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关系》燃燃燃

10、真实与现实

　　悠闲的假期总是结束的很快，鞠婧祎回到上海的时候，李艺彤和何晓玉真的来机场接她了。

　　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鞠婧祎有些无奈，不管她们怎么说——我们就在附近，顺路——她还是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李艺彤的腰。肯定是这家伙的主意。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忙碌的工作，公演，综艺，杂志，发布会，看着毫无空隙的行程单，鞠婧祎有一种是不是我们红了的错觉，可是理智告诉她，并没有。

　　叫不出她名字的主持人，非常简陋的表演场地，一看就是没有做任何功课的提问，丝毫不重视她们的工作人员，其实有时候去出外务，比起单纯在剧场公演，更能体会到做一个偶像的艰辛。

　　不过，这一切的不愉快都有一个人可以去倾述甚至陪伴。

　　鞠婧祎最近的很多外务都是和李艺彤在一起，虽然多一个人并不会对处境有什么改善，不过有她站在身边似乎会更有勇气一点点。并且有时候她还是挺有用的。

　　主持人或无聊或尖锐的问题，鞠婧祎不想说或说不出的时候，把话筒递过去，那家伙总能一本正经的乱诌一通，还很吸睛。虽然她颤抖的身体出卖了她也很紧张的事实，可是这种板着脸努力表现认真救场的样子，还真是帅极了。鞠婧祎用手一下下抚摸那家伙的脊背，安抚她的紧张，心里面给她打了漂亮的高分。

　　还有一次，鞠婧祎在商场表演结束的时候衣服丢了，那家伙脱下了她的大衬衫，执意要鞠婧祎穿上。鞠婧祎问，你不冷吗？她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摇头说不冷。鞠婧祎拒绝，说我不穿。那家伙竟然生气了，鞠婧祎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生气，坦白讲，鞠婧祎那一瞬间害怕了。不是怕她，而是怕她不开心。她十分严肃的说，我里面的衣服可以直接放在外面穿，可是你这件小吊带，村里的小妹都穿不出门。最终，鞠婧祎屈服了，一方面是她说的有道理，另一方面是她的眼神太坚决。

　　鞠婧祎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想想这段日子，惊讶的发现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竟然已经这么依赖，信任这个家伙了。

　　想来想去，发现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竟然在其中找不到任何一个记忆深刻的节点——在这之前是怎样，在这之后突然变成怎样。

　　正在想着，她就来了。

　　“青韦，我有一个很厉害的脑洞，我给你讲讲。”她一坐下来，就叽里呱啦开始说，她要拍一个小片，一个很搞笑的小片，三个人物，她自己，鞠婧祎，何晓玉。

　　认真听她说完后的鞠婧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同不同意参加，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说，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她一怔，“为什么这样说？”

　　鞠婧祎靠在床上歪着头，“要总选了，你这个东西要是拍出来应该会火，你刚刚说你都找到人帮忙拍摄剪辑了，万事俱备，只欠女主角，那么多和你玩的好的人，为什么选我？”

　　“你不愿意吗”

　　“不许转移话题。”

　　“这个有什么好说的呢？”她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我觉得这个角色很适合你，我也很喜欢你，我们是朋友，当然有想法先找朋友啊。”

　　鞠婧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在李艺彤进门之前她的心底曾诞生过很黑暗的想法，虽然一瞬间就被她的理智否决了，可是有些事一旦想到了，就很难不继续去琢磨。“马上就要总选了。”鞠婧祎重复道。

　　“是啊。”那家伙点点头，露出一个沉重的表情。

　　斟酌再三后，鞠婧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你没有想过去找阿黄拍这个吗？”

　　那家伙完全怔住了，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更圆，一脸的不知所措以及茫然，“为什么？”

　　鞠婧祎此时有些恼怒她的蠢，一定要把很多事说的那么直白，“马上就要总选了，算上拍摄周期以及制作时间，你这个小片应该就是在总选之前上，一定会带起一波热度，我们拍当然不错，不过从利益角度看，你去找黄婷婷，应该会获得比和我更大的收益。”鞠婧祎说的很平静。

　　那家伙沉默了好一会，神色从茫然到思索到惊讶到愤怒，她的小脸一瞬间涨红，声音尖细到几乎可以算鸣叫：“你是说我在跟你炒cp赚钱要票？”

　　鞠婧祎无奈的扶额，“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以对你来说最有益的角度帮你分析。你帮我带流量，我怎么会不开心，我当然愿意拍。可是这不是最优选择。”

　　“你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看的很商业好吗？”那家伙眼睛都红了。

　　鞠婧祎也有些烦躁了，“你能不能冷静点好好说话？我们是偶像，是摆在橱窗里的人，我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有无数双眼睛去窥探，无数双耳朵去监听，我们就是商品，顾客们喜欢我们台上光鲜亮丽的样子，可是他们也更爱寻找我们台下的私生活。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私人时间，所有的一切都是表演时间，你懂吗？”

　　“所以你认为我们就是炒cp喽？”

