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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女的羽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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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一个看起来18、9岁的年轻人抱着一大堆的青草,回家了,那些草,是给他的家人——老牛的。
这个年轻人没有自己的名字,大家都喊他“牛郎”。
牛郎在几年之前还是家里面的宠儿,但是他的父母在几年之前走了。当时他还没有娶亲。事实上,就算他的父母活得久一点。牛郎还是没有钱娶媳妇,因为他的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儿子,也就是牛郎的哥哥。
牛郎的哥哥在牛郎父亲死的前两年结婚了,花光了家里面的储蓄,但是奇怪的是,他父亲死之前见到了自己的孙子,死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牛郎的哥哥在父亲死后,几乎是立即把牛郎赶出家门,只给了他一头老牛。
牛郎就带着老牛离开了家,在自己的地头盖了一间茅屋,和老牛生活在里面。
这天,牛郎和以前一样,从外面弄点青草给老牛吃,牛郎很爱这只老牛,给他的草是最好的草,总之,一人一牛相依为命,自得其乐。
但这一次,老牛对牛郎的草很不喜欢,一口也不吃。
“老牛,你怎么了,我今天给你的草不好吃么?”牛郎摸摸自己弄来的草,很新鲜,有青草的香气和味道。
但无论牛郎怎么劝,老牛就是一口不吃。
于是,牛郎不忍心老牛饿肚子,就牵着老牛到村子的河边去吃青青的草。
老牛很欢心的吃起草来。
牛郎看着村子里面,各个屋子都是炊烟袅袅,但看看自己住的那个方向,一丝烟火都无。
牛郎闲来无事,就到河边的柳树上,折取一根柳条,要编成柳条吹响。
然后,这个时刻,牛郎看到了河里面有一个女人在洗澡。
牛郎彻底惊呆了。
那个女人是背对着他的。
从背影看,这个女人皮肤很白,没有伤痕,头发很长,看起来发质不错,牛郎看看身形,不是自己村子里面的女人。
但是第一次看到非亲戚的裸体女人的牛郎,脑子里面只是闪过——这个女人一定是仙女!一定是仙女下凡!
他看看四周,发现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河里面洗澡的女人,而那个女人依然丝毫没有发现他,依然在开心的洗澡。
牛郎小心翼翼的看向四周,寻找女人的衣服。
女人的衣服很扎眼,颜色是粉红色的。
看起来是上好的丝绸,这个女人是一个仙女!牛郎兴奋的想着。
于是他把自己手里面的柳条扔了,那个柳条掉到了河里面,牛郎顿时害怕了,那个女人会不会发现他?
然后他停下来观察那个女人,确定那个女人没有被影响之后,他开始动了起来。
到了老牛旁边的时候,他轻轻的抚摸了老牛,心中很感激它,这果然是我的亲人啊。
他最后拿到了女人的衣服。
他心里不再惊慌了,他安静的看着河里的女人,好像那是他的一部分,他看着她洗澡,就像看着自己家之前的鹅在水里面游一样。
他甚至希望女人早一点发现衣服不见了,于是他就拿起土块,向河里扔了下去。
那个女人被惊动了,她发现了他,发现他偷走了衣服。
“给我我的衣服。”她出声说。
“不给。”牛郎说,“除非,你当我的老婆。”
“我不愿意呢。”她看着牛郎说。
牛郎语气倨傲的说,“那你就呆在河里面好了。”
河里面的女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牛郎仗起胆子说,“我几个叔都说我老实肯干,你跟我过日子,我会待你好的。”
“我不愿意。”女人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压制。
但这提升了牛郎的自信。
“你最好答应我。这个村子都是我的亲戚,你没有衣服走不了,我去叫上我的各路亲戚,他们都会劝你嫁给我的,你最好答应,因为这个地方你根本走不了。”
然而,女人从河里面站了起来。
牛郎震惊了,难道这个女人想从他手里面夺取衣服?
