生的女子一道共赴黄泉。

　　“你以为吾会放你离开么？”道无余同情这个失去了挚爱的男子，但是玄宗宗主却没有办法放过异度魔界的魔王。

　　他们依然为了这片土地流了太多的鲜血。

　　谅解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玄宗无数的道子都为这片大地流了太多的血，有的人魂魄被异度魔界的魔火灼烧殆尽，再无转世机会，有的人就连尸骨也无法找到，只能化成孤魂野鬼，在中元节的时候于九顶峰上徘徊不去。

　　如何原谅，如何能原谅？若是原谅那么是不是曾经流过的血，泣过的泪都成了无谓的东西？

　　道无余无法放过银锽朱武，哪怕银锽朱武的手边还有一个将死的金鎏影作为人质。

　　“你留不住吾。”结界随着道无余的进入而松动了。那大抵是那道子的算计，以自身外为饵，将他们孤立重伤，而后等玄宗宗主前来结果他们。

　　银锽朱武有些庆幸重伤的不是自己。至少这个样子，他还可以带九祸回家，回到他们心心念念的异度魔界。

　　他终究没有办法完成九祸的愿望，但是好歹他还可以带她回家。

　　银锽朱武是一等一的高手，是圣魔元胎之身，是异度魔界前所未有的强者。他想要走，即使是已经修为近神的道无余也无法将他留住。

　　道琴铮铮，斩风月挥洒，银锽朱武拼着挨上道无余一击，借其势瞬间离开了战场。

　　“......”道无余看着银锽朱武远去，沉默了。他有留下银锽朱武的能为，但是却在那个时候犹豫了一瞬。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他明白，只是他却莫名的心软了。要杀掉银锽朱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这一战战出一个结果来，那么是不是金鎏影的生命也会走到尽头？

　　惶恐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知道什么才是最正确的抉择，他知道这是金鎏影舍了性命为他，为玄宗创造的机会，但是他还是辜负了这次机会。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若是金鎏影死了，他是不是也会和银锽朱武一样满心疲惫，满眼心伤？说实话，道无余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