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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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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雨了,路边的街景被丝丝的雨点糊成一片,雨点声越来越大,带着催眠般的韵律和节奏滴打着窗檐,淋淋漓漓,绵延不绝地爬过玻璃平滑的直面。
这是一间书店模样的屋子,里面站着一位书店老板,看上去是出人意料的年轻,棕发,左不过二十来岁上下的年纪。
因着是下雨天,客人一个都没有。
他趴在前台的桌子上,听着这令人困顿的雨滴声连连地打着哈欠。桌子左上角放着一些崭新的侦探小说,大概有十来本,总之是厚厚的一摞。
书堆的最上面莫名其妙的放着一本泛黄发旧的绿色封面精装小说,小说封面用鎏金烫着它的标题。
《丧尸天下》。
年轻的书店老板嗤了一声,以为是哪一个来打工的小店员在整理货架时随手将这本放在了前台桌子上,这不是让客人看笑话么?!
且不说这本书的题材与底下那叠严谨科学的侦探类读本们格格不入,包装封面的风格与新上市的书也大相径庭,连作者的笔名都是胡乱印在书脊上的!
老板拿起它随手翻了翻,他的手上有伤痕、有老茧,翻开书的第一页跃入眼帘的便是两行用碳素黑色水笔留下的手写体文字。
“砰!砰!”
“我开枪打死了我的爱人。”
他轻轻地嘲讽了一句:完全符合一本无人问津的冷门小说的特点——怪异、不着边际。
但是他很快被翻过的第二页吸引住了,好奇心为之带动,指尖摩擦着卷曲的页角止步不前。
这一页用小篇幅文字介绍了一个人,是个日本人,也是本书中的主角。
他叫工藤新一,是一名年纪轻轻、在医学领域上却颇有建树的医生,二十四岁的他在美国华盛顿开医学专谈演讲期间忽然不知所踪,世界警方查询多月依然下落不明。
原来,他被以家人的性命为胁迫加入到一支垄断全球地下医药行业的黑暗大组织。
书的第三页介绍了这支组织。
这支组织的头目坚信:世界上有一种药物可以使人达到“永生”,于是暗地里谋中全球范围内著名的神经外科专家,令他们聚集在一起研制出一种能令人、或者大脑死而复生的药物,而工藤新一就是其中一名成员。
在一个后来被记载成为历史性的日子里,这些科研人员终于通过某一种复制能力惊人异常的细胞开发出一种药物,经过初步检验和动物试药的方式基本能达到头目提出的要求,但这种药从未应用到人体上。
组织派出行动特别小组交代他们定期绑架一些妇孺儿童以供应实验要求,可万万没想到在动物身上安全的药剂在人体身上却发生了异化,复活的仅仅是控制行走以及基本饥饿感的一小部分脑体细胞。
一些免疫力较差的儿童服用下后立刻发生心脏骤停,醒来后就如同得了狂犬病一般,并且伴随着神志不清、意识不明等症状,表现出来就像科幻片里经常用的丧尸题材一样,但没想到,这样的事也会真实地发生在他们身边。
已经有数个科研人员被咬伤,人人都害怕这种疾病会传播,甚至陷入一种恐慌。但是,墨菲定律还是让所有不好的事情如同人们害怕的那样发展了下去。
从科学研究室遍布整个组织、再由已经逃出去的病人们将神经病毒扩散到全球,整颗蓝星陷入到一片被血洗过的死寂。
发达国家的总统们纷纷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打算出动用核武器平息这场疾病的暴乱,但是他们顾及到许多因素,迟迟未做决定。
每个城市的阴暗角落都被疯狂的丧尸们侵略殆尽,每当夜幕降临,幸存下来的人们都会小堆小堆的坐在一起,轮流戒备周围情况。
可此时,已被威胁和绑架多时的诸位科研人员都看准了这一时机纷纷出逃,而工藤新一的家乡在隔了远大的太平洋对面,全球的航空早已停运,他已经没有回家的路可走了,但是他依然拼命地收拾东西,准备逃出这个魔窟。
组织的头目们隐匿到一个安全的防控中心,以武力控制出逃的科学家们、押送他们回到实验室中研究血清,最好能将原来毒药中的毒性解除,依然能达到“永生”的目的。
有很多人都没能逃出来,而工藤新一却逃出来了。
他的手上掌握这原本毒性药剂最关键的一部分组成资料,而这部分正是由他之前全权负责。没有这些资料,就没有办法制造出血清。
组织头目气得暴跳如雷,瑟缩在地下的办公室中将肥手用力一挥,依然派遣特别行动小组去追捕这名出逃的医学家。
这支小组以一名刚从美国空军处退役下来的日本青年带领,他原本是一架预警机的飞行员,上尉军衔,飞行时间已经超过了两千小时,有超乎一般人水准的视觉敏锐力和洞察力。
而组织头目之所以让这名青年担任小组组长,是因为他长得很像这名成功逃离的医学家,不仅如此,更是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国籍,想看他们如何自相残杀的罢了。
至此,这本小说的正文开始了。
“目标已经逃到了A St NE街区?怎么不早说?那样我们就可以直接分成两队将他抓回来了。”
有一名组员通过车内对讲机回答他:“组长,实际情况是:目标已经发现了我们会选择这条路来追他、故意绕了个弯子骗我们调转方向,现在他离我们这里的街区还有……”
“知道了知道了,这是汽车不是飞机,要是我有飞机的话早就追上他了。”
那名青年驾驶着一辆“路虎指挥官”,抬手敲了敲伸手从车内站起来向远处枪弹清扫“障碍”的同伴的手臂。
“赶紧把前方十一点钟那一片都清出去,轮胎踏着平躺着的□□开过去,这样也许能快些。”
那名金发、红色眼瞳的同伴挑了挑眉,抬枪直接击中快要扑进车内的一只丧尸的头颅,从脑腔里蹦出来的暗红色血液和黄黄白白的脑仁溅在那名青年头侧的车窗玻璃上,映成了惨糊糊的一片,像是在故意报复那名棕发青年的指挥。
“黑羽,能不说风凉话就尽量别说,赶紧想办法找到那个人,华盛顿城区已经没法多作久留了。小心,两点钟方向有危险即将在四分二十秒五十微秒后抵达我们所在地。”
黑羽将车头猛地一偏,呈九十度狠狠上朝他们汽车右侧靠近过来的尸群,撞开一条路后并没有就此罢手,就是将车倒退回来将车体来回碾压着地上还在挣扎不已的碎尸。
连续一上午见了许多恶心的场景早已激发出在场所有人心中的阴暗面,但是,以黑羽为首率先将负面情绪倾尽释放出来,每个小分队看到后都纷纷照做,瞬间感觉到这样心里会好过许多。
“你说他一个医学家而已,又不是军方士兵,没有经受过任何专业训练,怎么会摆脱我们的追踪、避开那么多危险逃到这么远的地方?”
黑羽摸着下巴,对这名医学家充满了好奇。
正在预算远程狙击距离的白马探听到这句话,分出一缕神来回答黑羽。
“我劝你还是别好奇他,能掌握这样恐怖药剂的核心部分的人绝对不好招惹,起码在智力上,与咱们是相齐平的。”
黑羽下弯了弯嘴角,不以为然。
“除非见到真人,否则我绝对不会相信我没有亲眼见证过的事情。”
小组成员在不远处的独立大道的街口下车,此处已经离宾夕法尼亚大街和白宫只隔了几个街区而已,黑羽能远远地看见国会大厦白色的圆顶和房屋下停着的几排几排的装甲车。
他们并非是正规的武装力量人员,所以一切行动都得格外低调,尽管这附近的街区已被丧尸攻占,但能避免开枪的则尽量避免。
正右前方的巷子口拦了一道铁丝网,一块一块血迹干涸的碎筋肉条横挂在生锈的网眼里,铁丝网是被紧紧锁上的,通过漏缝处能看见里面几只丧尸走动的身影。
“你说他会在哪里?”白马的声音从微型挂耳式对讲机里冒出来,传到黑羽的耳朵里。
他们自下车后全组人员在周围呈分散性搜索队形,留一两个仍在原地待命,逐一扫荡附近的街区,已经前进了近五十米。
一个医学家提着重重的资料箱,还要自保,这种情况下的他绝对不会跑出相对安全的首都。
黑羽眯着眼瞄了瞄那道铁丝网,掏出随身的工具袋中的老虎钳,咔嚓一下剪断了上面挂着的锁链。
“别急,你们仔细搜索,我先到处看看。”他捏着对讲机轻轻说道,然后谨慎地跨入了铁网之后。
几只丧尸闻到新鲜的人肉味滞缓而灵敏地转过头来,空挂着血肉模糊的眼球伸着手朝黑羽走来。它们行动速度极慢,但是没有痛觉、力气极大。每当遭遇丧尸,最忌讳的场面就是遇到大型的尸群,那种情况下光靠行动小组的几杆狙击步枪和几把手枪是不够的。
黑羽迅速用匕首干掉一只类似于零散的丧尸,它脆弱的头落地发出噗通一声,正巧滚落到倒下的铁桶旁边,发出一记很响的碰撞声。
他凭着经验瞬间意识到这绝非好事来临的征兆,马上转头发现远处建筑的背后是一个空置的仓库,那儿分明没有人,但是他凭着敏锐的视力捕捉到了有一只青灰色的手正扒着仓库的门缓缓打开,紧接着就是一大群藏匿起来的丧尸疯狂的跑出来,大约有三十几只,看上去有银行职员、有营业员…...总之它们身上的衣物各种各样。
“可恶。”黑羽转身就跑,边跑边通知小组其他成员,“黑色情况,请各位注意。”
组中有约定,找到目标为蓝色情况,遭遇危险为红色情况,而黑色情况就是发现了巨大规模的尸群并没有重型武器只能边打边撤。
他跑到铁丝网旁想用工具袋里的备用铁索捆上、阻止尸群逃出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最近的一只丧尸离他只有两米不到的距离。
他必须赶紧逃。
忽然从角落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窜出来一个黑头发的年轻男人,穿了一件涂满暗色血液的白大褂,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就往一个打开的小门里跑。
“你还在看什么?!等着它们过来赏你一嘴烂肉么?”他在他们两人安全进入后拉下钢制的隔离门,心有余悸地听着门外不断拍打和嘶叫的声音,朝身旁的人飞了一记白眼,然后忽然愣住。
黑羽也愣住,他记得组织头目曾说过只要看到与他自己这张脸相似的东方人就可以直接判定成目标。
“你的名字我早已如雷贯耳。”
“你是……组织派来抓我的?哦,还是老风格啊,又派了一名战斗精英?早知道刚才就不用出手救你了。”
工藤打量了一眼对方身上的装备,就已经猜出了他们的意图。
黑羽没有理会这句话,倒是四处打量起周围来、判断这房屋的结构,综合刚才那个空置仓库的模样猜测道:“我也是一名日本人,名为黑羽快斗。话说,这个屋子仿佛是个休息间?我闻到了消毒水和碘酒的味道,所以,从房门出去可以通往一家医院的走廊?而刚才是一个用来储藏纱布和棉纺的仓库?”
