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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奉母 ...

  •   该冉上辈子读的是治国之道,对于做生意的事也一窍不通,能做的便是替她捶背洗脚,管束该御书,打理着这个院子。

      柳禾容做的是布匹生意,经过几年的经营,家里也算小富,在这汝城之中有一座府邸。

      丈夫是疯的,儿子是傻的,因为人多嘴碎,所以这府里只有个老管家。老管家叫福伯,是个憨厚的小老头,每天在院子里晃着,唯一的职责就是不让该御书出门。该御书在树下唱曲,福伯就在一旁剪枝,该御书在房中睡觉,福伯就在门口扫地。

      "福伯,你吃饭了吗?"

      "少爷,您这身衣服真精神。"

      "福伯,你先歇着吧。"

      "少爷,老爷在那里,老奴看着呢。"

      两人便这样各说各的,原因无他,因为福伯是个聋子。

      该冉朝着福伯鞠了一个躬。他在京城书院读书的时候,他的母亲会定期给他一些银钱,只是到了后来,母亲病了,布庄倒了,生活异常困顿,这位老人家竟然拿出自己的月钱给了该冉。这些,该冉都是从母亲留给他的书信里知道的。他拿到这封书信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世了。

      "少爷,您可是扭着腰了?"福伯吓了一跳。

      该冉:"……"

      该冉站直了身体,对着福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便拉着该御书进了屋。

      该冉首先打理的就是该御书。该御书对那些脂粉似乎有特殊的偏执,每日都要将自己涂得惨白。该冉知道,他的母亲始终是爱这个男人的,该御书的吃穿用度都是十分考究的,就连那身红衣和胭脂水粉,怕也是她亲自挑出来的。

      重生一次,该冉对该御书的恨淡了一些。他唯一想的是他的母亲能够过得开心,他母亲喜欢的事,他都会去干。

      很意外的,该御书这个疯子格外地听该冉的话,而且还有些怕他,两人在一起,该冉倒更像父亲。

      该冉将他脸上厚厚的白粉抹去,一张清秀的脸渐渐显现出来。眉目很浓,皮肤白皙,鼻梁高挺,该御书生着一副好相貌。该冉盯着该御书的额头看了很久,他的额头光洁,但是却隐隐有些发黑。

      经过四五天的整治,该御书终于大变样。青年一身轻衫,如墨的黑发束了起来,清秀的脸上不染一点脂粉,如果他不张嘴也不笑,那和书院里的先生没什么区别。

      该冉做的这些事足够柳禾容炫耀上半天。柳禾容像是突然年轻了十岁,每日脸上都挂着笑容,被苦难磨砺的脸隐隐有了豆蔻年华时的光泽。如果不是有人上门找麻烦时,柳禾容露出那悍妇的姿态,店里的伙计们几乎要以为老板娘换了一个人了。

      该家的傻子突然不傻了,会说话了,而且十分孝顺,每日还替他娘洗脚。这样的事,那李家的小才子都没做过!

      很快的,邻里都知道了这件事。不过许多人都是半信半疑的态度,心中想着莫不是柳禾容妄想过度将那假的当成了真?

      该冉在外面走了一圈,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重生前,该冉本就是有名的鸿儒,即使身体变小了,但是那浑身气质仍在。该冉一身白色长袍,双手负在身后,年纪虽小,却是一身浩然正气。

      “那不是该家的傻子吗?该柳氏不是一向将他藏得紧吗?”

      “看那样子,难道真的不傻了吗?”

      “不如去试他一试?真看不惯该柳氏那嚣张的样子!”

      该冉抬起头,便看到两个妇人走到了他的面前,一个满脸堆着笑,将一块黑漆漆的饼递到了他的面前:“该家小子,这饼给你吃。”

      黑色草饼,专门用来喂养牲畜的。

      该冉伸手接了过来。

      那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流出的意思十分明显—果然还是傻的。

      该冉突然伸出手,递到了那个妇人面前:“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圣人言尊老,大娘,我不饿,您吃。”

      那妇人脸上的笑意凝固了。她本是年轻妇人,却被冠上了“大娘”的称号,围观之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妇人转身便要离去,该冉的小身躯已经挡住了她的去路,双手捧着草饼,递到她的面前。

      “你为什么不吃?莫非这东西不能吃?!你在这里下了毒?将有毒之物赠予他人,便有谋财害命之嫌,按大成律法,你此等行径该入狱审判!”该冉做了十多年的官,虽是文官,但是气势却在。

      李氏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赶紧辩驳道:"我没有下毒,你在污蔑我。"

      "那请你吃一口证明自己的清白。"该冉步步紧逼。

      李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众人围在中间指指点点,最后愤怒之下只能拿起那草饼用力地咬了一口。

      "我没有下毒,这便是证明。"李氏青着一张脸道。

      "大娘,对不起,是我误会您了。"该冉真诚道歉道。

      李氏瞪大眼睛,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孩耍得团团转,偏偏无可奈何,只能将草饼往地下一扔,便怒气冲冲地走了。