他的手攥紧了衣服。
那个女人浑身带水,走到他的面前。
她手里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来到牛郎的面前,直接插在了他的胸膛。
牛郎眼睛睁的大大的,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看到女人在穿衣服。
“你是谁?”牛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薛辉夜。”那个女人穿好了衣服,回答了这个问题,就离开了。
薛辉夜走到路上,只是觉得这边的风景很美丽,因为头发还没干,而晚风正好,就爬上了一棵树,她看着手里面的匕首,鲜血已经不再,刀刃依旧在闪烁,天虽然还没彻底黑透,但是月亮已经升出来了。看着初升的月亮,薛辉夜又看看下面,只是树下面围了很多人。
“这个人就是薛辉夜,我的老婆!”是那个偷她衣服的男人。
薛辉夜想想,偷衣服的故事真的很多,但是你以为偷衣服能控制的了我么?然而,薛辉夜看着下面的人,他们都是亲戚,倒也应了刚才那男人说的“这一个村庄的人都是我的亲戚,你来了,就别想出去。”的说法。
之前的之前,薛辉夜听人说过“琴溪民风淳朴。”,然而,此时此地,却是此景此情。
一个看起来长者模样的人在下面喊话,他说了很多,列了很多道理,每次他说一句,下面的人都附和一句。
薛辉夜听来,无非就是这个男孩——牛郎,日子过得多么辛苦,一个人过日子,守着微薄的田地,然而此人日月操劳,勤劳肯干,还是良人之选。等等,再然后,就是威胁自己,此处交通不便,远近30里再无人家,只是进的来却出不去。等等。
“薛姑娘,你看起来25岁朝上了,再不找人家嫁了,可是就没人要你了。不能生儿子,看谁要你?”一个女人嘲讽说,地下一片哄笑声。
薛辉夜一直都没有回应,她看着天空,月亮已经渐渐升起,黑夜也慢慢到来。
她的匕首在寒夜中发着怪异的光芒。
下面的人震惊了,纷纷呼喊着“妖怪啊,这是个女妖精啊,要找男人,吸人精气啦”之类的。
薛辉夜冷蔑的看着下面的人一眼。
“巽芳,我真的好想你。”薛辉夜站了起来,看着月亮,喃喃自语的说。“在这里,真的一点归属感都没有呢。”
下面的人从苦苦相劝变成了跃跃欲试,有些人已经在攀爬树木,试图将薛辉夜从树上拉下来,成为他们这群人中的一份子。
有人将自己家里面的狗杀了,取狗血,准备给树上的女人驱邪。
薛辉夜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已经屡见不鲜了。
已经习以为常了。
已经见怪不怪了。
为什么这么熟悉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了呢。
为什么他们这么需要女孩子,乃至于见到一个女人就要抢走,却仍然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的女儿呢?
为什么一个单身女人走到哪一个地方都要遇到大呼小叫的惊异呢?
更何况不仅仅是惊异,伴随着的还有算计和阴谋。
薛辉夜想起了自己多年前说的话——
堕落的人类。
然而薛辉夜看着树上正在往上爬的男人们,哂笑不已,耐心也被消耗尽了。
她毫不犹豫从树上揪下一把树叶,往下面一撒,树叶变成了飞刃,树下的人们,纷纷倒在地上,都死了。
在树上挂着的几个男人,面面相觑,心中害怕,也就从树上掉了下去。
薛辉夜从树上飞了下来,看着那几个从树上跌落下来的男人。
“天女,饶命……”
“饶命,放过我吧……天女……”
“为什么?”薛辉夜好笑的说。
“我是无辜的,该死的是牛郎,你不能杀无辜的人啊。”那个男人战战兢兢的说,声音都发抖了。
“我不觉得无辜,你们这群帮凶。”薛辉夜看着他说。
“天女,那你放过我吧,我是张家唯一的血脉了,9代单传啊。”
薛辉夜闻声看过去,说话的是一个25岁上下的男子,吃的白白胖胖,他唯一的自豪便是唯一的血脉,9代单传了么?
“你这个坏女人,狐狸精,为什么杀我的爹爹?”一个5岁的小女孩,指着薛辉夜,稚气的声音中十分愤怒。
“你父亲——是谁?”薛辉夜看着小女孩说。
小女孩愤怒的说,“你是一个大坏人!你为什么不给牛郎叔叔做妻子,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父亲?你不得好死!”
“你叫什么名字?”薛辉夜问。
“……”小女孩被问住了。
薛辉夜看看那几个在地上发抖的男人,又看看小女孩,真是可惜了这美丽的琴溪。
“你的母亲呢?”薛辉夜问女孩。
“我母亲上个月死了。”小女孩依旧愤怒,“我现在只有我爹一个亲人了。你却把他杀了。”
“难道不该死么?”
“该死的是你!”
