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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萌芽与裂缝 ...

  •   楚琳深吸一口气,坐在凳子上发呆……半晌,忽然站起身,拉着楚福厚往自己的院子里跑去,一路上沉默不语……
      直到牛小宝关上房门出去,楚琳才一巴掌打在自家妹妹的脸上:“你要死。”
      “我不能看着阿娘什么都没了。”小姑娘咬咬牙,倔强地抬起头,却只看见一张呆愣的脸——楚琳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是想不通,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
      “阿玥,我……打你了?”感觉到掌心火辣辣的疼痛,又看见自家妹妹肿起来的脸,三爷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从小疼到大的妹妹,连摔跤都舍不得,却动手打了她。
      楚玥捏捏肉爪子,笨拙的爬到凳子上,伸出两条短短的胳膊,拥抱了眼前的少年,并在他耳边喃喃低语:“阿兄……对不起,福厚不得不这么做。”
      楚琳僵硬地回应着小姑娘温暖的拥抱,半晌,猛地收紧了手臂:“这样太傻……不光弄脏了自己的手,也弄脏了你的命,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了阿娘,我也可以做一切大逆不道的事情……”
      “因为我知道你想成为一个英雄,一个能够驰骋疆场,奋勇杀敌,受到万人崇敬的大英雄……所以我不能让这样的你,变成一个杀害后宅妇人的人。阿兄,我不是个好人,当年阿爹纳进阿竹和阿扈两个人的时候,我就知道,将来有一天也许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难道阿竹的事情也是……?不,你那时候才多大,怎么可能?”
      “阿竹的事情不是我,别说我那时候还没有那份行动力,就算我要做什么,也会保两个孩子平安,稚子何辜?她的确是难产而死。”楚玥松开自家三哥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楚琳摸摸小姑娘柔软的头发,也仔细看着她的眼睛,但是却不是为了验证一个谎言或者真实,而是想要给她一份支持。
      “我知道你很聪明……你不到周岁就能说话,你能牢牢抓住元孝太后的心,甚至连唐先生都对你另眼相看,把你收做真正的弟子,教给你医术……但是你走的这条路真的会很累,假如无人相伴,孤身一人,这一辈子会熬不过去的。”
      “阿兄要走的那条路难道不辛苦吗?你本可以成为圣人的亲卫,随时跟在苏老爷子身边,然后平平顺顺地上战场,立军功、、、、可是,你内心里难道不是选择了淮阴郡王么?你不相信太子,更加不看好鲁王,你从八岁那年进宫开始就知道,你这一辈子,都会跟着四皇子,哪怕他不能登上那九五之位,你也不会另投他人,哪怕楚家绝对不会明确表态,你也不会模糊自己的定位……我说的对吗?你想要成为他的将军,想和他……成为君臣。”
      楚琳怔然地松开双臂,看着楚玥,这一刻的她是这么陌生……一个六岁的小姑娘,稚弱的身形,干净的面庞,到底是凭什么就能够那么轻而易举地猜透人心甚至扼杀人命呢?要说是楚忠信看出这一点,他不会觉得奇怪,若说是皇帝察觉出了什么苗头,那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甚至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即使知道,也不会在意,因为他们会认为,这些孩子还太年轻,太羸弱,还无法挑起一个王朝的重担……可是眼前的小姑娘她知道,她将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甚至告诉他们,姬丞相府里有个明二郎,有经天纬地之才。
      冷汗渗透了楚三爷的脊背,他默不作声地坐回椅子上,鬓角透出些湿意……良久,才缓缓开口:“那么,据你看来,我做错了吗?”
      楚玥伸手捏捏自己的耳垂,也在凳子上坐下,唇角绽出一个微弱的笑意:“不……你没错。假如有一天,登上那九五之位的是华昭,他会是个前无古人的好皇帝,他能够一统四夷,建功立业,被千秋万代称颂,被亿万百姓铭记。”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仿佛那一天已经近在眼前,而她已经看过那一切……待楚琳回过神来,身边小小的身影已然走远,阿绣和阿琼低头跟着……那小姑娘就是她们的天,只要她开口,不论千难万险,不论刀山火海,什么都不是问题。她收拢人心,无需金钱,不用威胁,人们就是自愿地跟随……
      凉风灌进房间,三少爷忽然意识到,这一年又要结束了,楚玥就要七岁了……所谓七岁男女不同席,他已经不能再把她看成一个小孩子。
      这个念头吓了三爷一跳,然后牛小宝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爷在揪自己那一头长毛,头顶真个是乱毛凌飞,好比一只鸡窝。为免遭池鱼之殃,小宝同志默默退后两步道:“宫里头来人,说太子设宴,请自家兄弟喝酒,让每个人带一个陪客,四皇子使人来喊您呢。”
      呆毛乱飞的楚三爷抬起眼睛看牛小宝,咳了两声:“过来给爷梳头。”
      您知不知道尴尬俩字怎么写呀?
      终于,一刻钟后,洗梳整齐的楚三爷深吸两口气对着院子里的小水塘开始吐纳,想要把脑子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赶出去,尤其是自家妹子的一张小脸儿,好应付之后宴席上的又一阵的勾心斗角。
      然后,华昭挑起车帘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枚格外精神的楚少年——被刺激的。
      “太子殿下怎么忽然想起来要设宴……往年除了他生辰,并没有过的。”
      “今儿并不能算宴席,前头还在打仗,咱们这里开宴算什么呢?不记得萧芫那首诗了吗?”
