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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世有妙手医膏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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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人,快醒醒。”王元斐道,“愣着做什么,给大人拿些水来。”
南公瑾睁开了双眼,大中午的日光快要灼伤他的眼睛。原来他还活着……
“王元斐?”南公瑾奋力撑起身,“人呢……人呢?”
“什么人?”王元斐疑惑道,“大人可是跟谁一同来的?”
“是,我跟贺兰公子一同来。”他急切,又怅然若失:“你们难道没有看见她?快找找,她就在旁边,来人!找!”
王元斐皱着眉头,但见南公瑾露出鲜有的慌张神色,便知道事情急迫,忙喝令手下道:“都去四处找找,看贺兰公子在哪儿。”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回禀大人,昨儿晚上有江湖帮会流窜,寻衅滋事,在京畿重地犯下病案。咱们正是奉命来搜查流寇,将他们捉拿归案的。许大人也来了,在别处搜查呢。”王元斐言语中的“江湖帮会”正是嵩山派。看来陆柏寒和柳如眉之间的厮杀场面不小,一夕之间还惊动了官府。
久居庙堂之高,会使人渐渐忘记江湖的险恶。昨晚之前,南公瑾也同王元斐一般,将嵩山派等人成为“江湖帮会”。似乎他们都是鼠辈,无力与朝廷抗衡。却不曾想,就是那小小江湖帮会,竟要了贺兰雪的命。
“好,对待江湖帮会,万万不要手软。”
王元斐看着南公瑾面无血色的脸,心中有些起疑。南大人想来是温和如玉般的翩翩君子,今日怎得透出一股狠厉劲儿来。还有,他这一身破衣烂衫的又如何解释?南大人平日里明明最看重个人的容仪……
“大人,您可有受伤?您有怎么会在这里?”王元斐搀扶起了他,上下扫视着检查道。
“我无事。”他的眼睛却一直眺望着远处。
昨日栖身的房子已经被土堆完全掩埋了,连焚烧过后的灰烬都看不到。许许多多的树木也尽遭摧残,面目全非。
南公瑾是幸运的,就差一点,他也要埋身其中了。
蓦地,他的目光扫视到一根红绳。赶过去蹲下身一看,是他的玉正埋在土中——这分明是他昨日塞进贺兰雪手中的玉!
南公瑾拼命刨着土,王元斐在一旁直直道:“大人,你要找什么?下官命人去做就是了。”
“鞋子……”他终于用手挖出了什么,是她的一只鞋子。
是不是真的有“造化弄人”这一说,否则为何他还能独活于世,她却尸骨无存,埋没在黄土中,只留下一块玉和一只鞋子?
南公瑾感到胸口的一根弦被崩断了……他用双手不断扒开土堆,哪怕还有一线希望,都要找到她……
“大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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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公瑾他……信了么?”
“信了,他以为贺兰姑娘被埋起来了,还自个儿挖了半天呢。”云岫心道,“我办事,三爷不放心吗?”
“我放心,这一回你做得很好。”刘廷钊道。他骗过了南公瑾,成功地让他错以为贺兰雪的尸骨被埋在了土堆里。可他现在并不能高兴起来,因为她还没有醒。
“我先去看看她,夏审言若是来了,也让他过来。”
“是。”
那一日他虽被贺兰雪甩了一巴掌,可依旧对她上着心,故而她和南公瑾所遇到的一切他的探子都看在眼里。只不过这次派去跟着她的人委实胆小,危难之时竟没有出手相救,令他万分光火,便将他们痛打了几十大板逐出府去了。
再见到贺兰雪时,他几乎昏厥了过去……这“死相”未免太逼真,难怪南公瑾悲痛如斯。
她的脸庞和双唇血色全无,浑身冰凉,也没有了呼吸。如果她真就这么走了,这将会是他一生的痛。
可是有一个人来了,自称可以救她。
那人名叫陆柏寒,自称是嵩山派的大弟子。
刘廷钊问陆柏寒应该如何救人,他说方法有二,要么施针,要么用药。只不过针灸所扎的穴位大多在腰腹,须得贺兰雪自己不介意才行。刘廷钊闻言便拒绝了——若真是这样,就算阿雪清醒时自己不拒绝,他也万万不会答应。他早将她视作自己的心上之人,怎可以容许别人沾惹?
那便只剩下用药这一种方法了。
陆柏寒先写出了解药的成分,交给刘廷钊。又封住了她身上几处要穴,好令毒性不再扩散。最后还嘱咐,汤婆子、炉子,能用的都招呼上,一定要让她的体温恢复正常才行。
刘廷钊拿到了解药的成分,便派人送去太医院夏审言手中,要他务必配好解药,越快越好。再命人烧热了炉子放在屋里烘。
将近两个时辰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好些……
刘廷钊一推门,便觉得里面有些燥热。初夏的天气本就不凉,再加上炉子的烘烤,整个屋中都暖乎乎的。
他怜惜地看着她脖子上已经包扎好了的伤口。若不是看在陆柏寒能救阿雪的份儿上,他定会用尽自己的全力追缴嵩山派的一众流寇。
刘廷钊将手搭在她腕上,能感到脉搏微弱地跳动。
还好,恢复过来一些了。可身体依旧冰凉,究竟要如何是好?