工藤点头,指了指房间右侧:“这里是华盛顿圣安东尼医院的一个皮试间,用来观察青霉素过敏反应的地方。”他看了看黑羽:“你对华盛顿不熟悉?”
“当然不熟悉,我是被组织硬性招入麾下的,他们从不让我和其他小组成员在非执行任务的时候离开基地。”
工藤扯了扯嘴角:“那看起来我们的情况很像。”他低着头,想了想接下来的对话内容,然后抬头直视黑羽的眼睛:“我绝对不会和你回组织,那个地方我早就受够了。”
黑羽没有和他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对你很好奇,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从组织的基地到这里有这么远的路。”
工藤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那件白大褂:“所谓的这些永生的尸体,他们只有基本的行动能力。但是由于全脑只唤起一点点功能导致它们的嗅觉和听觉格外发达,我身上这件衣服沾了它们的血就会被认为是它们的同类,而不是食物。”
他在原地晃来晃去地踱着步:“至于怎么从组织内部逃出来的嘛,这我自然有我的方法,而且已经计划很久了。”
黑羽看他一脸淡然的样子,仿佛觉得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情对他来说只要动动脑筋就可以了:“组织有设备为你创造制作血清的条件,你已经研发了这种恐怖的药剂,难道不打算回去赎罪吗?”
工藤反盯着他,浅蓝色直直地望过去,显得有些冷冰冰的:“关在盒子里的蜜蜂被人类榨干辛辛苦苦酿出来的蜂蜜还要感谢人类把它们关起来么?”
他看见黑羽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然后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脚尖:“至于血清啊,我一定会制造出来的,目前还只是在调配和试验阶段。”
穿惯混有化纤材料军装的黑羽此时虽然是一袭茶色短打T恤和黑色长裤,但被他穿得依旧一身笔挺。他的黑色高帮军靴踩在医院米白色瓷砖上,发出清浅皮实的声音。
“基地之外的危险性你不是不知道,那么既要制造血清又要躲避危险,为什么不直接回组织、等到血清制造出来了再逃出去呢?到那时,不会没有人帮你。”
工藤摆摆手:“我绝对不会回去。你以为机会是那么好等的?我筹备了一年多,也等待了一年多,终于逃了出来。而一旦被组织盯上就像苍蝇叮上了腐肉,在外面有什么危险我都清楚,但是也好过一直在组织里、受他们的胁迫来得好。”
“难道你不是以家人的性命为条件才进组织的么?你这一离开有没有想过后果?”
“是啊、是啊……我想过。”工藤累极了似的靠在一旁冰冷的墙上,“世界都已经成这样了,组织也不再是当年那个组织,他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管一些科研人员的旁亲,说这些其实就是在打着幌子骗我们罢了,而且…...”
黑羽想着这个人不仅在逃亡过程中还有洞清局势的能力,不禁感叹要是他为组织的头目也一定会用各种方法逼他留下。
“而且什么?”
“而且……我怕他们早就遇难了,在隔了太平洋对岸的家乡里。”
忽然,走廊之中传来奇异的走路声和呼嗅声,悉悉索索,仿佛能从墙角里钻进来,让有些伤感的气氛一下子陡转为紧张。
黑羽递给工藤一把手枪:“会用么?”
作为医学家的工藤是第一次拿到实枪荷弹的武器,虽然很羡慕黑羽会使用各种武器,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拿起墙根处材料台上放着的一把医用最大号的手术刀。
“我还是习惯拿这个。”
黑羽看着他的动作,突然一把关上了通往医院走廊上的门,拒绝有任何东西进入到这间房子里来。在这静谧的空间,他和他面对面站着,严肃认真地对视。
“我会让你一点,但是你只要用你手中的武器打赢了我,我就放过你,从此以后任凭你离开组织再也不会来抓你,我也自动放弃这次任务回去领罚,你看这笔交易,如何?”
门外,有一只巧恰路过的丧尸似听到了左前方紧闭的房门里传来的轻微打斗声,慢慢地靠近过去,随着它拖拉及地的衣服碎片摩擦地面的声音、和从口中流出腐烂发臭的涎水。
门内,工藤再一次被黑羽摔翻在地,手术刀“喀哒”一声掉在了地上,痛感瞬间从神经末梢蔓延至了全身。他狼狈地趴在地上,却将一声呼痛声吞没入腹。
他努力地睁着眼,想要挣脱在视野里晃动的一圈一圈金色点点的虚光,再次挣扎着爬起来,拍了拍身上衣服的灰尘,慢慢地、扶着旁边翻到的小推车站了起来。
论单打独斗,他从来不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黑羽的对手。黑羽并未用上全力,依旧能将他打败一次、两次、再一次,使他失去了脱离组织的机会。
黑羽看着对方被一片灰尘朦胧住的蔚蓝色瞳孔,有些不理解地对他说:“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逃出去?留在组织里,你还可以完好地生活下去,难道这样不好么?”
工藤会看着他,心中燃烧着一口怒气。似火一般的燃烧着唇舌。他狠狠地擦了嘴角无意间擦出来的血口子,原本就灰灰的袖子沾上了猩红色的血迹,回盯着黑羽看着他的眼神。
“生下来并不仅仅是为了活着,但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能动,我绝对不可能放弃逃出组织的机会。我的手术刀被你踹断了,可是这里还是许多药剂、许多玻璃瓶,它们都可以是我的武器,只要我还有武器,我一定会跟你战斗到底。”
黑羽是真的欣赏这种人,也不欲与他为难。
但,他再次发动进攻将工藤打得毫无反手之力。
“你有武器也没有任何作用,你还是打不过我,我会把你找个地方关起来,然后带你回组织。”
工藤想挥开对方抓着他衣领的手,但是刚举一举胳膊就感受到了一阵又一阵不能言语的暗痛袭来。耗空力气的他只能半坐在地上恢复着力气,同时将自己的决心再对黑羽表明一遍。
“我不会和你回组织,在路上,我会想尽方法逃走。”瞳眸倔强如昔,即使被尘埃染遍也依旧明亮着。
黑羽挑了挑眉,他弯下腰,搀扶着工藤让他站起来:“有本事你就逃,不要被我抓到,抓到了我一定会带你回组织,那里的实验室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工藤偏头冷哼一声,他一点也不喜欢所谓如牢笼一般的安全之地。
他们打斗的声音引来两只丧尸围聚在房间门口,但是只能抓挠着门板并不能进入其内攻击他们。房间的另一道门因为之前丧尸群的围堵已经牢牢的锁上,想要从这间房子里出去,就必须打倒门外的两只丧尸。
黑羽为工藤重新挑了一把手术刀:“刚才那把刀对于一个医师来说或许会适合,但对于一个战士来说,它的体积偏大,容易在反手和收刀的时候伤到自己。你用这把刀抓紧时间练习,否则没有那么容易逃出我的手掌心。”
工藤接过刚刚被对方的掌温暖化过的刀身,挑了挑眉看快斗,唇角上勾:“你这样帮一名组织的叛徒哦?”
“是啊,我还是很欣赏你的,所以门外那两个贵客就交给你了。”
对于战斗,黑羽相信:在战斗中的生存欲望就是战胜的中心与法则。
只要你想活,就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于是他在一旁小心地开了门,放入一只丧尸之后赶紧关上,用身体牢牢地抵住门,冲着工藤大喊。
“别愣在那里!!拿起你手里的武器冲它挥过去!”
工藤面对一只丧尸有些发怔,这是他第一次脱下涂满丧尸血液的保护衣、独自打倒一头丧尸。
他定了定神,勉强止住了内心中的害怕的情绪,面对着这头丧尸,有些别扭生涩地将手中的刀片捅入早已松软腐烂的眼窝中,将刀片拔出来时还顺带出了一道半红半黄的粘液。
真恶心。
工藤皱了皱眉,看着这头丧尸失去了活动力、无力地跪倒在他的面前,内心中没有一点点成就感,反而有许许多多的厌恶和恶心涌了上来。
黑羽在一旁观察着他的反应,试着开解他:“要想从今以后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就必须过得惯杀得了丧尸的日子。”
工藤咽了咽喉管里有些发苦的唾沫,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啊,有朝一日我说不定还会感谢你——提前教导我如何杀死丧尸。”
忽然,黑羽伸过来一只手铐,喀哒一声扣住了工藤瘦伶伶的手腕,工藤吃惊地转头看他:“你要做什么?”
“刚才你打倒那只丧尸是处在全身毫无束缚的情况下,现在将你限制住活动范围,以后万一遇到了什么险情,这样能给你增长一些战斗经验。别急,我就在旁边关注战局,有什么危险我会来救你。”
话说得倒是好听。
但等到黑羽把另一头丧尸放入房中时,自己则站在较远一点的位置看工藤拼命拽着一个拷在操作台上的手铐、被丧尸追得东倒西歪,而他一边围观,一边煽风点火似的说着风凉话。
“我说你行不行啊,我的医师大人,要是在野外你这样早就被丧尸咬了一百多次,今天饭没吃饱还是体力被这几斤烂肉追得用完了?”