　　鞠婧祎紧紧抓着枕头，她心里有一股火在往上冲，不过理智还是让她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李艺彤，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你为什么一直抓着这件事情不放？我们就因为是朋友，我才会跟你说这些话，出了这个门，我跟谁这么推心置腹的说过话？”看着那家伙依旧小牛犊似的表情，鞠婧祎也逐渐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是谁想到总选就整夜的睡不着觉，是我吗？是谁抱着我哭，说外务多了没时间写微博，大家会不会不喜欢她了，是我吗？是谁握手会后特别低落的哭着说，有饭说因为她的微博入坑，结果转推她人，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除了写段子一无是处，是我吗？”鞠婧祎一口气说完这段话，看看那家伙含满泪水的双眼，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那家伙盯着鞠婧祎，十分倔强的忍住眼泪，她先是仰着头深吸了口气，然后努力控制着语速慢慢的说：“我承认我玻璃心，我就是在乎，可是这跟我找你拍片子有什么关系你让我去找阿黄，先不说她愿不愿意，首先我就不愿意，我就是想找你拍，这个事情为什么让你搞得这么复杂？”

　　鞠婧祎冷笑道，“你还是不明白，这个生活中心并不是与好朋友一起嬉戏的游乐场，而是一个你死我活的修罗场，最高的位置只有一个，每个人都要向上爬。我去年第四你第六，我们肯定要逐年努力往前走，走到最后能走到哪里去？还不是那个唯一的位置？你想要交朋友，你不想活的那么商业那么功利，可以啊，可是以你这种在意的要死的性格，你的友情又能持续多久？”

　　鞠婧祎的眼睛也有些不舒服，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低着头掩饰自己的眼眶。

　　“你的意思是我想要和你做朋友很蠢是吗？”那家伙的语气很平静。

　　鞠婧祎痛恨李艺彤此时的平静，也痛恨她自己此时的不平静。

　　她恼怒李艺彤蠢笨的天真，也恼怒自己幼稚的冲动。

　　有些话，大家或是心知肚明或是懵懂无知，不论怎样都不该摆在台面上来说，一旦这层温情的遮羞布被撕扯下来，必定带着血，沾着肉，连着骨，触目惊心，血腥可怕。

　　赌气也好，心底的真实答案也罢，鞠婧祎扭着头说：“这个地方就没有什么朋友，都是你死我活，哪来的友谊？”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鞠婧祎转过头，看着李艺彤的眼睛，缓缓地说：“同事。”

　　当李艺彤摔门而去，鞠婧祎这才慢慢的用松软的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她的心里有些难受，同时还有一些如释重负。

　　她知道她跑题了越线了，可是有些话她想说很久了。

　　虽然两个人相处起来好像那家伙总是让着鞠婧祎，可是二人心知肚明，鞠婧祎才是这段关系的支点。因为她更坚强，更理智，更自信。

　　那家伙总是在鞠婧祎这里展露脆弱，她的无助，她的不安。看起来她有多么让着鞠婧祎，实际上她就有多么依赖鞠婧祎。

　　每当那家伙说，青韦，你有在意的事情也可以跟我说啊，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鞠婧祎心里都会浮现同一句回答，我在意的就是你这句“我们都是朋友啊”。你这么蠢，又这么脆弱，你到底知不知道在这里做朋友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是鞠婧祎一次都没说过，因为她是有理智的女人。一切太平无事，何必戳人伤疤。

　　这件事，就像一粒种子，埋在鞠婧祎的心头，有机会就往上冒一冒，越是临近总选，大家的压力越大，这棵幼苗就越是疯长。

　　就是把你当成了朋友，才会恐惧你面对那些血淋淋时会承受不住。

　　砰——

　　一声门响，鞠婧祎探出头向门口望。

　　“青韦，我们谈谈。”那家伙又进来了，除了眼睛很红，脸上看起来很清爽，似乎刚刚洗过澡。

　　鞠婧祎坐了起来。

　　那家伙坐在了床沿，抿了抿嘴角，手指无意识的搓着，眼睛并没有看鞠婧祎，“我刚才回去想了一下，我觉得我们两个刚才在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我在怀疑你没把我当朋友，质疑我拉你炒cp。你想让我获得更多商业化的成功，并且担心我像以前那么蠢。”她抬起头，望过来，眼神晶晶亮，“对不对？”

　　她的总结听起来很粗糙，可是大方向是对的，鞠婧祎谨慎的表达了同意。

　　“呐，我们一样一样说。我先说，然后你说。好不好？”这份淡定自如的气势，让她掌握了谈话的节奏，鞠婧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首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认为我去找阿黄会获得最大收益，确实喜欢我们两个站在一起的人很多，可是不喜欢我们两个站在一起的人同样很多。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想要和谁站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如果我是一个追求商业的人，在当初公司说要推我和阿黄的时候，我就不会拒绝。所以我的选择，并不是以功利性为主导的。”鞠婧祎想说什么，被李艺彤用眼神制止了，“你先听我说青韦，我没说完你不许插话。”

