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关系》燃燃燃

6、真实的你

　　鞠婧祎发现这几天李艺彤的情绪不对。

　　她又变得沉默寡言了，排练时板着一张小脸，看起来十分严肃。

　　队长冯薪朵曾说过，队员心情不好不用问，去贴吧一看就明。于是鞠婧祎在闲暇时，打开贴吧，熟练的进入了后花园。

　　找到最近的热帖一浏览，瞬间就明白了。

　　据贴吧说，不久之前，李艺彤在微博上给卡黄后援会发了一条生日祝福，并且放了一张她和黄婷婷的合照。

　　这个行为瞬间就引爆了粉丝圈，开始是cp党欢天喜地的说这是卡黄复合的迹象，马上就有两方的唯饭对cp粉进行攻击，说她们想太多，三方吵架，越炒越难看，最后有些情绪激进的粉丝把矛头上升到两个小偶像身上。而因为这条微博是李艺彤发的，攻击的重点大都打在了她，说她贴，说她不要脸，说她反反复复幼稚可笑，说她强拉阿黄炒cp，吃相太难看。有很多一看就毫无意义的责难甚至得到了许多人的点赞，甚至评论说建议私信转发李艺彤。

　　鞠婧祎看着这些人觉得非常可笑。

　　2000块钱一条生祝，你买了，我就必须要发，这是工作，并不能代表什么。

　　而试图冷淡放置几个月，让那些事随风而去的傻家伙，再次倒在了她当初一手培养出来的“喜爱”之下。

　　看着那些cp粉们一个个真情实感的分析表白，卡黄绝对是卡对黄的超强单箭头，友谊以上，暧昧以下，她们隔着屏幕都闻到了单恋的酸臭味。拿自身经历举例子啊，引用科学研究啊，说佛洛依德啊，看她们一个个说的煞有其事，本来看着玩的鞠婧祎都忍不住好奇了起来，找到了李艺彤的微博从1月份开始看。

　　看来看去，除了对这家伙段子手的能力深感佩服以外，鞠婧祎发现了一件让她很惊讶的事情。

　　这家伙的微博上，很少提到鞠婧祎的名字。

　　也不是说从来不提，有些工作的宣传啊，说别的带到了啊，队友的她去回复啊，这些都还正常。可是她几乎没有正儿八经的发过两个人的合照，说说她们俩之间的趣事。

　　明明那个“与青韦的私人时间”文件夹已经有好多照片了。

　　鞠婧祎一怔，这家伙，不会是说真的吧……

　　深吸了一口气，鞠婧祎扶住了额头，这家伙送她的小猫手机吊饰，台湾的猫，塞班的猫，鞠婧祎都在微博中说过。就连花瓣公主大作战这么中二的事情，鞠婧祎也在微博中提到过。

　　因为这是生活中的一部分，没有刻意去避讳，想到了就发了。

　　而这个家伙，因为曾经的那件事，竟然避讳至此吗。

　　至于吗。

　　因为搞清楚了这只是粉丝的胡乱歪歪，鞠婧祎相信这家伙能处理好她自己的心情，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面对李艺彤的种种怪状也不以为意。

　　结果事实证明，鞠婧祎错了，她高估了那家伙的承受力。

　　连续几天，鞠婧祎都发现李艺彤在吃药。

　　药片在这些女孩中不稀奇，各种维生素片，还有因为学业和工作来回奔波造成的身体问题，吃饭不规律造成的肠胃疾病，基本每个女孩身边都会带有一两瓶药片。

　　可是谁吃，也不会像这家伙一样一把一把的吃。

　　今天的李艺彤特别奇怪，她已经吃了一把了，竟然又倒出了一把，准备继续吃，鞠婧祎走了过去，低声询问：“你在吃什么？”

　　“荨麻疹的。”这家伙把胳膊伸出来给鞠婧祎看，上面零星有几块红斑。“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起了这东西，马上就握手会了，总要消了才行，要不太难看了。”

　　鞠婧祎拿过她的药瓶，上面写着一日三次，每次4片，可是那家伙刚刚那一把至少有□□片，而且她起码已经过量服药好几天了，鞠婧祎皱着眉头，举着药瓶对这家伙说：“上面说一次4片，你为什么吃那么多？”

　　“它一直也不消，我想多吃点快点消。”这家伙把胳膊往身后藏。

　　“你不如打针去试试？”鞠婧祎把她的手拽了过来，仔细瞧，乍一看不打眼，不过要是握手会这么近的距离，确实不太好看。

　　“我去问过呵呵姐了，她说荨麻疹只能靠自己消，打针没用。这药还是她给我推荐的呢。”

　　鞠婧祎皱着眉，把药瓶还给了李艺彤，看着她又吃了一把药片，最后还对鞠婧祎作出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虽然无奈，却只能接受。

　　而放任的后果就是，握手会的第二天，这家伙的两只手腕都变得又青又肿。

　　鞠婧祎陪着她来到医院，大夫讯问后，十分生气的斥责她们，药怎么能乱吃呢？过量服药是要洗胃的，严重的还会呕吐昏厥休克乃至危及生命，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这家伙被吓得够呛，面目苍白，一脸惊恐。