工藤心知对方这是在训练自己,但是这口怒气和被看笑话的这份屈辱心情让他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一边竭力反击,直到将手中的刀片利落迅速地插入丧尸的脑门中央,然后拔出刀片就冲向黑羽。
“哟,进步得挺快的。”黑羽一边摆摆手,一边躲开工藤扑来的刀子,笑嘻嘻地看着对方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休息:“要不你别逃了,还是跟我回组织吧。”
工藤对于这个问题连回答都不想回答,直接翻了个白眼。
“喂,我把这头丧尸也杀死了,能不能给我松开?”工藤用力地晃了晃手上的手铐,晃得那细细的铁链玲玲作响。
黑羽看了看他:“不能,你是逃犯。当然,出了什么事情有我在。”他将手铐的另一端扣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拽着工藤往门外走。
走了几步,黑羽忽然悄悄问他:“你临走的时候组织里发现少了许多制血清用的资料,但是我好像并没有看到你把它们带在身边,你随身的只有一个小药箱,那它们在哪里?”
工藤在逃跑这事上受到了巨大的限制,心里正十分地不爽,但听得此句,他的面容上不仅露出了一点骄傲的笑容。
“纸张我都销毁了,它们都在我的脑子里。所以,就算是组织,也杀不得我。”
黑羽举着手枪检查着前方道路的危险情况,听到工藤的回答在心里分出一缕神。
这个人的自信程度和自己果然有的一拼。
华盛顿圣安东尼奥医院的走廊一片寂静,破碎滑落的日光灯管斜斜地支在天花板的裂缝处。墙根和墙角里有无数黑洞洞的子弹孔,看上去军队已经来这里清扫过但是并没有任何作用。
一条极长极宽的血迹轨道几乎横亘了白色的墙壁,有可能是某个还没有来得及转化成丧尸的活人被砍掉头颅之后从颈动脉喷溅出来的。
尸体是最常见的东西,或残缺或健全,或坐卧在地上或横挂在桌子旁、椅子上。有微弱的灯光在空气中浮动和跳跃着,咝咝游移在灯管里偶尔乍现出浅紫色的光。
两个人的脚步声交替轻响,在一片寂静中微微错开震动着鼓膜。探照灯白色的灯光跃过医院破败的走廊,直接抵达对面高高挂着绿光莹莹的安全出口标志。
黑羽看了工藤一眼,示意他快点跟上。
小心打开门,久违了的刺眼光线从门缝中倾泄而出,周围并无异常情况。
见情况稳定,黑羽拿起组内通讯耳机向组员们发出通告:“你们人在哪?”
几分钟后,有一名组员回答:“头,我们被一群丧尸打散了,损失了两名队员,由白马副组长带着我们在清点人数。组长,那名医学家找到了没?”
黑羽瞥了一眼工藤,朝四周东张西望的后者才刚刚反应过来,赶紧回瞪他,然后黑羽笑了笑对组员说:“啊,我找到了,我们在圣安东尼奥医院里,刚刚从一处出口里出来。”
“哦,头,我们在与你隔了两条街外的商务楼地下一楼的仓库里,是我们过来找你还是你过来找我们?”
黑羽抬起手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既然我们把人都抓住了那就赶紧回去吧。你们过来找我,顺便找一辆有车厢和锁的货车或者是银行的押送车,我们这里有一个未来的大逃犯呢。”
就这样,三天过去,黑羽一直在于时间斗、与物资斗、与丧尸斗、与工藤斗,他没成功把工藤带回组织,反而仿佛离目的地越来越偏、越来越远;而工藤则是一逮着机会就跑,往没有人烟、往农村、往远离黑羽的地方逃跑。
通常是一场战斗下来,大家都在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休息时,黑羽都会习惯性地往囚车后方看过去,但也总是习惯性地发现那里是空的,对方绝对不会老实地呆在那里。
“你说那家伙跑啥,看上去这么安静、充满精英气息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会跑呢?”黑羽带着组员们穿过一条无人的马路,一边冲着空气发脾气,到处瞎嚷嚷。
白马瞟了他一眼,提高了气声,却压低了嗓音:“黑羽,麻烦你把音量调小一点,招惹来大规模的丧尸群以现在我们小组的弹药恐怕应付不过来。”
“谢谢白马教授的说教,要是你能推理出来他的行径路线就更谢谢了。”
忽然斜对面的一条街道上传来了汽车的刺耳警笛声,有可能是因为人类与丧尸打斗的关系。众人警觉地抄了小路往前查看,发现他们的目标——工藤,行驶着一辆被血迹沾满的白色别克不小心擦到了那辆汽车的车框,导致它发出被碰撞的警笛声。
神经过敏的众人无奈,将工藤重新抓了回来,全员在一家加油站的便利店附近进行休整。
“我说你是会逃跑还是不会逃跑?倒个车都能撞到后面的车?”黑羽在某人的伤口上撒盐,拆了包奶油酥饼大口大口地嚼着,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嘲笑声。
工藤看都不看他,满肚子的火气,捧着一杯热咖啡喝了一大口,全然不顾它偏高的温度似暖流一路烧进了脾胃,喝完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明明后视镜里没有障碍,怎么会撞到后面,我怎么知道原因?要是知道的话也就不会被你们再次抓住了。”
黑羽听得他念叨,嘴角里不禁也牵出一缕向上的弧度。
“你们科学家啊,就是理论在行一些,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以理论为先,实际上什么操作经验都没有。”
这样一句不经意的话却让工藤骤然变了脸色,苍白一片。黑羽惊讶地看着他,在心里有把话默默地回顾了一遍,觉得并没有十分伤人的地方。他刚想道歉,却见工藤忽然站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气,低低地对他说:“我先去趟洗手间。”
他的步履不快,显然洗手间是一个借口。
但是黑羽不明白对方的心里在介怀什么,默默地托着腮帮思考着其中的原因。他忽然瞥见工藤一直握着的杯子放在一块充当桌子的石头上,静静地散发着一小缕一小缕的白烟。他仿佛也被这阵迷离而奇幻的烟雾迷惑了似的,拿起工藤的杯子喝了一口。
“哇……真苦。”黑羽龇牙咧嘴地咽下深棕色的液体,皱着眉头喊着太苦了,“怎么会有人喝得下这种东西。”
他冲到便利店里翻了包方糖出来,一股脑儿地加了三块进去,想想觉得还是太苦了,又加了三块,然后举起杯子试了试味道,开始砸嘴。
“这还差不多,之前那是啥玩意儿啊。”
他举着杯子喃喃自语,冷不丁工藤从他背后窜出来,满脸狐疑地盯着他:“你在做什么?”
被活捉的黑羽一脸尴尬地把杯子放了回去,没话找话地说了句:“工藤原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要处理情绪处理很久。”
工藤愣了两秒,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眼神:“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那种因为一句话就会被刺激到的人。”说完,他欲盖弥彰地举起咖啡杯试图掩饰自己的真正情绪,全然忘记了黑羽之前对他的杯子做的小动作。
刚喝了一口他就皱着眉吐了出来:“什么玩意啊,怎么这么甜?”他看向黑羽“你对我的杯子做了什么?”
黑羽从背后摸出一包拆开的方糖:“是它干的,不是我。”
远处,有站岗侦查敌情的组员朝他们发出呼喊:“快跑!前方两十米处大约有几百只丧尸正在往我们这边靠近。”
当——
杯子落地,泼溅出一地棕色的液体。
它们之前的位置太隐蔽了,尸群即是人体的高度,藏在一堆报废的车辆后方根本看不见它们的影子。要不是那位站岗的组员是一名狙击手、视力较好,他们则一点点逃脱的时间都来不及了
“快走!”
众人拾起个人的随身物品纷纷登上车开始逃离。
白马驾驶着运载着工藤的那辆囚车,拉上组员随众人一起撤离。黑羽则独自驾驶这辆吉普,兵分两路。
“白马!我要去引开它们。你带着组员和工藤一起离开!”从耳机内传来黑羽决绝坚定的嗓音,似乎没人能质疑他的决定。
“你疯了么黑羽,碰上那样规模的尸群没人能安然逃脱。”白马听了大惊失色,声音穿透了车后的隔板,传到了工藤的耳朵里。
工藤一愣,顿时关注起情况来,从坐在车厢里的一个角落站起身来,紧紧地贴着隔板听着前面的动静。
“你要保证工藤的安全!!没了他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有血清了!!我去引开它们!!”
“黑羽?黑羽!”
只见那辆黑色的吉普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调转车头从前方开至他们小组车队的后方一路朝着几百只丧尸的尸群冲了过去,撞飞了十几只之后立即倒车漂移后退遁藏在一个巷口,然后又是狠狠向前撞去,制造出大量的响动声吸引着丧尸们的注意力。
几分钟内,小组其他成员的车辆已经逃出了两条街远,暂时没有危险。而工藤一直在黑暗的车厢里看不清外面的情况,此时此刻比谁都要心急。
他拍打着前方的车厢隔板,把白马的吸引力从仍未动静的耳机上转了过来。
白马打开那道隔板中央的小气窗,转头侧面向工藤:“你有什么事吗?”
工藤刚刚从黑羽那句“没了他就没了血清”话中回过神来,强忍住颤抖的手指、试着将自己冷静下来,回答道:“那家伙现在在哪里?”
“从对话的最后一秒来看,他仍未甩脱尸群,从我们相反方向的两个街区急速前进,他的最后方位是在一家百货商店里,但是到现在我们还没有他的具体消息。”
“他绝对是处于危险中,我们要去救他。”
白马嗤笑了一声,满脸、满脸的不相信:“凭我们?那种规模的尸群就算是军队也要同等数目的士兵和作战武器,我们小组就十来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救出黑羽的几率比1.2%还要小。”
工藤将心中异样的情绪藏下,将拳头用力敲在铁质的隔板上,发出好大一声声响:“就算几率再小我们也要回去救他,见死不救绝对不是我的作风。”
“你不介意你把他救出来之后他再把你抓回到组织?”