      “哦……那便是兄弟之间聚一聚,可又要叫一个陪客做什么?”
      “只有兄弟,就只能聊我皇家事,可是皇家事和政事又有何不同?聊家事等于聊政事,为免太可悲,不如叫几个至交好友,哪怕说一说京城趣事呢?”
      “今年鲁王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是……”
      “既然是这样,你又何必为那一位多解释。”
      “——阿琳,他们都是我的兄长,都是华家子孙中的一员,不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一定会护着他们……你了解我,我很护短,是不是。”
      “是,我了解。”马车慢慢驾起,楚琳翘着二郎腿,窝在一角,看郡王殿下眉头深锁,一副昨天没睡好的模样。
      到达东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了,尤其显得冷,自有人送上厚实的披风。楚琳老老实实跟在自家老板后面,直到厅殿门口才抬起那颗硕大的脑袋。
      华昭说:“多日不见,太子二哥看着精神许多。”
      楚琳说:“多日不见,太子殿下看着精神许多。“
      ……
      华煊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几乎就要笑出来了……在他看来,楚琳萧莒之辈,就是京城中典型的纨绔公子,而自家四弟居然能和他们玩儿到一起去,想来也并不是什么德才出众之辈。不过倒是没想到,今儿居然能在太子二哥的小宴会上见着这位横行江湖的楚家三少爷,也真是难得了。
      华渊看着无精打采明显想要敷衍了事的楚琳,并没有露出生气的神色,这一点让三爷悄悄点了个赞——丧子丧妻一事过后,咱们的殿下也着实成长了不少。
      华昭意味深长地瞟一眼楚琳,摇摇头,径自往座位上坐下,也未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
      可以说,这场小宴会的开头还是比较和谐的。
      不一会儿,太子爷的陪客也到了,乃是如今这一位太子妃的一个娘家表兄,姓陈,名祢,子子敬,今年二十有七,据说书画丹青尤为一绝。
      汉王殿下的陪客并不特殊,就是王爷的长史,姓庄,名源,字思泉,倒好有四十岁了,于才能上似乎并不算太出众,却做得一手好诗,深受三王爷推崇……想来华康老儿也是看中这一点,才把这老头儿抛给了汉王。
      当下开宴。
      因为前线打仗,所以国家下了禁酿酒令,太子爷这里固然不缺存货,却也不能大把拿出来就喝,不过一人一壶浊酒助兴罢了……到了华昭楚琳这里,因为两人年纪都小,所以令两人共喝一壶,也没有人在意。
      酒过三巡,太子爷首先开口:“阿昭好事将近了,可有什么打算?“这是说的萧芫——太子殿下对这位弟弟最不满意的就是他成亲的对象是萧家的嫡女……本来,若是自己的长子还活着并且能够和楚家定亲也就罢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他不光没了儿子,还没了老婆。虽说如今新娶的妻子也是个美人,新生的儿子也很是可爱,终究没有原装的来的带感。
      华昭放下手中杯子,略略沉吟:“不瞒二哥,弟弟我确实有些忐忑……都说萧氏女多才而有傲气,竟不知能不能相敬如宾。“
      华渊坐在上首微微挑眉:“等成了亲,你就不是小孩子啦,夫妻相处固然重要,但也是时候该学着为父皇分担事务了。”
      “这话皇兄还是不要再提了,按照我母妃的话来说,臭小子文不成武不就,好在有兄弟帮扶,将来正好做一闲散王爷,时常睡到日上三竿,能够赚钱养家也就罢了。“
      “谁敢说你文不成武不就,你的功夫和兵法可是跟着本宫的太保学的,身子又比我好,还能什么都学不出来?若说文采,虽比不得老三诗词歌赋样样精通,骈四俪六却也该不错了,说不得还有鲁王垫底。“太子殿下这话说得笃定,三王爷却是挑眉看了看庄源。
      庄长史八风不动,吃了一口肉,眯着眼睛抬头,似乎是没有明白汉王殿下的意思。华煊泄气,转向自家二哥:“这位陈先生,看着倒是眼生。“
      太子爷也放过华昭,道:“我这一回可是跟这一位攀上亲戚了,是你们嫂子的表兄,你们叫他子敬就好,年龄并不相差许多。“
      “二哥如今春风得意,来来往往需要担心的事情也就只有西北那一件了吧……不过闵老将军征战多年,一定不会亏本儿回来的。“
      “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是那事情且还轮不到我来操心。那天,父皇留下的,都是当年跟随高祖的股肱之臣,而咱们,资历还不够。“
      “怎么着,您也是第一个能进父皇内书房的,难道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行啦,这事情还是不要说了,将士们征战辛苦,咱们就喝一杯,聊表心意,干。“
      众人举杯饮尽,独独楚琳将杯子倾到了地上……
      “首先,敬的不是那些还在辛苦点的将士们,而是那些永远也不可能再辛苦的将士们。“三爷一句话,说得太子殿下眼角一抽,陈子敬皱了皱眉,华煊搓了搓手指头,庄源和四殿下老神在在。
      紧接着,三爷干了一杯,道:“这第二杯,我就敬那些明天还要奋勇杀敌的将士。“
      华渊轻吸一口气,挤出个微笑:“楚三爽快,我也敬那些已经不能再次征战的勇士们。“
      华昭摸着空掉的酒壶:“我便以茶代酒罢,重在心意。”
      夜风渐起,有人看着东宫明晃晃的油灯,裹紧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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