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厘米爱情》章令桐

1、两厘米爱情

　　1
　　小宇是一个北方姑娘，身高170，自从来到女多男少的师范院校后，择偶标准就从≥180变成≥170。

　　170在小宇心里就像高考划定的分数线，少一分都不行。更别提离170还差2公分的阿康。尽管两人同班，尽管两人还是老乡，尽管阿康除了身高外都满足了小宇的择偶条件，但小宇依旧没有把阿康纳入男朋友的考虑范围。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第一次自我介绍时，阿康就对小宇多了一份地缘亲近感。同在异地求学，同是背井离乡，两人都分外珍视彼此。

　　2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康越来越关注小宇，总能在人群中能一眼发现她。

　　看不到她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想找她。看得到她的时候，想一直和她在一起，阿康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她了。相处将近半年，两人感情融洽，一起用餐，一起泡图书馆，一起运动。阿康内心对小宇越发地狂热，小宇却一无所知，依然把他当作“相依为命”老乡朋友。

　　寒假他们约好一起回家，火车上，阿康问：“小宇，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你会表白吗？”

　　小宇说：“当然啊，人生那么短，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你演内心戏？再说了，表白的成功率是50%，不表白，成功率是0。”

　　阿康点头，又问：“你会和怎样的男生谈恋爱啊？”

　　小宇说：“首先嘛，必须得和我是同一个地方的，我可不远嫁。”

　　阿康没说话，心里窃喜，全班就只有他一个男生和她是老乡，希望还是很大的。

　　“第二嘛，身高不能低于170，总不能比我还矮吧。”

　　阿康心里一沉，撇着嘴说：“少一两个厘米可以吗？”

　　小宇笑了：“你以为逛菜市场啊，还讨价还价，这么说吧，别说少一厘米，少一毫米都不行。”

　　这句话就像车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把阿康心中那点希望之火彻底吹灭了。

　　一路上阿康没有再和小宇说过话，双目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他轻叹，这么萧条还真是应景。

　　哀景衬哀情，没戏了放弃吧，他想。

　　忽然，阿康肩上一沉，转头一看，小宇靠在他的身上睡着了。一瞬间的工夫，阿康被抽空的心一下子就被填满了。他凝视着玻璃窗上小宇的倒影，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先努力看看，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火车快到站时，小宇站起身去拿放在高处的行李，无奈太重，小宇拿不动。给阿康一个求助的眼神，他站起来轻易地把行李箱拿下，低低地说：“虽然我没有一米七，但我的力气一点也不比大高个少。”

　　火车进站，轰鸣声太大，小宇并没有听到那句话。

　　整个寒假，阿康都是在篮球场中度过的，把牛奶当水喝，每晚十点准时进入梦乡，连除夕夜都是如此。

　　一个月过去了，阿康沮丧地发现，他还是168。

　　3
　　新学期开始，他们的关系没有太大进展，直到某天的体育课上。小宇在跑完800米后晕倒了，体育老师是个实习老师，直接被吓傻。阿康当机立断，背着小宇就往医务室跑，一量体温，39.4度。

　　校医不敢随便开药，阿康又背着小宇去市区的医院。

　　阿康每天陪着小宇打针。她无聊时，他讲笑话。她嘴馋时，他买糖果。

　　看着她每天依赖他的样子，阿康总有种在和小宇热恋的错觉。

　　但事实上，阿康的感觉并没有错。一个人在异乡生病本就格外脆弱，阿康这个老乡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小宇倍感亲切心怀感激。

　　就这样，小宇对阿康日久生情。

　　4
　　在阿康终于能够确定小宇的心意时，他表白了。小宇没有拒绝也没答应，只是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笑说：“你什么时候长到一米七就什么时候在一起。”

　　“看在我们是老乡的份上，打个八折成吗？”阿康半开玩笑。

　　“你才19岁，我听说姚明还是科比在20岁时还长高了10公分。你只需要长高2公分，很好长的，打打球、游游泳、跑跑步、多吃肉，板上钉钉的事。”小宇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说。

　　小宇每天早上陪着阿康慢跑，为他准备牛奶豆浆，中午把自己餐盘的肉夹进阿康碗里，晚上和阿康及阿康的室友一起打球。时日一长，总有人问他们是不是情侣关系，小宇每次抢答：“不是。”

　　阿康的笑容略微僵硬：“就是关系很铁很好的朋友，你们别乱猜。”

　　每天跑步、打球，他们坚持了一个学期，令人无奈的是，小宇都锻炼出了马甲线，阿康的身高就是没有变化。

　　小宇琢磨着：“要不咱去游泳吧？或许见效快一点？”

　　阿康垂着眼：“算了，没用。”

　　“不行，我们不能灰心不能丧气，明天我就去办游泳馆的会员卡。”

　　小宇是个行动派，没几天就拉着阿康进了一家游泳馆。

　　他们换上泳装从更衣室出来，在看到对方身体后，两人都有点心跳加速，小宇第一次说话磕磕巴巴的：“我们开始游泳吧，看谁能最先游到对岸。”

　　在数完三声后，两人奋力向前游去，三轮下来，都是阿康最先到达。

　　小宇喘着粗气：“先休息一下，下一轮我一定赢你。”

　　阿康没有说话，眉眼满是笑意。

　　十分钟后，他们开始第四轮较量，阿康一马当先地游在前面，把小宇越甩越远。游到对岸时才发现小宇溺水了，他大惊，立即折回把小宇带向岸边。

　　小宇呛了几口水，眼里氤氲着泪光，瓮声瓮气地说：“阿康，我刚才脚抽筋了，我还以为快要死掉了……”