“介意又怎样,反正我可以再逃,但是不去救的话这个世界上又会因为我的缘故多死一个人,那样的逃亡又有什么意义?”
白马颇为感兴趣的挑了挑眉:“难道你是为了他而逃亡?”
在这个问题上,工藤从来都毫无嬉笑之色,认真严肃的回答道:“我也是为了我自己而去救他。”
“那好,你不是理论最在行了么?你告诉我们怎么救,我们就去怎么救。”
工藤思量了两秒,在隔板上画了一个圈,然后点了点圈子的圆心。
“假设这是他所在的百货公司,附近是街区……”
“那又如何?”
工藤回望了对方一眼,嘴角上勾,显得自信和狡黠,莫名地和黑羽的脸有一些重叠之感。
“围点打援战法,听说过没有?”
黑羽受困于一栋百货商场的内部,他在逃进来的时候被丧尸抓走了挂在耳朵上的耳机式联络对讲机,失去了与外界所有人的通讯方式,没有办法汇报他的情况和具体方位。
百货商场一楼,隔了一道平时关店用的铁制卷帘门、一道迎进顾客们的旋转门、一道员工专用的玻璃门之外,是几百只丧尸疯狂的扑打着门板。一眼望过去乌压压的一片,犹如潮水般耸动着歪斜着的头颅,尸臭漫天。它们的手扑打在卷帘门上,门受不住力似的摇动着,似一片薄薄的纸张。
铁质的卷帘门已经守不住了,那么,两块玻璃门的防护性又有多强?
绝望的情景竟然来的这么快,黑羽不是没有幻想过这一天。他暗暗发急,在逃亡的路上业已弹尽粮绝,唯有随身带着的两把匕首和仅剩一枚子弹的手枪,那把手枪是他给他们组内定下的规矩。当作战到最后一刻时,拼尽全力也要给自己准备一颗子弹,否则转变成丧尸的过程太痛苦了,他不愿意让任何一个人忍受。
他站在三楼的景观窗旁边静静地看着楼下尸头攒动,心里猜着它们会不会因为得不到目标而就这么散去?
同时,他也在期盼着哪怕是任何情况下白马和组员都不要赶来救他而放弃了让工藤回到组织的机会。
工藤的价值,于这个地球、于人类、于他认识的人、于他自己,都太重要了,无论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他的职责就是让这个人安全地生活下去。
楼下丧尸们疯狂的躁动声和击打声让他的情绪莫名地平静下来,心境也正逐渐地沉淀到底,开始追溯到以往。
他想到了故乡,想到了故乡街旁连绵不绝、飘扬着黑红色小旗的拉面馆,想到了澄澈一片的小河被两道白色的河堤拥裹,想到了安静纷扬如雨般的樱花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想到了灿烂的夕阳印在自己面前人的脸庞之上。
他是日本人,工藤也是日本人,他们都来自于同一片土地。
他在想:如果这天下没有丧尸这东西、如果有另一个天下……他会不会和工藤成为绝好的朋友?亦或者是平时遇见对方就能报之以一笑的故人?他会不会和工藤是校友?是同学?还是一对从小就长在一起、知亲知故的竹马竹马?
黑羽垂下眼帘,拨弄着那把枪上的保险栓。要是工藤能把血清研究出来,他们就能一起回到故乡,回到原来平平静静的日子,以一对历久经事的朋友身份生活着,在某个町目某个番地。
忽然,一阵爆炸声打断了他所有的幻想,他往楼下看去,发现几辆熟悉的车又停在了不远的街道上。
组员刻意挑着数量最多的丧尸群里扔了三颗M67式手雷,圆圆的犹如一枚石子落在了尸群中,却骤然迸发出极其强大的威力。
血浆、碎肢和炸成一条一条的肌肉组织像浪潮一样喷溅起来,百货商店一楼的橱窗上顿时被暗色粘稠的糊状物质喷满,尸群中起码倒下了四十只以上,手雷的爆炸余波震碎了附近橱窗的玻璃,血光冲天和充斥着爆炸过后的焦糊味的场面极其壮观。
但在群中掀起的气浪受到丧尸数量的阻隔没有让它们受到太多的伤害,这四十几头丧尸的倒下对于它们整个群体的实力并没有损失多少。
但是,坐在隔着一条街车上的工藤和白马的目的已经达到,丧尸们的注意力从百货商场里的黑羽转向了平地上的组员身上。
“A小组注意,你们的工作重点是领着尸群跑动起来,一个街区过后有B小组接替你们的工作,依次轮流。”
“是,收到指令。”
A小组开着一辆“福特探险者”,一边用零星的枪声和挂在车后铁链的拖拽声吸引着丧尸们的注意力,由于丧尸们的活动较慢,他们的动作也不敢加快,生怕将好不容易引开的尸群丢下,让前去救黑羽的小组成员失去机会。
这样的方法成功撤离了绝大多数的丧尸,在边打边撤便吸引着对方注意力时,A、B小组同时兼具消灭一部分丧尸的任务,他们的弹药是全组人员中最充足的。任务间随时通知对方互换任务,以进行到哪个街区、或是哪个组的攻击角度较好、杀伤程度最大来判断自己组内的任务对象,围绕着这栋百货商场进行一系列的打援救助行动。
只见商场的一楼门口已经没有多少丧尸了,工藤有些按捺不住地冲出他所在的囚车,揣上一把手枪和匕首一路进入了百货商场之内,当白马反应过来时,却早就拦不住他了。
“喂!!你回来!可恶……”白马端起枪,帮工藤干掉一只离他身后最近的丧尸,眼睁睁地看着他负了黑羽的吩咐、让工藤独自进入战斗地点。
“黑羽!!”
工藤冲到商场的大厅里,看到了从楼上消防梯下来、安全无恙的黑羽,赶到他面前一把抓住对方。
“你没事吧?”
黑羽的情绪并不好,或者是……看到工藤出现在他的面前,脸色又更差一层。他一边和工藤对话,一边来到白马的接应地点,与工藤一起登上车厢进行撤离。
两人在原本的囚厢里面面相觑,尤其是黑羽,面色和眼神都相当的不友善。
“你怎么来了?”
工藤一愣,有些惊愕地反问他:“难道不该来救你么?”
“我是说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带着我的小组一起走?”
“你这话什么意思?”
见两人之间火药味愈渐浓厚的样子,白马悄悄注了眼神过来,开口打着圆场。
“嘛……好歹靠着工藤的指挥和战术将你救了出来,再问这些似乎……”
黑羽直接截断了他的话,眼睛盯着前方驾车的那人,隔着一道阻隔板,话音震得板轻轻振动起来。
“我的任务是怎么交给你的?你就这样放任他像个疯子一样冲进来、报复我将你们保回组织的做法么?他的自身防御力不高、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不懂得纪律和任务的根本意义,难道白马探你还不懂么?”
白马被他噎得深呼吸一口气:“你是不是被丧尸吓傻了、好久没说话这才把口水一直喷到我和工藤身上?难道你没看见吗?刚才的工藤是我能拦得住的么?”
黑羽不吭声,将矛头直转向身边的那个医学家。
“自己的防护措施没做到位还想着来救我?不怕再把自己搭进去让这个世界继续沦陷?”
工藤一直盯着他的脸,毫无愧色:“要是你对于我来救的你这件事心存不满,我可以告诉你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其一,我来救你是因为我的个人准则和道德标准,做医生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活人挣扎在死亡线上;其二,我的确是制造了这份病毒的原载体复制系统,但是我不能预知未来,造成如今的世界格局我并非是那个唯一的凶手,在这件事上我也无需征求你的原谅和理解;其三,因为我和你的个人关系还不错,要是放在和平年代我们也许会是朋友,所以出于朋友的道义,我一定会拼尽全力过来救你,不过如此罢了。”
扔完这一番长篇大论,整个车厢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良久,黑羽从他的三点原因上回过神来,看着对方因为激动和情绪高涨而在面色上沾染的点点红色,心里忽然觉得拔开了什么塞子,所有的心事顺着不知名的管道一个劲儿的下渗,统统不复存在。
“说了那么多,其实还是在说明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你一定会来救我?”
工藤转过脸不去看他,冷哼一声:“断章取义,自作聪明。我是指要是其他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我也回去救他们,不止是你。”
“在这里,你和其他人私交关系好么?他们有教过你怎么杀死一头丧尸么?”
