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杯邀明月，月下柳独酌》权小二

14、化影随行

　　我终究还是下定决心，跟仙人说出我的打算：“师父，如今魔族势力混入皇城，邀月一人定是难以应付，辰儿不能坐视不管，所以，想要进宫去保她周全。”
　　闻言，仙人一阵迟疑，最终还是尊重我的选择，却难免有些顾虑：“仙界向来不会插手人族之事，皇城中不乏有认识你的人，若是你这般进去，恐怕有些不妥。只在暗中保护，也是多有不便。”
　　见仙人同意了我的决定，我便再无后顾之忧，只是多年与仙人生活在一起，如今却是要离开，心中愧疚之意席卷而来。明日便要去找寂灵，此后若想再回来恐怕会是身不由己。在山林间游走，跟熟悉的环境一一告别。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采集昙香的地方，自那日后白天都是再没去过，终究还是忍不住在那一处停留。
　　此时的昙花花期已过，连叶子的颜色都不似之前的绿意盎然了。脚下一步步的靠近，生怕惊动了仙人口中的那位故人，但终究还是怕什么来什么，一袭火红从天而降，挡在我面前，漂亮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面前人，面色冷峻如千年不化的寒冰，压得我难以呼吸。
　　“又是你，”威严的声音幽幽的传来，“你师父没跟你说吗？”
　　避开她的视线，我回答：“师父说过，让我白日别来此处。”顿了顿，对上她责问的眼神，“就是想过来看看，下次再来，我也不确定是什么时候了。”
　　“哦？”
　　“以后一段时间恐怕是不能再为师父采集昙香了。”“你要走？”女子的面上多了几分探究。“有自己要做的事，有自己要保护的人。”
　　“呵呵。”女子一声轻笑，我疑惑的看向她，她已是恢复了常态。“那你这便算是与我道别了？看也看过了，你走吧。”不等我开口，她便已下了逐客令，尔后退进结界中消失不见。
　　第二日，行至虚空谷口，一股强大的内力来势汹汹，速度之快令我来不及躲避，慌忙之下只有凝聚内力与之一搏，然而它的强大根本就是我无法抵抗的。仿佛一只大掌，结结实实的拍在我身上，胸前承受了巨大的撞击，感觉内脏都震裂了，胸中一股涌动，口中血腥味弥散开来。跪在地上，身体似乎快要散架，每一处肌肉都是疼的。
　　“真当我寂灵是那么容易就见的，一再闯入我的地盘，扰乱我的修行。刚刚只是警告，快些滚回你的玉蝉舍！”寂灵的声音在空中回响，夹杂着内力给人难以承受的威压。
　　“前辈，我并不是存心要扰您清静，此番前来，当真是有事相求。”
　　“这一次我是不会再帮你的，你最好快些离开，否则我不介意做得更难看些。”
　　“我是不会离开的，除非前辈肯帮我这回，不然我就一直跪在此处。”
　　“好，既然你这么喜欢跪，那你就三跪九叩直到我肯见你！”说完，空气中的那股威压便退散不见。诺大的山谷只留下我一人，耳边不时传来飞禽走兽的声音。
　　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不能使用内力，完全是凭着血肉之躯，本就受了不轻的伤，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格外的困难。渐渐地，膝盖蹭破了，腥红渗出裤子，跪到之处，地上也变了色。太阳越升越高，体力渐渐衰退，视线也再难以凝聚。已不知道跪行了多少距离，突然感觉到一阵微风拂过脸面，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若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可能的，我心意已决，我不能让她一个人身处困境而坐视不管，何况此事本就是冲我而来，我怎可一味逃避？”
　　“仙界从不插手凡界之事，这你难道不知道吗？”“如今魔教已是渗入凡界了不是吗？”“你这小子，怎的跟你师父当初一模一样，真是的，愿意跪就再跪着吧，老夫不管了！”
　　“呵呵。”我苦笑两声，“邀月，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不论如何，我定会陪着你。”重拾起精神，继续往前走，心存侥幸，凭着仙人的关系，寂灵不会放任我不管的。
　　终于，不论是体力，还是精神力，都接近崩溃的边缘，身体脱离控制，面前一切归寄于黑暗。再度醒来，又是熟悉的景象，简单的陈设，一个笔挺的身影背对着我站着。听到后面的动静，这才转过身来，面上尽是责备之意，又夹杂着浓浓的担忧。就怔怔地望着寂灵，我竟不知如何开口。
　　“这世间最脆弱的莫过于情爱，却有不少人沦陷其中，如今就连你也不能幸免，而且还要我再推你一把，你这不是求我，而是在逼我啊。”寂灵坐下捶着桌子低吼道。
　　“前辈若是没有体验过自然不会理解，情爱才是最坚不可摧的东西。”见我反驳，寂灵一双老眼瞪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你这般做，人家也未必见得就会对你心存感激，而且，你也应该知晓，那丫头是神体，神灵是不被准许谈情说爱的。”
