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斐华

19、第十九回

　　对，没有看错，眼前这位人中龙凤模样，乱扔鸡蛋的美少年，就是怀信侯府里寇氏的宝贝儿子——深二爷赵宜深。

　　对于这位爷主动的认错态度，静好表示相当赞服；对于孙妈妈变脸色的功夫，静好表示···

　　话说这里赵宜深出来，孙妈妈便也不好再板着脸了，只得将自己的头面稍稍整理一下，于是便笑着向赵宜深请安：“原是老婆子不好，进来的时候也没好好问一问房中有没有人，不想进来惊扰了二爷的兴致，真是该死了。”

　　赵宜深笑容盈盈地摆了摆手，道：“不妨事，我们几个人也就是无聊，寻个由头乐一乐罢了。”

　　孙妈妈又干笑了一声：“原来如此。”顿了顿，又问，“今日怎么好好的，玩起···这个来了？”

　　赵宜深愣了一阵子，又释然地“哦”一声，解释说：“这个啊！不过是今日外头的人送鲜过来，顺带拿来几筐鸡蛋，我又不爱吃，说赏给阿敦他们几个，他们也说不要，所以就拿着来玩儿了。”又挠了挠头，“到底大伙儿高兴嘛，妈妈不会见怪罢？”

　　“哎呦我的宝贝爷，老婆子哪能见您的怪！”孙妈妈大笑，脸上裂开一条条的纹路，“您不喜欢的东西，随您怎么折腾，只要您乐意！”

　　静好在孙妈妈背后专注地听闻两个人的对话，深叹：霸王果然不是自己成就的，后天众人的栽培是多么的重要！

　　看得出来，她将来的这位“领导”果然是非常大手笔，不喜欢的鸡蛋，拿来扔着玩···还真是城里人会玩···

　　赵宜深眼见此时并无别事，于是也不想再和一个老嬷嬷多话，适才玩的劲头还没过去，于是急着要走，便浅笑说道：“妈妈今日既然过来了，好歹进屋子里坐一坐，我这里还有事儿呢，就不和妈妈说了。”于是朝着身后的众少年们高高一扬手，“咱们走！”

　　身后的众少年们一阵欢呼，跟着主子就往另一边的回廊处去，孙妈妈急得在后头高声大嚷：“二爷！二爷！我这里还有事儿呢！”
　　赵宜深早已走出去老远，听闻孙妈妈喊她，脚步也不停下，只回头望了一眼，笑道：“有什么事，只管找蔚云！”于是便带着众人消失在拐角处。

　　孙妈妈留在原地跺脚叹气：“这个二爷，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一些！？”一肚子气没地方发，于是只有回头，把气撒在静好身上，“愣着做什么！？跟我进屋去！”
　　静好真是有泪无处撒，生活在金字塔的最底层劳动人民，生活就是这样苦···

　　于是遂跟着孙妈妈进屋子里，外大堂上正中一个大的文王鼎，缕缕青烟弥绕，随后一张檀木书案，上面笔墨纸砚俱全，贴墙的一面设一架足足两个人高的书柜子，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古籍，正上方悬挂一方正大匾，云“清正”。

　　正堂两边，左边摆一道长长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后面何物看得不甚清楚，右边则是一间大暖阁，暖阁门前垂着一块细线软帘，透过软帘，依稀可见其中景象：正面一张白蝶大帐床，左靠墙处大架子上琳琅满目，右边靠窗下一张炕，上头各种陈设素雅干净，炕下两张小马扎，上面坐着两个丫头模样的女孩子，各自低头刺绣，偶尔抬头说一回闲话，又笑几声。

　　孙妈妈撩开软帘进去，静好紧随其后。

　　房中那两个女孩子见有人进来了，连忙抬头看，只见是孙妈妈，便立刻站起身来，向孙妈妈请安问好。

　　只见两个丫头，一个十七八岁，另一个稍微小一些的，也有十四五的样子，皆是穿着得体干净，面容模样也是秀气婉约。

　　孙妈妈皮笑肉不笑地说：“姑娘客气了。”