“……要你管。”
打断他们对话的是来自B小组的哽咽的哭声,白马点开了扬声器让车厢里的两个人都听得清楚。
“报告……A小组,全员牺牲了。”
“你说什么?!”黑羽一听到这个消息,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冲到小气窗的窗口贴近那只扬声器大声喊道。
B组成员安然无恙,正与黑羽他们一车正往一处山地上逃跑,在逃跑的过程中黯然叙述了A小组全员牺牲的经过。
打援战法虽然对救出黑羽这件事上来说是最佳、最迅速的方法,但它有一个很强的地域限制性,需要对操作人员有着一定的地区熟悉性的要求。黑羽的小组成员在来到华盛顿前互相都不认识,在一定基础上作战磨合经验不够,同时,在非任务时他们则必须留在组织基地训练,对华盛顿的地区和街道并不是完全熟悉。
尽管有导航和地图,在被这种大型尸群追杀的时候,心理活动总不可能达到百分百的镇定,更何况这些小组成员原来只是一些比较优秀的军人而已。他们在慌乱之下来不及对照手中的地图在华盛顿街区里胡乱行驶,最终被逼进一条死胡同里,外面被包围了密密麻麻的丧尸群,车窗外全都是拼命拍动的青灰色、指甲绕长的手。
离他们最近的一头丧尸已经顺着汽车的引擎盖扒着雨刷器爬上来,紧接着、两只、三只,寻常的汽车前观玻璃根本支撑不住这多么丧尸的体重,已经出现了裂缝。从丧尸喉咙里发出的兴奋呼隆声已经迫在耳边。
A小组成员见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时,就干脆一同拔响了身边所有的手雷,而不远处的B小组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车辆逐渐消失在一片火海中,与他们的灵魂一起不存于这个世界上。
A小组的牺牲连带着汽车爆炸的威力带走了将一百多头丧尸的性命,成功地为B小组的逃离争取了时间,也让生者对他们感到浓浓的愧怍和懊悔。
此战,让黑羽小组损失了四名组员,加上之前三天零星损失的四名组员,还剩下B小组的五人加上他和白马,从原来的十五人减至七人,伤亡过半,弹药几乎告罄。
他们停在一处荒草遍生的山坡上,脚下的土参杂着硬硬的小石子,脚边的荒草丛里偶尔零星生长着几朵野花,有的白有的紫,像是喷放着无穷无尽的哀怮与虔诚的祷告。
他们七个人加上工藤在一处背风的山坡上挖了八座空坟,里面仅仅放着一顶死者们生前的用品,如衣服、如帽子、如他们领取任务前放在白马那里的袖章和对讲机。
天空外,在空气中朦胧飘散的血腥气与旷碧的爽朗连成一片。
连风也无处追寻失踪的情绪。
他们现在追念的他们,在以后都将成为无名的土壤,又何处不哀伤。
黑羽低着头,似沉默一片,面容沉重的他不知道该如何作想。他带领的这支小组无端端地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让他在心中无时无刻都充斥着矛盾。
明明在几天前就找到工藤了。
明明早就能带他回去。
明明不甘心让研制出此药的医学家得到所谓的自由。
要是没有容忍他一次又一次的逃跑,要是限制他、困住他、将他压制到不能反掌的地步,是不是可以避免这些无谓的牺牲?
黑羽将眼神转向身旁的工藤,仿佛在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看到了对方与他极为相似沉静含默的侧脸,面上的愧疚之色却比他更深、更浓重,如一场积压在天边阵阵的铅云,泯入临近黄昏的阴沉和昏暗。
他正想问工藤你有什么资格对这些逝者感到愧疚,但是他端详了工藤几秒后,发现这些话他再也说不出口。
黑羽在思索着其中的原因。
也许是那天的打斗?
也许是那双倔强明亮的瞳眸?
也许是每天相处时的嬉笑打闹和对方总是一本正经的态度?
也许是从街头巷尾的垃圾堆到腐烂霉变的土壤处处涌动着尸骨残骸中的骚乱与过往中,让他自己在内心里存了一份对于美好的向往?
黑羽捉摸着,答案是或许吧。但他觉得自己可能忘记了这些情感在这个时代里显得是多么禁忌。
工藤终于从沉默中回过神来,但依旧是呆呆地看着那八座空坟。他的手、他的裤脚,都被泥土的黄色沾染。他们活着的八个人只有六把铁锹,但是他不甘心自己只能站在一旁什么忙都帮不上。
工藤他用的是手。
他看向黑羽,很平静地说了一句:“我……跟你回去吧。”
黑羽抬了抬眉:“为什么又突然愿意和回组织去了?你之前不是说宁死都不愿意么?一次又一次地逃脱、一次又一次地拖延我们回去的时间,难道看到八座死人的空坟就让你改变了想法?那么早说啊,每天都在死人、满大街都是死人,死人多了去了你又何必等到今天?”
工藤心中的情愫似一阵静谧的小雪,一片、一片,无声地落在地上,却能一层一层将痛苦掩盖起来。
“在这个天下,无论活在哪里都没有意义,旷野也好、桎梏也好,其实都是不自由的。要是能早一点完成研制出血清的任务,就是对我的一种解脱。你知道么,黑羽,我们的家乡,我想了太久了。”
他们一行人默默地下山,发动汽车,打开车门迎接工藤登上那辆漆黑深邃的囚车,沿着公路往华盛顿前进。
车行了十几米,忽然被黑羽喊停下。
大家都不解,包括白马在内,都不知道这个人想到了哪一出。
黑羽下车,来到那辆囚车前,打开车门,对着工藤招了招手。
“下车,我们走吧。”
工藤抱着膝盖坐在一个角落,用手掌遮了遮刺眼的光线,意识仿佛同他的视野一样的模糊。
“你说什么?”
他的惊讶是毋庸置疑的。
黑羽笑了笑,一把将自己的枪袋背上肩,他的身上还有另一个包,里面装着水壶和一切其他的生活用品。
他伸手,更加地敞开了囚车的车厢门。
“田野、山林、溪流,既然是在异地,那就把这里当做故乡,我们来一场旅行吧。”
工藤依旧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会是你?你当初带我回组织的决心是多么的……”
黑羽摇了摇头,仰着天空比了比自己有伤、有老茧的手,余晖从他的指缝中穿过,掌心掌外,像密切牵连的两个人,彼此交错、彼此留恋不已。
“血清研制的成功虽然对你是一种解脱,但是你的一生却始终被它困住,无法逃离。这样的条件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公平了其他人却独独没有公平到你,我不想看到你是不公平的,或者说我可以陪你一起尝受到不公平的滋味,但是不会把你交给其他人、当做是他们的驱除仇恨的途径。”
他笑了笑,真像一个疯子。
“其他人回去吧,就当这次任务失败了。从现在开始,我是组织的叛徒,不再是你们的组长。”
夕阳的风吹过面前人的发,让他一头棕色变得更柔软、更凌乱,像摇摆不定的心境波荡起鳞片般的锦。他伸来的手被逆行的阳光不着边际地勾勒着,唇边的笑容沉沉地、沉沉地坠入最深的画面里,穿过这山野、穿过这城市。
寒风凄凄,刮过霜草、路过耳畔,如同他坚定不移的信念一点一点在风中风化着、冻结着,成为一块坚硬的磐石。
“黑羽你疯了?”
白马领着其他的组员下车,拦住他,非常不能理解他的行为。
“他是组织要的目标、带他回去是我们的任务、他更是掌握着全人类复兴计划的医学家,你怎么能放了他、让他跟着你去胡来?你这不是明知故……”
白马忽然看向工藤,停了自己想说的话,又掉转了个话题:“你自己怎么想?你之前的愧疚都是嘴上说说的儿戏吗?组织外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制造血清了。”
工藤沉默,衣袖被风声灌满。但不过多久,他重新扬起脸,对着白马说:“组织内的条件就一定好么?在外面,我也一样可以制造出血清。等我证明它有用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们,并且一路救人。”
他跳下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拍开黑羽伸过来的手:“别拉我,我自己会走。”
黑羽好脾气地冲他笑,笑看着工藤的脚步飞快、眼神像被点燃了似的明亮着,蔚蓝色的瞳火带来的高温将他整个人都烧化了,像是真正获得了自由那样高兴,披着满身、满身的无名欢愉张扬着它们的芬芳和馥郁。
黑羽转过身,对着队员们招招手,然后跟上工藤的步伐翻越到了山坡的那边,与公路上的组员们行的越来越远,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行了没多久,忽然看见工藤折了回来,匆匆擦过黑羽身边。黑羽不解,一把拦住他:“你要回去么?”
工藤愣愣地回答了声:“对啊。”然后抚摩着下巴,思考起似乎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脸上尽是精打细算的神色:“我们这样都成为了组织的叛徒,我倒算了,你好歹是他们原来中的成员。要是不多拿点武器装备、不多消耗掉一点组织的弹药什么的,是不是都对不起‘叛徒’这个称号?”