　　“这我知道，我不奢求她的感激，只要她安然无事，一切就都是值得的。”我从未想过，我的爱会如此不堪，但当我遇上邀月的那一刻起，便认定了她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去保护的人，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哪怕是生气时冷冽的眼神，都早已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好，一切便好。
　　“你为了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嗯。”“那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寂灵无奈，或是死心，一甩衣袖，语气也是骤冷了几分。“她本神体，若是强行复合，以你如今的修为，折损的恐怕不是一星半点，而且，即便是复合，也不会完全相融，一遇上朔月，你们便会自行分离，你可考虑清楚了？”“是的！”
　　一切都已谈妥，寂灵说他需要邀月身上的一个物件，我便将之前从她身上获得的几根发丝交给寂灵。复合之术着实痛苦，需将我的血肉之躯浓缩成只是状态没有质量的影子，只在朔月的时候才会恢复原型。承受着无以言表的痛苦，体内的血肉仿佛被压榨着，筋骨研成了粉末，内力一丝丝游离出来，在空气中弥散流失，明明想要被痛得晕死过去，偏偏灵识与意识被提取的愈发纯粹，以致身上每一处的痛感都比平时体验得更加真切细微。渐渐地，身体愈发的轻盈，眼看着快要成功了，只要能够陪在邀月身边，那么这番苦痛都是值得的。屋外天色变暗，待到完全黑透，身体上的痛觉也尽数消失，天地间的黑色能量随着寂灵的手印源源不断地注入我的体内，终于，伴随他手上动作的结束，那几根发丝完全与身体相融。随后通过寂灵创造的空间隧道，我与邀月终是完成了复合。
　　整个过程，邀月丝毫没有察觉，看她在睡觉的时候都是紧锁着眉头，就连神识都是丝毫不懈怠地感受着周围环境，不禁泛起一阵心疼，伸手想要将她紧皱的眉头抚平，却发现根本就是触及不到的。
　　明明就在眼前，却始终触摸不到，手一握，握到的却是虚空，我慌了，看着近在眼前的清丽面庞，无论我多么想要感受到她，却都是无济于事。若真是这样，那我这般折腾到底是图了什么，恐怕就只有我知道自己的真实存在了，如果邀月遇上危险，我这副模样怎去救她。法力，按寂灵的说法，我的法力是会有所耗损的，坐下来尽量平和情绪，开通周身经脉，真实感受到有天地元气缓缓流入体内，提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还好，好在我的功力还在，既然已经这般，只要能够陪在她身边便好，我原本要的不就是这么简单吗。
　　看着床上邀月熟睡的模样，偶尔会翻一下身子，她的脸上露出一抹甜蜜的笑，眉头有那么一刻是舒展开了，嘴里嘤嘤地唤一声：“宇晞。”
　　“宇晞，原来你连梦里都是他，呵呵。”心里不禁泛起一丝苦涩。感情这东西有先来后到吗？为了他你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而我终究只能在你身后无声地陪伴，是否有一天，你会突然转过身来。人还真是贪婪，得到一点就会奢望更多，我竟然也是这般，如今能够常伴你左右，我该感到知足了不是吗？
　　就这般坐着直到清晨，我想要知道邀月看到我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反应，确切地说，看到她的影子的时候。起床伸个懒腰，一阵梳洗完毕，邀月的眼中始终充满警戒，终于，一把抓起桌上的佩剑，直指门外，喝到：“谁！”
　　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提着饭盒，吓得身子一个哆嗦，连忙应声：“是我是我，我是如意啊。”
　　看清来人，邀月的警戒之意也稍稍收敛，看着如意将饭菜一个个放下。而就在收饭盒的时候，如意的视线往我这边瞟了一下，第二眼看清时就瞪得够大了，指着我惊得一时没了声音。邀月见如意这般还不晓得什么让她这般惊讶，回头一看，却同样是惊吓不小，满眼的不可思议，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见邀月这副模样，我自然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这是怎么回事？是真的吗？”邀月怔怔地出声。身后如意狠狠点头，“姑娘，是真的，两个人怎么可能都看错。”许是抑制不了自己激动的情绪，邀月摆摆手示意如意出去，双腿扑通跪倒在地上，摸着影子眼中掩饰不住的惊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影子了吗？呵呵，莫非刚刚那就是有影子的感觉，呵呵，我有影子了……”泪水滴落在我身上，感受到那份温热，我的心也暖暖的。
　　有了影子的邀月，对影子的喜爱难以言喻，我也能够更多的看到她那纯纯的笑脸。万俟宇晞注意到我的存在，面上一如往日的平静，眼神中却不时透露着喜悦。介于他们二人之中，有时会觉得一阵辛酸，但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他们本就是情投意合的啊，我要的其实很简单，只要邀月平安无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