“我杀死的,只是我不喜欢的人。”薛辉夜对女孩说。
“娘亲!”小女孩惊叫一声,一个倒在地上的男子甩了一把小刀过来,想杀死薛辉夜,然而却中了小女孩。
“爹爹……”小女孩倒在了地上,她死了。
薛辉夜看着四零八落的人和尸体。
鲜血流了出来,她脚下的土地被染红了。
薛辉夜看着那头老牛自己过来了,在牛郎身边哀伤的鸣叫。
村子里面的老弱病残不喜热闹的人也过来,他们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老人的脸上是绝望,其他人的脸上是悲戚。
他们不仅带来了愤怒,还带来了各种武器,包括扫帚,以及铁锹。
薛辉夜看着他们。
一个怀里抱着婴儿的菜色妇女说,“你这个狐狸精,你在河里面洗澡,就是丢人现眼,伤风败俗,你不就是想吸人精气么?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你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一个老头恶狠狠地说。
……
……
……
薛辉夜最终飞到了树上,树下面起了火,那些人在火堆里面,痛苦的死去了。
在一处沾满了罪恶的地方,没有人是没有罪孽的。
薛辉夜这么想,就来到了,树下面死去人的村庄。
村庄里面鸡犬相闻,她去了一家看起来干净的房子里面。
这间房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她看到薛辉夜坐在桌子边,就从厨房里面端出一系列的饭菜。
薛辉夜看着她把一系列的饭菜排列好,然后她就缩到了房子的角落里面去了。
“你也一起来吃饭吧。”薛辉夜温和的对她说。
她听到了,就蹑手蹑脚的过来,拿着一个碗和筷子,吃了起来。
薛辉夜看着她,摇摇头,把菜都放到她前面,自己也就不吃了。
女人开心的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外面的狗叫了一声,女人顿时吓的爬到桌子底下去了。
“怎么了?”薛辉夜问。
“我再也不偷吃东西了。”桌子底下的女人浑身发抖的说,“别打我。”
薛辉夜对她说,“你起来,你丈夫公公都死了,没有人会打你了。”
那个女人还是躲在桌子下面,薛辉夜伸出手,把她拉了出来。
“继续吃饭吧。”薛辉夜说。
“你是天女么?”那个女人吃了一碗米饭,又吃了一碗。
“我是薛辉夜。你有名字吗?”薛辉夜问。
“我没有名字。”女人一个人把一桌子的饭菜吃完了。
“慢点吃。”薛辉夜给她倒了水。
“不行。下一顿不知道在哪。”没有名字的女人认真的说。
“好吧。琴溪兰水。”薛辉夜自言自语说。
“你是从哪里来呢?”女人吃完了饭,喝口水问。
薛辉夜看着院子,没有回答。
“就是那个狐狸精,和疯子在一起吃饭呢。”
“疯子小时候还挺正常的,被打一顿就疯了。”
“看来疯子也是妖怪。”
“我们怎么能打败那个狐狸精呢?”
门外,村庄剩下的人,窃窃私语。
薛辉夜走了过来,看着剩下的人。
“你们有什么事情?”
门外的人瞬间都跪了下来。
“求求你,不要伤害我们。”
“我君家就这一个后代了。”
“天女放过我们吧。”
……
……
……
薛辉夜看着剩下的人,跪下的人,大多是妇女,以及一群儿子。只有两个小女孩,薛辉夜看着四周的房子。
跪下的人,一个个都趴在地上。
有几个人已经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了。
有一个人在那里咒骂牛郎。
眼泪,保证,自责,谦卑,这些人刚才对薛辉夜的仇恨似乎都没有了。
然而薛辉夜知道,这些人在她走后,谈起她依旧会咒骂,侮辱,诋毁,而这些男孩中,不知道会有几个人叫嚣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或者“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或许有那么一两个会找到她,杀死后,告慰在天之灵。
但是薛辉夜不害怕,她静静的看着他们,他们跪在地上,态度谦卑,一动不动。刚才那个没有名字的女人跑了过来,到一个中年妇女身边,摇着她“娘,你是接我回家的么?”
然而那个妇女只是不动,不理会她。
女人被拒绝后,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薛辉夜听她断断续续的说——这一家人天天打她,让她彻夜干活,吃不饱,今天才第一次吃到了饱饭,等等。
薛辉夜看看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带着的是这个女人的弟弟——三个弟弟,没有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幸运么?在她的娘家活了下来,活到了见到她的丈夫,但是幸运么?
她的母亲看着,听着,女儿说的一切,不为所动,到了后来,就把自己的女儿推开了。
薛辉夜看着他们,什么都不说,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