　　鞠婧祎被李艺彤前所未见的强势震慑住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觉得我太天真，做偶像怎么可能不功利，所以我只是说了不是以其为主导。”那家伙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我的那些长微博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因为我研究过大家喜欢什么。我知道怎么能招人喜欢，可是我知道不代表我必须全部按照那样去做，对不对？我也说过，有表演时间，私人时间，该给大家看的，我也会让大家开心，可是没有必要每件事都那么功利。我承认我脆弱，没有自信，玻璃心，总是悄悄的哭，我在意这份工作，这个职业，以及大家对我的喜爱，可是我同时也在意你，在意我的朋友，我知道哪个更重要，也明白如何去平衡它们。好了，我暂时说完了，你有什么问题吗？”

　　李艺彤说的非常流利，似乎早就打好腹稿。这话有些绕，鞠婧祎乍一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在灼灼的注视下，摇摇头。

　　那家伙笑了，呲出一口小白牙，继续说：“那我们来说说你的事，我问，你答，好不好？”

　　鞠婧祎犹豫的点了点头，她觉得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好像换了一个灵魂似的，既熟悉又陌生。

　　“你不介意我和你的cp对吗？”

　　轻轻的点头。

　　“你也明白我没有故意在炒对吗？”

　　点头。

　　“我是你的朋友对吗？”

　　对视了片刻，极小的幅度，鞠婧祎微微颔首。

　　那家伙的笑容变得更大了，“你很喜欢我对吗？”

　　鞠婧祎没有动。

　　“你不说我也知道。”那家伙眉眼弯弯，“所以现在整个事情很清楚了，我对你是误会，你对我是误解。”

　　鞠婧祎不置可否，依旧没有动作。

　　“所以整个事情的根源就是你担心我，担心我像以前那么蠢，担心我受伤害，对不对？”

　　鞠婧祎迟疑片刻，“你确实很蠢。”

　　“是是是，我承认我蠢。不过其实这件事和人家阿黄没有半点关系，你最开始扯人家居心何在？”那家伙承认自己蠢，脸上却露出我最聪明的表情。

　　鞠婧祎扭过头，不理她。

　　那家伙直接用手握住鞠婧祎的下巴，转了过来，笑嘻嘻的说：“所以其实是青韦你吃醋了对不对？”

　　鞠婧祎从没有被人这么握住下巴过，有些恼怒，抬起手拍落那家伙的手，斥责道：“滚开。”

　　她不以为意，依旧笑嘻嘻的说，“我以前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不过青韦你自己说，你都提过多少次了，没事的时候就用这个开我玩笑，你是卡黄饭头吗？”

　　鞠婧祎瞪她。

　　“其实你们两个人确实有相像的地方，比如同样都很有女孩子气，都很漂亮，性格都很成熟，都十分倔强，有事情喜欢闷在心里不说。以及开始都对我十分冷淡。”

　　鞠婧祎冷哼了一声：“所以我就是替身喽？”

　　那家伙本来是低着头说的，闻听此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转过来竟然抬起手摸了摸鞠婧祎的头，用十分无奈的语气说：“青韦啊，你还真是——”

　　鞠婧祎恶狠狠的打掉她的手。

　　“我说你们相像，就是想说我确实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但是你们对于我来说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不论是早一点，还是晚一点，在冥冥之中，我迟早都会喜欢上青韦，努力的想做你的好朋友。阿黄呢，其实我们现在关系也还不错啊，当初就是我自己中二我自己蠢，受不了我的一腔赤诚被人当作故意炒cp。一时鬼迷了心窍，搞得大家后来都很尴尬。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希望能和阿黄成为朋友，我希望能和全世界都成为好朋友。不过呢，青韦永远都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我不想去比较，可是青韦见过我最狼狈最难看的样子，也见到过我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以及愿望，了解我最本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有青韦，能看到这么多样的李艺彤，我也只愿意让青韦看到藏在最深处的那个我。”那家伙的脸颊微微有些红，她这一番话都是低着头说的，并没有直视鞠婧祎的双眼。

　　鞠婧祎靠在床上，歪着头看着似乎有点窘迫的她，突然觉得这个气氛十分奇怪，她跟别人关系怎么样，有什么好来解释的。

　　更奇怪的是，鞠婧祎竟然因为这番话感到有点含羞。

　　鞠婧祎清了清喉咙，打破了这个奇怪的气氛，“什么时候开拍？”

　　人们喜欢真实，又怀疑真实。所以在真实与不真实之间，人们往往屈从与现实。

　　现实永远比真实更有话题性，因为现实最容易与利益沆瀣一气。

　　而利益呢，就是人造的美，用虚假来满足人们对美好的渴求。

　　利益可以去冒犯真实，于是就诞生了一种为了呈现“被需要的观看”而制作的真实，它的名字叫做——可以面对面的偶像。

　　这是一个修罗场，也是一个绞肉机，许许多多的女孩被投入进来，扮演着不真实的自己，有的被这种巨大的压力打垮黯然离去，有的被虚假的喜爱迷失了自己，成为被众人惋惜的对象。

　　每个人都心事重重又都要表现的了无牵挂，目光热烈其实眼神冷漠，只需要欢呼，不需要追究。

　　而在现实这种压力之下，依然能够有着逼视真实的勇气，眼神清明，遵从己心，是多么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