黑羽闻言一愣,然后哈哈笑着用拳头砸着旁边一棵被浓绿色苔藓爬满的树干,笑得不能自已:“工藤你原来这么会打算,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要不以后一切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你了,我来负责浪费。”
工藤听出来他这是在嘲笑自己,有些不乐意,冲他踹了一脚:“干嘛,不回去就不回去了。”然后背上黑羽放在地上的那个背包,闷闷地独自往前走。
黑羽看他神色不好,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跑到他身边、略略有些讨好的神色:“那个……刚才……”
工藤刚要反驳他的话,忽然,从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数字的丧尸们的嘶吼声。枯草被它们踩得哗哗作响,一听这数量就绝对不低于十几只。
黑羽和工藤两人作为刚刚反叛组织的成员来到了一片树林里,身上并没有很多的武器弹药,也没有很多的必备用品。此时,硬碰这一群丧尸捞不到什么好处,反而会降低自身的元气、白白浪费了子弹。
打这种吃力且不讨好的仗绝对不是黑羽的作风,他在一瞬间就为他们制定好了最好逃脱的方案,即边潜伏便撤退。他们可以利用旧衣物糊上丧尸的血液为自己制造一份伪装,一点一点逃脱丧失们的包围圈,然后找一处较为安全的建筑藏匿起来。
可惜,理想总是美好的。当黑羽意识到自己身边的人不是战友而是一只拖油瓶时,他有点郁闷。
本来他们潜藏在一棵树后打算埋伏一头落单的丧尸,它离工藤较近本可以被一刀解决。但是他高估了工藤的实战经验,没想到对方在躲避丧尸挥过来的手臂时将手中的刀滑脱,掉落在地正好碰到石子发出很响亮的“当啷”一声。
他们瞬间暴露了位置,引起了大部分丧尸们的警觉,只能靠发足狂奔来摆脱它们,而且是没有目的性、没有计划性、没有方向性的乱跑,这在一片陌生的环境里是很危险的。
在逃跑的过程中,他们遇到了一条几乎被废弃车辆隔断了的公路,满条路上都是一辆辆停泊的车辆。而后方的追兵却一直根据他们的气味紧追不舍,它们在体力和行动力上占了优势,而且无视地形。
黑羽在掩护工藤撤退的时候一不小心被一旁废弃车辆上横插出来的铁棍刺伤了右腿,伤情严重,而且那根铁棍上锈迹斑斑,如果不赶紧处理很有可能会感染破伤风。鲜红色的血淋淋漓漓地流淌了一地,几头丧尸闻到新鲜的血腥味愈发地兴奋不已,喉管里呼咙呼咙的声音隔过一辆又一辆车既远且近的传来,交错着浮动在两人的耳边,弄得人心惶惶。
工藤为这件事很愧疚,但是他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他拽过黑羽的一条胳膊将它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扶着对方行动,每一步都尽量将黑羽的重量都压在自己的身上,情急之中力求他能让黑羽减轻一点疼痛。
但是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他的体力和力量都不如接受过训练的黑羽,他的脚步已经开始慌乱和无力,虚虚地踏在根部枯黄的草地上。
黑羽看看他的侧脸,忍着疼痛装着没什么事的样子:“工藤,我看到了前方五百多米处有一栋别墅式的建筑,到达那里我们就可以歇一歇了。”
工藤一直没说话,直到他们进入建筑、用力关紧周围的门和窗时才狠狠地松了口气。他让黑羽坐下休息,而自己拿起黑羽手中的武器巡视了一遍房屋内部,在一片黑暗和未知危险的空间里前进着。
周围没有灯光,唯有一点点从别处侵袭来的日光在走廊上往返,可以看清无数细小的尘屑张牙舞爪地飞舞着。别墅二层的木质棕红色的地板被工藤踩得微微作响,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能听得到他紧张的呼吸声在空气里静静地回荡。
手中枪械清脆地发出推下保险的声音,工藤刚要松口气,却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洗手间里似乎有半个黑色的人影。
他又重新打开保险举起枪,一点一点靠近那个洗手间。
砰——
一头丧尸重重地推开了洗手间的的门猛地朝工藤扑来,工藤一惊,没有松懈下手里的枪支对着它的脑门开了一枪,立刻看见有一道暗红色的血伴随着混臭气味的脑浆迸溅了出来,涂满了对面的墙壁,而丧尸也软软地倒在了他的面前。
他发现自己的手微微地打着颤,再也拿不起枪支的重量,就像自己第一次上手术刀握着手术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他强自定了定神,将别墅内所有的房间包括地下室都排除了危险,这才回到一楼客厅里的黑羽身边。
黑羽对他竖了竖大拇指“工藤,你做的很好,进步很快。”
工藤摆了摆手,满脸的愧疚之色:“抱歉,还是我没有什么战斗经验,让你受伤了。”说完,他蹲下身,检查了黑羽的伤口,然后摇摇头。
“这不赶紧处理是不行的,你等一下,我记得我药箱里有消毒用品和纱布,过程会有点疼,你忍住。”
说是刺伤的,其实几乎快要穿透了,还好没有擦到大腿的侧动脉,伤口很大,不单是消毒,还需要缝针。
处理伤口对于工藤来说是家常便饭了,他将自己的手用这栋别墅里的洗手液仔细洗了三遍,然后拿着纱布和碘酒朝黑羽走来。
其实黑羽很怕去医院,尤其医院里是那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容易让他紧张和头晕。工藤那一幅架势使他心里打起了鼓:“那个……工藤啊,麻烦你下手轻点。”
工藤蹲下身再一遍检查他的伤势,一边做着伤情判断,然后挑了挑眉:“怎么?你怕痛?”
“怎么可能怕痛,但是一看到医生我就怕。”
工藤笑了笑,那点笑清朗得如同一点流过的白云、一茎梦里才有的花,轻轻转过无数拐角才来到黑羽的面前。
“医生就是要和死神抢时间的,所以怎么可能不让人害怕?”
他拿起一把剪刀剪除了黑羽伤口附近的布料为进一步消毒、缝针做准备,但黑羽伤在大腿处,所以在这过程中有一些微微的尴尬。
黑羽觉得自己今生是头一遭脸红了,支支吾吾地开着口:“工藤……那里是…..”
“少废话,别打扰我工作。”
“但、但是……”
工藤低着头,忽然扬起脸,他的一撮柔软的黑发在动作之间轻轻晃动着,认真地问向快斗:“你平时最喜欢吃什么?”
“啥?”黑羽一谈起食物就显得有些兴致勃勃,正当他拼命思索着食物的品种时,工藤将手里整整一小瓶的碘酒全都泼在了他的伤口上,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这份疼痛来的太猛烈太迅速太不经意太令人措手不及,黑羽压根就没有准备承受住,瞬间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黑……真….”他想说的其实是工藤你下手真黑。
“黑什么?你才是黑羽吧。”工藤看着他,丝毫没有将同情心用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份疼痛是黑羽必须承受的,不然他的伤口会给他带来重大的隐患问题。
倒碘酒其实是急救医生在紧急的情况下,包括病人不愿意配合医生的行为做出的无奈选择。黑羽的伤势已经稍微耽搁了一会,工藤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而且带来的清洁效果会更加明显。
工藤拿起一根用火灼烧过的钢针穿了缝针用的线站在黑羽面前,递给他一杯水和两片止痛片。
“抱歉,这个地方没有麻醉剂,只有止痛片。药片不能多吃,最多也只能给你这么多,一切情况得靠你忍着。”
黑羽点头,表示理解,接过药片吞了,并且露出像壮士一样的视死如归的表情。
缝针过程中出奇的安静,工藤的手势很快,技术也不错,除了穿进去和拔出来时尖锐的刺痛无可避免之外,在皮肉中穿梭的疼痛几乎是没有的,让黑羽稍稍放松了一点。
夜晚,丧尸的活动时最频繁的,在白天里行动则会滞缓一些。黑羽担心隔过暗色的窗槛外危险还没有散去,在房门紧闭却没有加固的前提下,他们不敢喊叫、不敢开灯,怕声音和光线会将大批量的丧尸们引来。
他苦苦地忍耐着澎湃的疼痛,不时地望着工藤黑色的发顶,那里有一个很可爱的漩涡,盯着它看,似乎这样做可以分散掉一点注意力。
工藤的脸上都是因认真而沁出的汗,薄薄的一层映在他的脸颊上,沾湿了额前的刘海,脸颊上透露出一种微样别致的浅红色。
黑羽转过头来看见旁边有一块没有用过的纱布,把它拿起来替工藤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轻轻拨开对方凌乱的刘海。手势轻柔,尽量不遮住对方的视线,然后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辛苦你了。”
工藤抬眸看向他,眼底清浅极了,他摇了摇头:“不碍事,说到底还是我要跟你道歉才是。”
酷刑终于结束了,缝了大概十几针。黑羽看着自己的伤口被一层一层纱布仔细地包扎起来,觉得那看不见的表皮之下有什么东西在一跳一跳着疼痛。他告诉工藤,工藤回答说那是正常的,叫他不许走动、多休息。
往后的几天,黑羽看着工藤搬来好多木板一层一层加固着门窗的防护,看着他天天拿着自己的空枪练习着射击,看着他每天累到腰都直不起来、手脚软软的使不上力气。
看得黑羽心里满满的心疼。
“工藤,别练了。今天你已经练得很多了。”
“不行,为了你以后不再被我拖累到,我的练习还要加倍。”
“真是个疯子。”
“什么?”
“不,没什么。”
黑羽忽然觉得自己也应该拖着伤腿帮着他多搬一点、多教他一点、多在他攻克血清研究的时候照顾他一点,但无数次的请求过后都会被工藤一把按回到座位上。
“你给我坐回去!”
“再坐就要烂掉了!”
“坐不坐?!”
工藤是这栋别墅里的上帝。
这天,工藤要出趟门,去几站路距离外的药店搜集一点实验不得不用到的药品。黑羽在别墅里整理着他的资料和草稿纸,看着他收拾好自己的武器弹药、看着他将自己的小药箱背好、嘱咐他小心。
在此期间,工藤什么表情也没有,看上去有些呆呆的。
黑羽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所以他的嘱咐听起来琐碎、令人不耐烦。工藤挥挥手,示意他知道了,然后开门走了。
工藤是早上走的,现在已经是黄昏了,但还不见他回来。
黑羽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他无法容忍自己再在屋子里坐下去,他拿上一把枪和一柄匕首打算出门去找工藤。
在路上,他一边安慰自己:工藤已经不再是原来刚刚认识那个的医学家了,现在的他枪法过得去,用刀起码不会再滑脱,自己能保护自己…….
工藤,你能保护自己吗?
黑羽揽着一个背包,里面装着他刚刚收拾好的武器,悄悄打开别墅的门穿过了后方一片枯黄色的草地。
他钻到了一片树林里,这是去几站路距离外的药店的捷径。
远远地,他看见了有两到三头丧尸似散步一样的游晃着、歪着头,空洞的眼神中有许多条乳白色的蛆虫正在它们的五官上钻进钻出。
他猫下腰,轻轻放缓脚步、减低落叶被踩动的声音,并没有打草惊蛇地去攻击丧尸们,而是选择了悄悄绕过这些敌人,藏在一棵树后静静观察它们从远处慢慢走来、直到经过他的身边,一副没有发现他的样子。
看上去,它们嗅觉已经钝化了好几倍,再也闻不出鲜活的血肉味,况且也没有听到黑羽之前的脚步声。
黑羽纳闷,凭着他对丧尸习性的了解,这些从细节上反映出来的异常总能证明这附近有特殊情况发生。
他往前继续悄悄潜行百米左右,接连不断地发现了如上述情况的丧尸们。
在一次不经意的回头时,他偶然间发现这些丧尸们的衣物上有许多被灼烧的痕迹,熏黄一片,身上的毛发也焦枯不少,皮和肉糊在了一起,让本来就恐怖、令人生恶的面部变得更加丑陋不堪,
前行之时,黑羽发现天色逐渐地昏暗下来,有一拢汹涌狂乱的黑色烟雾冲天直上,几乎盖过了现已有的黄昏之色,周围里似飘散着无数被血色残染的固体小颗粒和尘埃。
他站在树林的边缘,位于一个小山坡上,从上俯视而下。他看到了山坡下的一个无人的居民区里着起了火,火势熊熊难以扑灭,跳跃在屋檐墙角发出噼啵噼啵的声音。
将近一百头丧尸源源不断地往无火、无烟的地方逃散着,自然就是朝着树林深处的方向。
难怪了。
黑羽这么想着。
难怪一路上会看到这么多丧尸、并且对活人处于一种无动于衷的状态。原来是刚刚从火场里逃出去,呼吸道被烟雾里的颗粒都堵住了,从而影响了嗅觉。
但这些还则罢了,最重要的是,工藤他在哪里?