      人群很快散去。该冉依旧负手站在原地,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那眼中却无甚笑意。

      褚岫说过,该冉这人看似文弱书生,其实骨子里硬得很,并且十分记仇,爱憎分明。要折断这小书生的腰,他用了最残酷的方式。只是最后,还是该冉赢了,他用自己的死狠狠地打了新皇一耳光。

      该冉盯着地上的草饼看了半晌,便踏着那草饼离开了。

      该家小子不是傻子的事很快在整个汝城传开了。李氏给食意欲羞辱反被羞辱的事,柳禾容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那人说的惟妙惟肖,柳禾容听完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该家和李家是宿怨了。两家本是邻居,柳禾容是官家小姐,而李氏则是小贩之女,当初该家夫妇恩爱的时候,李氏本就十分嫉妒他们,后来该御书和男人私奔了,李氏便赶紧踩上一脚,第二日,半个汝城都知道该家的丑事了。再后来,李家出了个聪明的小子,该家却多了个傻子,李氏更加趾高气昂,见人便要提起这事。

      这仇恨累积下来,柳禾容与这李氏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见面便要厮打。柳禾容虽然强悍,但是终究少了几分底气,和李氏的争夺都处于下风,便这样受了李氏三四年的气。

      她的崽崽,终于给她出了一口气。她的崽崽,也会护着她了。

      这个下午,哺食之时,一家三口终于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往日里,凡是有该御书在,该冉是绝对不会上桌的,而该御书坐不了多久,便会开始唱起那些戏曲来。再到后来,三个人便分开用餐了。

      这顿饭是柳禾容亲自做的,看着身边坐着的丈夫和儿子,柳禾容又悲又喜,她觉得自己就像在做一场美丽的梦。

      该冉坐姿端正,吃饭的时候也是细嚼慢咽,一言不发,极有教养。柳禾容一直在替该冉夹菜。而该御书,手里捧着一个碗,用眼睛偷偷地看该冉,当该冉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该御书又欲盖弥彰地转过了脑袋,朝着其他地方看去。该冉垂着眸,将母亲夹的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便突然抬起了头,该御书来不及躲开,便被该冉逮了一个正着。

      该冉放下了筷子,板着一张小脸盯着该御书。该御书像是犯了错误一般,认错似地低下了头。两人之间的相处,该冉更像父亲,而该御书则像一个孩子。

      “好好吃饭。”该冉的声音有些冷。

      该御书埋头开始吃饭。他有时吃的急了,就感觉到一股冷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于是连忙细嚼慢咽起来。该御书这顿饭吃得十分难受,又不敢下桌,一碗饭细嚼慢咽下吃完后便落荒而逃了。

      柳禾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景楼该郎,一曲风流。

      记忆里的男人穿着一身青衫,黑发如墨,眉目若画,一双凤眼中有诉说不了的风流。旧年岁月里风流而优雅的该郎,如今却成了这副样子。

      “母亲,您希望他好起来吗?”该冉突然问道。

      柳禾容从记忆中回神,眼中闪过一道希冀的光,不过那光芒很快消失:“已经五年了,如果他能好,早就好起来了。”

      该冉的脸上闪过沉思的表情:“娘,我觉得他不是疯了,而是中毒了。”

      柳禾容身体一震,惊疑不定地看着该冉。

      “印堂发黑,痴而不傻,小孩子心性。”该冉道,“儿子知道有一种毒,可以让人变成这个样子。”

      疯癫之症难以治愈,而中毒却可能有解毒之法。

      “那可有解毒之法?”柳禾容有些急切地问道。

      “有。”

      “怎么解?”

      “需要等一个人。”是等,不是找。那位先生神出鬼没,居无定处,根本无处寻找。

      柳禾容惊喜之后,又觉怪异:“崽崽,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呢?该冉的神思有些飘远。

      因为他也中过这样的毒。褚岫恨他至深,刺杀他一直未果,有一次终于有了机会,却没有杀他,而是对他下了毒,让他疯疯傻傻,心思如稚儿,还将他养在身边,贴身照顾着。

      有人说大将军对他甚好,事事亲为地照顾他,有人说大将军有意笼络他,有人嘲讽该冉的不识时务,只有该冉知道,褚岫所为,为的不过是折辱于他。

      不然怎么会给他下这种毒?

      看他痴傻,看他疯癫,然后将他踩在脚底。这便是褚岫的险恶用心。

      那整整半年的岁月,他便是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的,直到后来遇到那位先生,他才清醒过来。该冉想,如若他没有遇到那一位先生,褚岫是不是要将他养在身边一辈子,戏弄他,羞辱他?每次想到这里,该冉都忍不住全身发抖。

      褚岫实在太狠了。

      “崽崽!”柳禾容看着该冉那本来惨白的脸更加白了几分,心顿时揪了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该冉回神,惨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笑:“娘,我有些困了。”

      还未过傍晚,柳禾容关爱他至深,连忙将他带回房中,让他躺上了床,又盖好被子,见他呼吸平稳后才离去。

      柳禾容一离去,该冉便睁开了眼睛。

      他还沉浸在旧事里,精神有些恍惚。

      该冉努力抹去自己生命里褚岫的痕迹,却还是忍不住去想,他重生了一次,那褚岫在哪里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奉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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