“我不该放你走,不该把你交给南公瑾的……”他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刘廷钊忘记不了她中毒后刚被带回来时的样子——整个人轻得好似一片羽毛,一吹就散。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身上还沾有点点泥土,冰冷而绝望……
还好,她回到他身边了。
刘廷钊见她体温依旧过低,心中着急。他褪去自己的外衣,只留一件中衣在身上,钻进锦被中去拥住了她。
刘廷钊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没想到两人第一次静静相拥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生死未卜,他迷茫不安。
她的鼻息很轻微,轻到近乎没有。他只能屏息听着,因为还能听见她的呼吸就以为着他还活着。她还活着,他就有无限的希望。
刘廷钊怀中像抱着一块寒冰,怅然道:“莫要怕,有我在,谁都别想伤你。黑白无常若是敢带你走,我就杀到那阎王殿去……我爹可是皇帝,阎王爷也怕我们姓刘的,嘿嘿……”
他被自己拙劣的誓言逗笑了,却也是笑中带泪。
“你究竟是着了什么道儿,居然愿意为了南公瑾去死,嗯?”说着,他抱她的力道更紧了,生怕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会消失:“若换做是我呢?要是我也差点丧命在毒针下,你也愿意这样救我吗?”
“不行!”他旋即又自行否定了这个愚蠢的想法,“我就算是自己死,也不会像那个懦夫一样让你挡在前面!”
门外有一男一女,正在争执着什么。
“真他妈的啰嗦,有这时间去找配药啊!”陆柏寒手里捏着剑,抱臂道。
“陆公子,您不知道我家主子和贺兰姑娘感情甚笃,还是莫要这么讲比较好。”云岫心只觉得陆柏寒是个麻烦鬼。
“啧啧,甚笃?我看他也就只能在人家动弹不了的时候占占便宜罢了。人家姑娘要是醒了,指不定大耳刮子掴他呢!”
“陆公子,请移步!”云岫心十分不快道。没想到眼前这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竟然视尊卑秩序为无物,满口粗鄙之语。若非她今日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
“啊呀,急什么?你放心,里面哭得正认真呢,听不见。”陆柏寒痞痞一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有人叫我‘陆少侠’,还有叫我‘陆大师兄’的,你这丫头片子一口一个公子,真是好不自在。”
云岫心满脸阴沉。她不是一个会轻易与旁人翻脸的人,如今也十分恼火。
“药材齐了!”夏审言扛着药箱从远处跑来,太医院的官服还未曾换下:“岫心姐姐,药材齐备了,快随我去煎药吧。”
云岫心转身便走,一刻也不想多待在陆柏寒身边。可陆柏寒却道:“慢着,我也去!”
这些药材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黄芪、百合、枸杞、荷叶、茯苓……总之尽数是些简单易得的玩意儿,可样数太多了,每样都要一点,这才忙得夏审言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将它们集齐。
夏审言一边搅拌着砂锅中浑浊的液体,一边问陆柏寒道:“这些普通的药材真的能救那般剧毒?”莫说是刘廷钊了,就连作为一个医者的他都对贺兰雪现在的身体状况心有余悸。她就像是一个在奈何桥边漫步的人,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会跌进下一世。若诚然如此,不知他的好兄弟刘廷钊会是怎样的叹息痛恨。
“能能能。”陆柏寒不耐烦道,“我说人死不了,就是死不了。”
夏审言这样的良善性子,最忌讳别人提一个“死”字,于是不满道:“说话何必这么难听?”
“你们先出去,我要往里面加最后一味药引了。”
“你……?”夏审言一脸狐疑,担心他不通医理,反来帮倒忙。
陆柏寒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便道:“你放心,我不懂医术,可这种毒药怎么说也是我师叔研制的。”
“好吧。”夏审言咬了咬唇,和云岫心共同退出了门外。医者父母心,他是不可能不忧虑的。
过了良久,陆柏寒方从里面出来。夏审言问他最后的药引是什么,他却死活都不肯说出口。他只发现陆柏寒自打出来,行动就变得僵硬了些。
“也罢,只要能救人就成。”夏审言忙拿来两块厚厚的笼屉布,去端砂锅。
“我来……”云岫心抢了一步上去道。
无意间,她碰上了陆柏寒的左臂。
“呃……”他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他道。继而加快了步伐走出屋门去,大声说了句:“我明天再来!”
夏审言嗅了嗅药的味道,面色不佳。
“怎么了?”云岫心关切道。
“我知道最后一味药引了……”
“是什么?”
夏审言的嘴角有些僵硬:“是人肉,是他从左臂上剜下的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