黑羽用目光搜寻着小镇里医药店模样的建筑,终于在浓烟滚滚的中心好不容易地找到了它白色的一隅。
他的心里既紧张又激动,激动的是工藤是不是就在那里;紧张的是对方的情况到底如何?这些火是谁放的?工藤他为什么要放火?
他拖着一条还未完全伤愈的腿急冲冲地闯进了一片黑色的浓烟之中,在朦胧模糊的视野里辨认着那栋医药店的方位。
他再一次感谢了自己原来是一名空军的士兵,良好的视力和优秀的捕捉力让他快速抵达了目的地。
面前的这栋建筑烧毁的情况最为厉害,因为它的结构除了钢筋和水泥组成其余的都是木材和胶化板搭建起来的。黑羽看着面前的火屋,脱下上衣将它用背包罐子里的饮用水全部打湿,然后将它反裹着头部,扔下背包、深吸一口气直接冲了进去。
里面的情况更加令他难以辨认,火光点亮了周围的环境但继而又被滚滚的浓烟遮住。黑羽尽量压低身子,在着火与未着火的地方之间穿梭着。
“工藤!!”
他大喊着,拼命搜寻那人的位置,周围并没有传来应答声。
屋内的地形并不复杂,只是一个隔间和一个外间搭建起来的药店罢了。
忽然,他回头发现在暗处有一个空置的角落,那里没什么浓烟也没有着火。有一道门,是钢制的,紧紧地关着。
工藤有可能在那里。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捶打着门板。门板已经被周围的高温影响至深,摸起来一片滚热。但是黑羽管不了那么多,也不顾手被灼得血红,用力地拉动着门的把手。
几秒钟而已,过去的时间似乎并不是很长。
门后边终于松了力,里面的人大概听出来敲门、撞门的已不再是丧尸,而是黑羽,于是不再坚持撑住门的动作,轻轻打开了一条缝。
黑羽在那条缝中看到了工藤脸部的一点轮廓,心中一喜,来不及确认对方的情况到底如何,将已经半干的外套一把裹住他,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一点防护措施,架着工藤一路逃出了快被火势吞没的药店。
尽管黑羽曾经接受过高强度的训练,也依然会经受不住大火的炙烤,但黑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他不仅坚持了下来、从火场里救出了工藤,还让他们安全地抵达了背风处的山坡边缘。
工藤目前处于完全脱水的状态,面色金白一片,汗被滞在皮肤下排不出来,全身滚烫,似被刚才的火烧着了全身上下。
他轻轻睁开眼皮,看到了面前熟悉的人,却连一个笑容都挂不上,只多微微牵动着嘴角,仿佛刚才为黑羽开门的动作已经耗光了他浑身所有的力气。
“黑羽,我们……别走得太远,我已经没有……力气回去了。”
黑羽感觉自己后背刺痛一片,大概是被烫伤了。但是他没有顾及自己,而是转过头,用自己的手背贴着工藤的额头,一脸的担忧。
“怎么这么烫?”
工藤的呼吸声很重,用尽力气呼吸到底才能得到他所需要的氧气量。
“火……是我放的,我……并没有别的选择了……”
黑羽止住了他的话头,看了看四周,再一次背着他起身、来到一百米远处树林间的小河旁,让他躺在一棵浓绿茂盛的树下,然后跑去给他接了点水,润一润对方苍白皲裂的嘴唇。
“有什么事慢慢说。”
工藤浑身依旧滚烫,皮肤下像有火焰从内里窜出来的。
“你知道的…我需要血清的材料才出去……”
他把真实的后半句抿在唇边,暂时没有说下去。
黑羽用沾湿的帕子替他擦着前额和脖颈,擦过几次之后,帕子上竟然是温温的。
工藤在叙述了整个事情经过的同时,黑羽能感受到工藤的四肢因高烧正在微微痉挛着。
黑羽听他吃力地说,知道了工藤早在准备独自突破遍布丧尸的小镇之前、将一路上搜集来的汽油倒在了药店和它的周围,知道了他后来真的被包围了,知道他被尸群堵在药店的仓库里,知道了他被迫不得已划亮了点燃那些汽油的火柴。
“你这是打算和它们一起去死么?”他不得不感叹工藤精准的预见性,怎么会有人预料自己会被丧尸包围呢?
黑羽将手帕重新拧湿,敷在了工藤的额头上。
“是啊。”工藤艰难地伸出手,扯掉了脸上的那块帕子,残余的水珠被风带走,唯余凉凉的温度,让他觉得很舒服。
黑羽看到他不喜欢被帕子敷着头,就干脆拿着它擦了擦工藤的胳膊,擦着擦着,他发觉不对劲,拉开工藤的袖子一看,肘内白皙的皮肤上赫然有一个注射器留下的伤孔、一块不大、却深到见骨、啃咬形状的伤口。
“这是什么?”这两个伤口令黑羽觉得无比的惶恐和不安,他的神经被触动,指着它们朝工藤问道。
工藤转过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在笑、似不再留恋这个地方。
“制造血清的过程中,必须要试验,是不是?”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黑羽,没有多余的姿势,没有多余的动作。
刚才就证明了,工藤的预见性很强,不是么?
强到了原来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么一天。
强到了他早已准备好和一百来头的丧尸一同葬身火海。
强到了他之所以这么拼命的脱离组织还有一个另外的目的,就是为了单独地实验血清。
黑羽愣愣的看着他数秒,觉得有一种被愚弄了的感觉。
但是他很聪明,醒悟过来之后瞬间就看透了工藤全部的意图。
“你是不是研制出了血清之后才逃出组织的?”
“是啊,我终于有机会拿自己试验了一下。但是现在…….看起来它没有任何作用。”工藤好不容易抬了抬自己的胳膊,指着自己浑身高烫的皮肤,“I am turning”。
“难怪你之前一直在寻找落单的机会、一次又一次重复着逃亡,是不是因为我和我的小组追得你没有多余的时间拿自己当它的实验对象?”
“黑羽,这是我自己惹下的罪孽,本来不应该拖上你……和别的人。”
黑羽站起身,眼瞳的颜色深得见不到低。
他转过头俯视着工藤苍白的面色,记得曾在追捕对方那段日子里,一次嘲讽工藤没有实际操作经验、只有理论经验之后,他清晰地回忆起了工藤的面色苍白了一下,如同现在一样。想必就在那时已经不知不觉地戳中了对方的心事,可惜他自己是那么的愚钝,竟然到现在才察觉到。
他自嘲了一句,然后慢慢来到工藤身边。
“那你早就应该实验,然后告诉我关于血清是没有用的这件事。”他摸了摸工藤纯黑色的软发,指尖绕啊、绕啊,像是以前小时候和伙伴玩拉钩上吊的游戏。
工藤吃力地摇摇头,看着晚间的风吹过轻霎霎的树尖,看着那一片片枝叶聚拢了心中的寒凉,看着黑羽一片静寂、哀恸的神色,轻轻地说着,似在安慰对方,似在呢喃,似用声音轻轻牵动着对方、逼着他自己吞咽下满心的不甘愿。
“抱歉,黑羽。整个计划中,我唯一没有预见到的人是你。”
仅仅是没有预见到么?
眼角后方忽然映入一点血色。
黑羽回头望去,看到了远处漫山遍野疯长的火红色凤凰花树林,在他如纸张空白渺茫的视线中,那一丛丛、一簇簇开得绚烂巅峰的花火几乎要染红连着与天一起的山顶。
一大片红色中浮现着根根枯黄色的枝桠,了了、疏落、有致、分明,无一不哄抢着观探者的视线,吵闹得让人无法静下心、连梦都为之惊醒。
空气里隐隐含了一份草木的清馨,一份花朵的馥郁,一份枯枝的凄怆,一份落叶的黯然。
这般突兀的火红色,却像是预兆了纷沓而至的灰色。
明明已经到了深秋,竟不合时宜地出现了那么多浓烈灿烂的凤凰花,只是因为一直就生长在这里的缘故么?
黑羽看着,莫名地想到了家乡里每至秋天便会漫天飞舞的凄凄红叶,落满了街道、落满了天空,遮住了眼前鲜艳的颜色,他所想象的场景皆突然被现实角落的沙沙声惊了出去,听起来像藏匿了无数丧尸啃噬着尸体,从顶空处的树枝上弯延掠过。
同样,这里有两个不合时宜的人。
有一缕灰青色的云沫倒映在仰面躺着的工藤眼中,他的瞳色与之交映形成了一种透明而清朗的颜色,但,却逐渐涣散开来。
黑羽将工藤的手轻轻执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上,对方的手心同样是滚烫滚烫,如同那些凤凰花的颜色般亮烈灼热。
“工藤……你终于要解脱了。”
半清醒的工藤看了看他,眼神是散的。
他已经看不清黑羽的容貌,看不清对方如何张嘴对他说着话。
他只能拼命回想,用记忆里的景象和面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我……从被感染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二个小时了。”
黑羽用冷水搓着工藤的手,搓着、搓着,但是对方从掌心到指尖依然是滚烫。
良久,他的眼眶中好像也被这份温度感染到了,温的,不停打转的液体也是温的。
“你还真是能坚持下来啊,工藤。”
一般人的转化时间几乎不超过六个小时。
工藤用了好大的力气,反过手来拍了拍黑羽的手背。
“这不是我坚持的问题…..也许……是我的基因特殊……能抵抗住病毒……”他笑着,重重地咳嗽起来。
黑羽的眼中黯然着,唯余一句话在他的口旁旋转:“连你制造的血清都没有用,要这些基因来做什么?”