　　大一些的那个丫头连忙给孙妈妈让座让茶，和气说道：“不知道妈妈今天过来的，没给妈妈备上什么好茶，这里是昨日二爷赏给我的，还请妈妈给个脸。”

　　相比大丫头的客气，小一些的那个则是一脸的嫌弃味道，把脸侧在一旁，一言不发。

　　孙妈妈接过茶水，意思意思地喝了一口，又把杯子退给那个小一些的丫头，示意她把杯子拿下去。

　　小丫头一脸的不情愿，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孙妈妈拿着眼神瞪了她一眼，嘴巴张了张；那个大丫头连忙将小丫头往上一推，轻声呵斥道：“依柳，做什么呢！妈妈叫你接杯子过去！”

　　叫依柳的丫头没得办法，只能将茶杯从孙妈妈的手里接过去，端着杯子出了内室。

　　孙妈妈看着依柳的背影，冷冷睨了一眼大丫头，说道：“蔚云姑娘，如今你们房里的人脾性都这么大了？”

　　原来这个人就是赵宜深口中的蔚云，也是慎园里的大丫头，专管赵宜深的饮食起居并一干贴身事务。

　　那蔚云连忙赔笑说：“妈妈别和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见怪，依柳她原是近日身子不大痛快，人也懒了许多，不是故意要给妈妈脸子看的。”

　　孙妈妈冷笑：“我现在是一概不知道你们屋子里的事情了，原是去年太太身边忙，就不让我再兼管着二爷屋子里的事情；我呢，又瞧着，你是从小在我手里调教出的丫头，做事也勤谨贴心，就让你担了这屋子里的大小，让你管教那些个毛丫头。本以为你是什么都做好的，没想到如今连个房里人的规矩都教不好！今日依柳敢甩脸子给我这个老婆子，明日保不得就敢甩脸子给主子们瞧！”

　　蔚云连忙上前拍着孙妈妈的背，笑说：“妈妈别生气！小心伤到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好了！妈妈说得对，是我的过错，没教导好依柳的规矩，回头等她回来，我必然拿出大姐的款来，好好训训她！让她再不敢在妈妈面前无礼。”

　　“你也别哄我，现如今我不在这里，什么事情不是你拿主意？眼瞧着那依柳不把我当回事，你心里怕也是乐得开花罢！反正我一个老婆子好骗，当着我的面说一套话，说得如何如何好；等到背地，也就这么算了！”孙妈妈在侯府的年纪算是高的，况且又是从前寇氏娘家的奶娘，从小奶着寇氏长大的，后来又随了寇氏来赵家，所以一向自恃身份，在众小丫头里，也称自己是半个主子；今日见到一个小丫头给她脸色，心里头的火气怎么不大？于是见蔚云越发作小服低，她心里就越发的恼怒。

　　蔚云也是不得法子，心里虽然嫌弃孙妈妈倚老卖老，可是毕竟是府里的老人，又是寇氏身边第一个得脸的，也不能抹了她的面子，只得一遍遍地赔不是、说好话。

　　约莫你来我往又是几句之后，孙妈妈终于觉得心里舒坦了，于是摆摆手：“罢了，她一个小黄毛丫头，我也不计较她。”

　　蔚云连忙迎合：“是是是，妈妈大人大量，自然不跟她一般计较。”

　　孙妈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气，终于想起来自己的来意，于是将身后几乎要昏昏欲睡的静好扯了出来，放到蔚云的跟前，说道：“之前你们屋子里的那个书文，不是病了归家去了么？这都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太太想着你们房里怕是缺人手，况且今日大太太那里发配新买进来的小丫头到各房来，所以就带了这一个给二爷使着。”