　　洁莹的臂膀上均匀地布着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淡淡的光芒，怀中的躯体纤柔美好，她的五官逆着光，只有翕动的唇看得最为清楚。

　　阿康心念一动，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5
　　一年过去了。

　　他们赤脚走在泳池边的时候，小宇明显觉得自己要比阿康高很多，虽然他们只相差两公分。

　　迎面走来的一对情侣，女生和她差不多高，挽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友。

　　小宇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男生比女生高大半个头，这样女生才有安全感，这种身高差才正常吧。

　　她瞥了眼阿康，心灰意冷地摇头，游了一年泳，今天会员卡就要到期，阿康是长不高了，这一年多的努力都白费了。

　　心烦地扯了扯头发，她的步伐加快。

　　“小宇，等等我。”阿康喊道。

　　她的步伐没有停下：“我不回学校，跟你不顺路。”

　　“会员卡到期，你不是还要续办吗？”阿康追上来拉着她的手腕。

　　她反应极大地甩开他的手，就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不办了！”

　　阿康愣在原地，小宇似乎觉得自己过分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一连几日，小宇都对阿康爱答不理的，阿康再怎么放低姿态，小宇也没有给他好脸色。

　　小宇狠下心来，说：“阿康，我想找个一米七以上的男朋友，这样我会有安全感一点，你就不要再来烦我了。”

　　阿康红了眼眶，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小宇安慰道：“我们还是朋友，不，我们一直都是朋友，阿康……”

　　“嗯，我知道了。”他的嗓音有不易察觉的鼻音。

　　阿康真的没有烦她，已到大四，大家都各奔东西，阿康就好像在这个世界里消失了，小宇忙着找工作实习也快忘记阿康这号人。

　　晚上十点半，小宇才从公司应酬完回学校，小径的路灯忽暗忽明，显得有几分诡异。她从包里掏出钱包，准备拿里面的钥匙。突然，一辆自行车在她面前停下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捂住她的嘴。

　　她的第一反应，是歹徒！

　　下一秒她的眼泪就流出来，这么晚遇到歹徒，地点又偏，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110吗，我看到了通缉犯，就在……”

　　身后歹徒低骂一声，松开她逃到树林深处。她腿软地直直跪下，惊魂未定地用手抚着胸口。

　　等阿康走到她面前时，她抱着阿康放声大哭，阿康轻拍她的背：“没事了……”

　　隔了许久，小宇才缓过气来：“你怎么会在这，如果今天没有你真是不敢想象。”

　　他沉默一阵：“你最近每天那么晚回，我担心，只好尾随你……”

　　小宇的眼里盈满泪水，哽咽得不能言语，紧紧地抱着他。只听他在耳边道：“小宇，虽然我没有一米七，但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宇泣不成声，从喉中发出几个不易分辨的音节：“阿康，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吗？”

　　阿康轻轻应了一声，低头吻着小宇的头发。

　　从那后，他们的关系更为密切，已到亲密无间的地步，可别人问起来，他们总会默契地答：“我们是好朋友。”

　　是好朋友，而不是男女朋友。

　　大学毕业，阿康半醉握着小宇的手：“我签了深圳的一家科技公司，小宇我们一起去闯去拼好不好？”

　　小宇摇头：“我爸妈在老家找好了工作，我不想离家太远。”

　　阿康的眼眸暗下来：“那你看这样行吗，虽然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但也把普通情侣间的事都做了，你给我一个名分，嗯？”

　　小宇一怔，她的眼神刹那间让阿康感到陌生：“阿康，我们不会有结果的……异地恋，不靠谱吧？”

　　说着说着，两人皆是潸然泪下，他们都知道是身高的阻碍，却极为默契地不提。阿康帮她抹着泪，深吸一口气下决心：“如果一年内我们都没对象，我们就结婚。”

　　小宇咬着下唇缓缓点头。

　　5
　　半年的时间过得很快，两人偶尔会在网上聊一些近况，多数是小宇向他讲述她的趣事。但通常是阿康聊着聊着就下线了，最近更是连信息都没有回一条。她想，深圳生活节奏太快吧，他工作忙。

　　小宇对着手机发呆，相了三四次亲，竟对阿康有些“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意味。矮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平常穿平底鞋就好了啊。她躺在床上，对阿康的思念如同被风吹得好几米高的海浪，一拨又一拨。

　　一晚过去，她都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她想去看他，她想和他在一起。

　　国庆节一票难求，她买了张硬座，从老家坐到深圳。旅途的疲劳不能削减她的兴致，她在酒店安顿好给阿康发信息：等下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她继续写信息：我辞掉了工作，来深圳和你结婚。

　　还来不及发出去，阿康回：我也是。

　　小宇把输入框内已打好的字删掉，回：什么？

　　隔了几分钟，阿康发来一张照片，和一个女生的合影，两人一般高，阿康的手搂着她的腰。

　　很快手机上来了下一条信息：我女朋友，也是我房东。

　　视线蓦地模糊起来，小宇颇为费力地打出“恭喜”二字，闭着眼把手机关机，眼不见为净。

　　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念着阿康的名字。

　　哭累了，她浅浅入睡，却睡不安稳。她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其中一个梦境最为清晰，校园里梧桐树下，阳光撒下一地斑驳，一个宛如吉他低音和弦的嗓音问：“看在我们是老乡的份上，打个八折成吗？”
　　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