“你不懂……”
工藤眨了眨眼,似用尽这一生的笑闹之色。
“你给你的小组……留了最后一颗子弹……也给我留了么?”
黑羽怔怔地看着他,不敢错过他的神色,也不敢拂逆他话里的意思,只好说:
“留了,当然留了。”
“那直接……开枪吧,这烧……太难受了……”
………
“我不能,工藤。”
“咳咳……真是狠心啊……让我痛苦到最后一刻……”
“工藤…...工藤你醒醒!你看着我!!我怎么能对你开枪呢?!”
风再也飙不起来,一远、一近总是能徘徊在他们的身边。
刮起里的石子和沙子让黑羽看不清远处漫山遍野的花朵,也看不清面前工藤脸上的一点点怅然。
工藤躺在褐色坚实的树根下,痛苦让他丧尽了所有的神智,但他的手中握着黑羽的指尖,嘴里喃喃道:
“我……想我们的家乡……想去那里看看…...明年是不是就能……”
他的声音渐渐息止,被风声掩盖,轻轻地、轻轻地,背离了天空,背离了陆地,背离了面前的人。
“工藤?”
黑羽小心翼翼地拿起对方的手,贴紧脸颊,想要感受一下那指尖上残存的热度,确认那个人是不是还在这天下之中。
“工藤?”
他确认了,这手上不是还有温度么?为什么工藤他不回答一声呢?
“工藤?”
……
“工藤你是不是累了?研制血清很累的吧?这样的高科技很费神啊。”
……
黑羽用自己的手勾勒着工藤脸部的轮廓,依旧是轻轻地、轻轻地,如珍如宝。
面前人的脸上,还是那么光滑,那么柔软,永远流淌着一抹青年人的微笑,似春风吹过。
但他却向着那一条不知名的路走了。
他走了。
也许这条路能通往海洋彼岸的家乡。
“你走了。”
“你走了。”
“你走了。”
……
“工藤你真是聪明,你就这样走了。”
跟着那天上摇曳下来的一条路。
寂寞与寂寞互相挨枕。
林间密密的一片叶影,细细小小的光亮无声无息的闪烁着,像从丧尸眼中发出来微绿色的幽光。
远处,像是响起了奇异的琴声。
琴声蜿蜒,绕过丛林,跨过溪流,直接地跌入人的心里。
黑暗。
伸手出去像没有底边。
寂寂的一弯河流淌了过去,就像什么东西也一起合着水波远去。
是理想?
是信念?
还是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黑羽坐在工藤身边,呆呆地握着对方的手,拼尽全力体会工藤的手是如何从温暖转成冰凉。
他们就坐下这片林子下、这条小河前。
却唯有黑羽一人能看得到浅滩上湿湿黑色的土石,和一条搁浅了的小木船。
黑羽他坐了一夜,想了一夜,也陪了工藤最后一夜。
破晓。
一些云藏在了山坡和晨曦的背后。
下一秒,极远东边几乎要被点亮了似的。
但在这偌大邈远之境下,却没有任何的声音。
黑羽想要合上眼。
他觉得躺在工藤身边对自己的太阳穴来一枪,这样似乎也不错。
起码能逃脱天下的束缚。
就在他内心开始震荡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被他紧握的手动了一下,再一下。
他几乎飞快地俯下身,看着工藤变成青灰色的面庞、紧紧地盯住对方有什么活过来的迹象。
直到、直到,翻现出眼皮之下那两片浑浊、布满血污、蔚蓝依旧的瞳孔。
耳边忽然嗡地响了一下。
那抹蓝色,真的是黑羽看到过最漂亮的蓝色。
他好欣喜。
工藤你又回来了。
“……”
他摸了摸正在转动头颅的它,很开心、很欢乐地拉着它的手叫闹着,一如往初。
“新一,你醒啦?”
像不像早晨刚刚转醒、双方打招呼互道早安的场景?
黑羽捧着它的脸,不让它乱看、乱动,逼着它两眼直直地盯着自己。
“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它无意识地挣动起来,指爪搭在了黑羽的肩上,一点一点收紧、收紧,在对方的皮肤上留下五道深深的血污。
但是黑羽不介意这份疼痛。
工藤新一又醒了,不是吗?
它终于发出了一声人类发不出来的嘶吼声,沙沙哑哑的,不像工藤清朗的嗓音,疯狂地刺激着黑羽的耳膜。
让他彻底醒了。
从一场无尽黑暗的梦里。
“你不是工藤……”
它穿着和工藤一样的衣服,有着和工藤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身材……
但他们的灵魂不一样,工藤他已经死了。
不能让这块腐肉去侮辱工藤。
黑羽从背包里摸索着那把枪,哆嗦着后退,仿佛像刚刚学起怎么拿□□工藤一样,浑身颤抖着。
“对不起………对不起……”
它不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一步一步紧逼而来,眼睛里只有肉块没有人类。
“对不起……新一……对不起!”
砰——
打歪了。
一枪打在了它身后的浅滩上。
黑羽的泪流满了整张面庞,下不了手的他拼命地哭了起来,那般的无助和软弱,不再似那个意气风发的空军少尉,而像是一个要把所有东西统统宣泄出去的疯子。
他的手颤抖得厉害,绝对无法命中它的头颅。
“对不起!新一!对不起!!”
砰——
它却倒下了。
黑羽怔怔愣愣地放下枪,一把冲到那具倒下的尸体旁边,重新握住了它的手。
新一,别怪我。
是我开枪打死了你。
他把尸体抱起来,放在那艘小船上,整整齐齐地让它躺下。
他自己推着船尾将小船送到了河面上,然后撑着船舷跃了进去。
小船轻晃,一派的悠闲平静。
两旁映着湖光山色,在美丽寂静的清晨中形成一道令人动容的场景。
黑羽将面前的尸体轻轻拉过来,同时拉响了手中的□□。
“新一,不急,乘着这条船,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新一,过来一点,那里烫。”
书店老板忽然觉得脑袋里仿佛有根神经正一跳一跳地抽痛着,他自己的神智渐渐不再清晰,眼前的文字正越来越淡,似密密麻麻的细小物质骤然崩离,沿着布朗运动的法则不断扩散出去。
一缕迷蒙刺鼻的香料味道正好收进鼻腔。
他猛地一睁眼。
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张特殊的银色金属椅子上,带着一个插满各种颜色导线的头盔,两只手被手铐限制住。
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微弱的声音,像精密仪器运转起来的嘀嗒声。
一束白茫茫的光打在他的头顶,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之前听到的雨点声音原来是用来催眠的心理学专用音乐。
周围环境还是那个书店的模样,但细细看上去已有不妥之处,很像一块360度的布景环绕在他的周身,让他误以为他是在书店。
他的面前的确是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摞书,一样是侦探类的读本,他刚才就是趴在这张桌子上被催眠的。
但那本泛黄的绿色封面的精装书,其实并不是什么小说,反倒是像是一本诗集,上面并没有他所看到的内容。
丧尸?
不存在。
书店老板愣了愣,环顾四周,开始疑惑起来。
那么,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内心愈发的惶恐不安,与椅子相连的手铐被他挣动得叮啷作响。
这响声引来一个人轻轻的脚步声。
布景被摘掉,那个人的面貌呈现在书店老板的眼前。
他疑惑地看着这位穿着白大褂的黑发男子。
“你是谁?我又是谁?”
那名男子笑了笑,笑容很清淡。
“看来洗脑的效果很成功啊。”
书店老板刚要疑惑下去,那名男子就给出了解答。
“你原来是一名应招的候选士兵,但是你的血样抽查结果显示出你的基因对于全人类是一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发现。政府派人把你送到我这里来,前提条件是清除你一切的过往和记忆,你不再记得你原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姓什么叫什么、出身哪里、父母名谁,你都将全部忘记,你只知道你是我的试验品,你以后的生涯都会在这个实验室里度过。你现有的记忆都是我们设定好了之后植入进去的,如你所见,你是一名书店老板。”
“我的基因…...有这么大的作用?”
那名黑发的男子弯下腰面对他,此时,他突然发现男子的眼睛蓝得很漂亮。
“对,没错。”
“可、可是,我为什么要来当兵?为什么要拿我的基因作为研究?现在不是和平年代么?我的家在日本、我有一个书店、还不少员工,这些都是假的?”
那名男子嗤笑了一声,其中蕴含的味道嘲讽至极。
“和平年代?日本?看来洗脑洗得还真是彻底。”
书店老板发觉自己茫茫然如处在一团粘稠潮湿的如白色迷雾之中,听到这话脑子里嗡的一响。
“什么意思?”
那名穿着白大褂的黑发男子检查了一下远处仪器上的数据,边在纸上记录,边回答道:
“现如今,已经被丧尸统治了一百年有余,外界是它们的天下,仅存下来的人类只能移居到地下。军方只能不断地派出士兵去地面上一点一点征讨原本属于我们的生活区域,哪里来的什么日本?”
丧尸……
原来是真的?
那他梦里的场景……是不是也是真的?
是不是能代表了他的过往?
是不是能代表了他的一切?
“我……”
他的脑袋剧烈地疼痛起来,那些梦中的场景正随时间而一点点散去。
他知道自己不是书店老板,他想知道自己原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知道自己曾经遭遇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
但,不能够。
他拼命挽回自己所有的记忆,就算是梦里的也行。
那些记忆如同潺潺的流水一路无情地流过他的身畔、流过他拼命收拢的指缝、流过他有伤、有老茧的手掌。
他是那样的无助,感觉自己被所有的物事抛弃在角落。
最后,费尽千辛万苦才得一片缕。
“我开枪打死了我的爱人。”
那支记录数据的铅笔发出喀嗒一响,尖尖的笔头断了,在纸上滴溜溜地打转,无意识地画出一个淡淡的圈。
一个圈,首尾相连。
是不是如同这逃不开、挥不去、离不了、断不掉的宿命?
一百年。
我们又在这天下重逢。
尽管这天下不属于我们。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