　　最后大夫给她们开了一管药膏，说皮肤青肿是身体的过激反应，可以擦这种药膏来缓解。不过要是这几天还有其他不适，比如呕吐恶心头痛等等，一定要来医院。千万不能自己再瞎吃药了。

　　一直回到寝室，这家伙还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她靠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青韦啊，你说我不会就这么死了吧？我要是因为这个死了，到时候我的墓志铭上就会写，该少女在滥用抗生素的年代死于过量服药，为整个社会的医药安全意识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觉得我能上教科书。到时候咱们的子子孙孙会指着书中的插图说，看，这傻逼就是我祖宗！哎，不知道插图会选公式照还是私服照——唉，青韦，轻点轻点，疼！”

　　“闭嘴。”鞠婧祎正专心致志的给她的手腕抹药，本来这家伙说她自己能干这个事，不过大夫说药膏抹上去的时候需要按摩，能把青肿揉开了是最好的。于是鞠婧祎就做了这个好心人。

　　可是这家伙也太聒噪了，在医院的时候被医生吓的静若鹌鹑，回到寝室可能是心态调整好了，口若悬河，喋喋不休，净说些不着调的冷笑话，吵死人了。

　　“你让我说话吧青韦，你揉得我好疼，我说说话还能分散一下注意力……”这家伙可怜兮兮的说。

　　“这样呢？”鞠婧祎轻了一点。

　　“还是疼。”

　　“这样？”

　　“疼。”

　　“这样？”

　　“疼。”

　　“这样？”

　　“这样好，不疼了！”

　　“好个鬼，这么轻怎么揉的开！”鞠婧祎瞪了这家伙一眼，不过看到她那皱成一团的小脸，还是尽可能的放轻了手劲。“我觉得医生说的对，以后啊，再有这种事不能再乱吃药了，实在不行缠上一圈纱布，或者跟公司申请一下换一件看不到的衣服穿。”鞠婧祎主动找了一个正常的话题来陪她聊天。

　　“先不提公司能不能同意，我要真的这么做了，穿着和大家不一样的衣服或者缠着纱布，第二天肯定就会有无数的帖子来教我做人。‘别的人都能怎样怎样，怎么就你这么娇气，李艺彤偶像失格。’”这家伙是用笑嘻嘻的语气说的。

　　鞠婧祎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因为她说的都对。

　　偶像这个职业啊，开始的时候鞠婧祎也不懂，也说错过话，做错过事，后来被骂的多了渐渐就明白了，所谓偶像的准则就是，你不能胖，不能丑，不能生病，甚至不许不开心。有苦你自己憋着，有泪你自己咽着，绝对不能放到台面来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必须要微笑，哪怕你知道正在和你握手的这个恶心家伙每天都写私信骂你是个婊子，当他排队过来报上id的时候，你也必须鞠躬点头，主动伸手的表达感谢。别说交男朋友了，和一群朋友聚会，只要单独和某个男性合影了，等着吧，绝对是沸反盈天的怒斥。

　　粉丝们对偶像巨大的爱，反面就是对这些少女超绝的控制欲。

　　所以少女们，只要是想做偶像这个职业，就必须要懂得如何讨好粉丝，他们喜欢看什么，讨厌看什么，每个成功的成员都心中有数。

　　看着鞠婧祎没说话，这家伙又开始自顾自的说起来了：”我知道我的粉丝受众都是群什么人，我说过我很聪明的。他们眼中的我，乐观，积极，向上，幽默，风趣，好笑。他们喜欢看我自黑，也喜欢打趣我。他们都认为我有一颗大心脏，我胸怀宽广，坚强勇敢，说我什么我都不会生气，因为我就喜欢自黑嘛。“

　　鞠婧祎觉得掌中这只青肿的手腕有些轻轻发抖，她抬眼瞄了一下那家伙，那家伙语气云淡风轻，嘴角也还在带着笑。

　　鞠婧祎动作更轻了一点。

　　”你知道吗青韦，我有时候半夜睡不着觉，就去贴吧去微博刷贴，经常能看到我的粉丝，是真的粉丝，我认识他，在微博转一些我丑爆了的黑图。好吧，大家开心，我也无所谓。还有许多粉丝呢，说李艺彤每天那么快乐，她不需要太高的名次，不需要公司太多的资源，她自带流量，卡推们陪着她一起疯一起笑就足够了。好吧，我竟然理解了他们的本意，他们是在夸奖我对吧。还有一些呢，每天刷李发卡又痴汉谁了，李发卡又爱上谁了，李发卡又抱谁的大腿求复合了，虽然我的形象总是看起来很屌丝，不过我也懂，她们也是爱我的。还有一些呢，每天在微博说爱我，可是不停的私信教我做人，我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不好……我知道，他们也是希望我能更好。“这家伙手抖的不行，明明是十分心酸的事情，她却一定要用云淡风轻的样子说出来。就好像，她一点都不在乎，一点都没有受到伤害。

