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与子》东方度

9、第九个故事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林望月最害怕的，便是战死沙场，她不能死。

　　有一个人，说过等她平安回去。

　　那是个歌女，叫云儿，音如天籁，一双红酥手琴技了得，最擅弹琵琶，笑起来的时候，宛如天边的星辰，又如湖池里的莲花，纵然是为女儿身的林望月，都为她倾倒。

　　战鼓擂，烽烟燃，黄沙漫天，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刀剑撞击声，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你死我亡，只有杀戮，才能杀出一条生路。

　　三天三夜，精疲力尽，林望月以剑为拄，听着对方的鸣金声，跪倒在地。

　　沾满鲜血的铠甲，割破又凝固的伤口，这一战，他们又赢了。

　　可看这满地的尸体，赢了又如何，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

　　恍惚间，耳畔响起望安曲，那是云儿最喜欢弹唱的曲子，她说，望安望安，望卿此生长安。

　　一日又一日，蓦然回首，时间已过去三年，武功高强谋智卓越的林望月，成了大将军。

　　林望月站在城楼上，失神地望着京城方向，夜风有些凉，副将见大将军在城楼上站了许久，过去说道：“将军，明日一战，至关重要，将军早些歇息吧。”

　　林望月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翌日，林望月带着骁勇善战的将士们杀了敌军三万人，连夺回六城，至此，收复所有疆土。

　　可林望月，却失去了她最重要的东西，记忆。

　　铁箭刺穿锁子甲贯胸而过，一直跟着林望月的女大夫，不眠不休花了两天时间，才将她救活，休养了三个月，林望月才完全恢复，除了，记忆。

　　她的记忆只剩下三年，这征战沙场的三年。

　　过去的人和事，她忘得一干二净。

　　又过三月，两国议合，这战，终于结束，大军班师回朝。

　　林望月袭银铠青甲，戴玄黑缨胄，骑着一匹枣色骏马，带着大军缓缓入城。

　　目光扫过人群的时候，她看到一个身穿暗红曲裾女子，踮脚望着她身后的大军，满眼希冀一脸殷切着急，应该是在找寻亲人或者夫君吧。

　　人流涌动，眨眼间，那女子淹没在了人海里。

　　林望月收回目光，昂首挺胸望着前方，心里却在羡慕，如果有个人能这么等自己，该多好。

　　可没有人会等她。

　　进了宫，龙心大悦的皇帝，封林望月为昭安侯，并赐婚四公主。

　　林望月并不想娶四公主，她一女子，怎么能娶另一个女子为妻？

　　一日，四公主召她御花园相见。

　　那是她第一次见四公主，怀着忐忑的心去了御花园。

　　她不知道，四公主早在宫外便见过她。

　　班师回朝面圣那日，四公主认出了林望月，当即央求父皇，将她赐婚于林望月。

　　四公主站在亭中，看到一身月白锦袍缓步而来的林望月，扬唇浅笑。

　　明媚的笑容，清澈明亮犹如天上星辰的眼眸，让林望月心生熟悉感。

　　记忆里，曾有一个女子这样对她笑。

　　林望月向公主坦白女子身份，以为对方会勃然大怒，不想，四公主却对她说：“原来是此事，本宫早已知道了。”

　　当四公主对她说：“望月，你是女子，本宫也愿嫁给你，本宫可以帮你掩饰身份。”的时候，她心动了。

　　三月后，辞去将军之职的她，迎娶了公主殿下。

　　大喜那日，她在人群中又看到了那女子，含泪而笑望着自己，满眼的不舍。

　　某日，曾与她出生入死的同袍约她酒楼喝酒。

　　她又遇到了她，原来是个歌女。

　　她有个好听的名字，云儿，听人说，她每日必弹唱一首曲子，望安曲。

　　云儿抱着琵琶边弹边唱，含着浅浅笑意走向林望月，曲至高潮，林望月泣不成声。

　　一曲终了，云儿垂眸欠身施礼，“奴家云安，见过侯爷。”

　　云儿只是她的艺名，她的全名，唤作云安。

　　云安抬眸凝视着林望月，多少年过去，阿月还是曾经模样，就连哭泣的样子，都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她的眼神变得好陌生，仿佛不认识自己一般。

　　林望月掩面擦去泪水，“这曲子，唱得很好听，听着听着，忍不住落泪，我们是不是认识？”

　　听到这话，云安攥紧了手，既然想装作不认识自己，那便随了她的心吧，云安摇了摇头，“奴家怎会认识侯爷，侯爷，云儿还有事，先告退了。”

　　林望月起身喊住她，说：“我受过伤，只留下这三年的记忆了。”拉住云安的手腕，很认真地问她：“云儿，你告诉我，我曾经是不是认识你？”

　　背对着林望月，云安咬唇默泪。

　　原来，是失去记忆了，怪不得，眼神变得那么陌生……

　　云安摇了摇头，抽回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望安望安，望月云安，林望月永远不会知道，那首望安曲，唱的是她对林望月的情意。

　　望安望安，最后，竟是忘安。

　　那便，一辈子都忘了我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望卿此生长安，和第七个故事将军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