　　蔚云低头，看着眼前的静好。

　　静好朝着蔚云道安，喊了一声“蔚云姐姐”；蔚云笑应，于是又朝着孙妈妈说道：“好个模样整洁的丫头，多谢太太了。”

　　孙妈妈点头，又道：“这丫头今日才进来，很多规矩都还不明白，还得你这个大姐的带着才好，把该学会的学精了，该懂的礼节弄懂了，才能放手让她自己做事。”又特别强调，“一定得小心看着。”说完又压低声音，“到底这丫头是大太太弄进来的。”

　　蔚云称“是”，又说：“妈妈放心，这丫头给我教，不会出岔子的。”

　　“那好，我这里也还有事情，过会子太太还要让我办事呢，我就不在这里多留了，这就先过去了。”孙妈妈把话说完，于是转身过去。

　　蔚云连忙回身抓了一把瓜子糖果放进孙妈妈的衣兜里，笑说：“妈妈走了好歹带点东西去，难为您老人家特地跑一趟。”

　　孙妈妈收下东西，笑一笑，也不多说什么话，于是告辞过去了，将静好留在屋子里。

　　少时，孙妈妈的脚步声渐远，蔚云探头往窗子外看一眼，于是才向静好笑眯眯说道：“你叫做什么名字？”

　　静好低着头，小声说道：“···虞···静好。”

　　“青争静，女子好？”蔚云又问。

　　看不出来，这个丫头却还是略认得几个字的。静好抬头向蔚云说道：“回蔚云姐姐的话，是这两个字。”

　　蔚云听见静好文绉绉的称呼前缀，依旧和和气气的：“静好，跟我说话不用这么客气，虽然我比你大上一些年纪，又是这里的大丫鬟，但总归咱们都是下人，平平常常地说话就好了。”

　　静好低头，称一声“是”字。

　　蔚云正想再问几句话的时候，突然看见静好淤肿未消的一小半边脸，连忙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挨打了？”

　　之前都只顾着听孙妈妈跟蔚云讲话，一时忘记自己才挨了一大嘴巴子，这会子蔚云提起来，静好脸上隐隐地作痛。于是静好低头说：“适才在二太太屋子里头，太太让我起来的时候，我没谢过太太，没守规矩，所以孙妈妈打我，让我长个记性···”

　　“可怜见的···”蔚云轻叹，于是忙回身，往身后的大架子上取来一瓶药，将盖子拧开了，倒出些许白色粉末在手掌心上，又拿水来调和一阵，轻轻地拍在静好肿痛的脸颊上，一边安抚说道，“这是我们二爷的药，消淤肿最好的，你别动，我替你搽上去。这么秀气的一张脸，毁了就可惜了。”

　　药水涂在脸上凉凉的，刚才火辣的灼烧感在顷刻之间悉数退去，伴随着女子柔嫩温和的掌心接触，一股暖意从静好的心底涌上来，眼泪花莫名其妙的就来了。

　　蔚云将药抹好，见静好小小的人儿眼泪哗哗的，连忙安抚：“别哭，把药冲掉了就不好了，又得劳烦我给你涂一次。”

　　静好听闻这话，才略略止住。

　　蔚云叹了口气说：“咱们二太太屋子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你也莫要哭，只将来在那边小心做事就好，进了侯府里头，谁的命不是捏在主子手里的？不过你如今既然来了我们屋子里，也算是运气好了，咱们二爷在府里最是和气的主子，对我们这些下人也不朝打暮骂的，只要你勤恳做事情，把本分上的事做好的，好好跟着我学，将来你的日子也会好的。”

　　静好点点头，抹掉眼角的眼泪花。

　　蔚云拍了拍她的背：“既然今日来了，我就把咱屋子里的规矩跟你好好说一说，把屋子里你的事情分给你。”

　　而正当这时候，门口却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冷笑：“哟！什么事情？咱们屋子里又不缺人，哪里来的事情分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