　　鞠婧祎叹了口气，把涂好药膏的手腕轻柔的缠上了一圈纱布，接着抬起头，望着这家伙的眼睛，认真的说：”你在我这里，想哭的时候不用笑。“

　　李艺彤开始时嘴角还是向上的，一脸我在讲笑话哈哈哈的傻白甜模样，就如她在舞台上，在镜头中，在成员的讲述间，甚至在鞠婧祎大多数的记忆里，都是，这副模样。

　　而此时此刻，鞠婧祎突然在这张永远傻白甜，永远笑嘻嘻的模样下，看到了另一张面孔。

　　鞠婧祎的眼神或许是太过温柔，也或许是太过笃定，对视了半响后，李艺彤的嘴角逐渐拉平了。

　　又叹了一口气，鞠婧祎没想到这家伙的另一副面孔，是如此的倔强。鞠婧祎伸出手，主动把这家伙揽入怀中，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背，轻轻的说了声：”乖。“

　　五月的上海，天气已经很热了。

　　寝室开着窗，窗外正对一颗茂密的大树，一阵风儿吹过，树影摇晃，哗啦啦，哗啦啦，宛如涛声。

　　而鞠婧祎也确实感到了自己的领口被什么打湿了。

　　鞠婧祎又叹了口气，她觉得今天一天叹气的次数都赶得上去年一年的了。她把怀中的人用力抱了抱，摸着那家伙明显的蝴蝶骨，有些惊讶，不经意间，这家伙已经这么瘦了。

　　”青韦啊，我好疼……“这家伙带着哭腔。

　　”哭出来就不疼了，过几天就不疼了。“鞠婧祎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这家伙的脊背。

　　”我要是一哭，大家就不喜欢我了……大家希望我永远是个小太阳……“这家伙抓着鞠婧祎背后的衣服，尖尖的指甲刮得她后背有些痛。

　　”不会的，起码在我这里不会的。“

　　”我不能任性，不能发脾气，也不能对大家有要求，大家喜欢的是那样的我……“这家伙抽抽嗒嗒，哭的直打嗝。

　　”最起码，你可以在我这里哭。“鞠婧祎并不懂得怎么安慰人，也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她只能用最朴素简单的词语表达她的内心。

　　”这样不正能量的我，你也会喜欢吗？“这家伙抬起了头，刘海都飞到天上去了，露出很囧的八字眉，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大眼睛圆溜溜水汪汪，小鼻尖通红，嘴巴瘪瘪的，怯生生的眼神太像一只小狗了。

　　鞠婧祎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巾，直接夹住了她的鼻子，”擤鼻涕。“

　　噗——这家伙听话的跟着用力。

　　鞠婧祎抬手把鼻涕纸扔进了窗边的纸篓，刚想说话，突然发现两个人距离太近了，几乎算的上是鼻尖贴鼻尖。鞠婧祎往后靠了靠，又抽出一张纸巾，温柔的擦着这家伙脸上的泪水，轻轻道：”我说了，在我这里，你想哭的时候不用笑。“

　　这家伙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最后说：”青韦总是这么不坦诚。“

　　鞠婧祎又抽出一张纸巾，”我怎么不坦诚了？“

　　”你就直接说你喜欢我不就好了~“眼泪还没擦干呢，这家伙又摆出了那张带点小聪明的傻笑。

　　”我才不喜欢你，全世界都知道卡黄虐恋情深。“鞠婧祎难得的调了一下皮。

　　果然把这家伙惊住了，她怔怔的样子，微张的双唇，让鞠婧祎忍不住摸了下这家伙的头，一个人，为什么气质这么像狗呢……这话太像骂人的了……

　　这家伙瞬间脸就涨红了，伸出手，指着鞠婧祎，半天说不出话，”你你你！“憋了好一会，”这也就是青韦你，换个其他人，谁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早就黑脸了！你别胡说八道，我和阿黄你还不知道吗，我们清清白白可昭日月！“

　　”那你脸红什么？“鞠婧祎靠着墙歪着头问。

　　”我我我，我没想过你能问出这么无聊的问题！“

　　”为什么无聊的问题就脸红？“

　　”我们什么都没有啦！你才虐恋情深！“

　　”什么都没有你脸红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

　　”为什么无聊的问题就脸红？“鞠婧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独特的魔性笑声突破天际。

　　”青韦，我才发现，你这个人真是坏透了!“

　　两个少女打打闹闹。

　　一阵风，把窗外四季桂的一些花瓣吹进了寝室，飘落在各处，床上，桌上，地板上，渐渐的，让屋子里蕴腾起一丝淡淡的甜香。

　　鞠婧祎扒着自己的衣服给李艺彤看，你的长指甲刚才把我的后背都挠破了。

　　李艺彤肿着两个大眼睛坚决不道歉，革青韦你这人这么坏，那是报应！

　　一个，抛开了完美偶像的假象，任性的，使坏的，作弄着同伴。

　　另一个，甩掉了永远不会发脾气傻白甜的面具，大声斥责着同伴，各种黑历史都往外说。

　　只在你面前，才是最真实的我。

　　只在你面前，想哭的时候，可以不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