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2015/01/09 ...
-
是夜,大雨滂沱。
乌云遮盖月色,星辰黯淡无光。豆大的雨滴砸在甲板上,黑暗中恍若鼓声阵阵,无形震慑人心。
底舱内,小宫女们惊慌失措的靠在一处,唯恐下一刻小命不保。
“咱们还有活路吗?”
“或许吧。”
“呵!别自欺欺人了!”靠在墙角的小宫女冷冷反驳,烛光映照下俏脸煞白如纸,“只怪咱们命不好,偏遇上这种事,以殿下的性子……”
“你别说了!”
弑主,乃上位者用人之大忌。二皇子生性多疑,且手段一贯狠戾,只怕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
更何况她们什么身份?
下等婢子,本就命如草芥。
思及此,最先开口的小宫女浑身颤抖,“我没下毒害殿下!真不是我!我娘老子还等着我回去……”
“吵什么?平日里学的规矩呢!”
挽袖掀开门帘,从内室走出来。一身棕红高腰儒裙,梳长平髻,头簪六瓣宫花,裙摆上彩线绣的蝴蝶随着走动似飞舞。
“姑姑!”
挽袖身为二皇子身边的掌事女官,平日里甚是严厉,但此刻小宫女们才似找到主心骨。
“待殿下醒来,定会还咱们一个清白!”
“是,姑姑!”
挽袖背脊挺直,无端给人一种信赖。
然指甲深嵌掌心,血肉模糊。
雨,一直在下。
虽有见小,但淅淅沥沥犹如根根芒针刺在人心头。
主舱内,灯火通明。
琉璃灯盏摇曳出片片烛光,映照在满目奢华得器具却没有一丝温度。
“殿下如有差池,尔等拿命来赔!”
床榻上,二皇子中毒昏迷,三名太医轮番诊治,却半天不见起色,不怪总管太监—福海冲当值的宫人发狠。
“江太医,殿下到底如何了!”
身为随行太医,江誉德同样心急如焚,“殿下脉象紊乱异常,怕是……情况不大好!”
“什么?!”
“下官已施针护住殿下心脉!”江太医一脸愁容,“这毒实在蹊跷,熬不熬的过且看下半夜了。”
福海心沉到谷底,江太医一直是二皇子心腹,绝不敢在这要命的关头信口雌黄。
“来人!”
“公公有何吩咐。”一亲卫上前。
“挽袖人等嫌疑重大,定要严加看守!殿下醒来前严禁宫人私下出舱、不可妄加议论。凡违令者,一律仗毙!”
“是,公公。”
亲卫领命退下,福海半跪在塌前,望着二皇子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此番二皇子离京,随行宫人都是知根知底、自小跟着伺候的,偏偏就出了问题!
无论这人是谁,绝对不能再留!
禹景瑶始终昏迷不醒,汤药不进。脉象时而弱时而急,太医们守在一旁,个个提心吊胆。
小太监一时心慌,失手将药碗打翻,当即被捂了嘴拖了下去。
余下几人头冒冷汗,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唯恐二皇子有所不测,自己也要赔命。
半刻后,汤药再次奉上。
福海当机立断,命人将禹景瑶扶了起来,抵住舌根好歹强灌了半碗。
子时刚过,禹景瑶突然全身发冷,且似梦魇住,口中不断呓语,“朝——”
江太医眉头紧蹙:“怪哉,殿下怎么会突然间心绪波动如此之大?”
福海侧耳细听,并未明白何意。
无奈之下,只得命宫人抬进几个熏笼,围在塌边。
四更天时,禹景瑶呕出一口血。
众太医反大松一口气,言明毒血终于逼出,待殿下醒来再服用几帖汤药,余毒即可清除。
福海大喜过望。
明明守了一夜,瞧着反而更精神抖擞。
直至黎明,禹景瑶终于苏醒。
太医轮番诊脉,宫人端上汤药,亲眼见禹景瑶服下,心中大石才敢落地。
但凡二皇子有个好歹,这整船的人恐难逃陪葬的下场。
江太医上前,小声询问:“殿下可头晕,欲呕?”
禹景瑶闭了闭眼,摇摇头。
“那可有耳鸣、眼睛看不清?”
禹景瑶顿了许久,才缓缓摇头。
江太医又问了几个问题,禹景瑶或点头或摇头,始终反应似慢半拍。
见状,福海不由得又揪心起来。
“殿下,您这还有哪不适?别吓老奴啊!”
“……并无。”
禹景瑶终于开口,声音略为沙哑干涩。他只觉浑浑噩噩,周遭情景如蒙上薄纱,置身其中,却毫无真实感。
他明明已经死了。
被亲祖母陷害,背负谋逆之名,含冤自缢于天牢。
死后不得入皇陵,草草葬于长恨坡,还以魂魄之体困在那方寸之地。
他恨,他不甘。
他这一生风光无限,自诩谋略、手段都不输众皇子,有顶力支持的外家、倾心培养的皇祖母,纵然不得父皇宠爱又如何?
可一切都是假象。
太后视他为同皇帝博弈的棋子,当没有利用价值时,自然弃之如敝屣。
最是无情帝王家。
可笑他身在其中,却始终未参透。
视线再次被黑暗吞噬——
禹景瑶身子到底虚弱,服过药支撑不住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黄昏。
轻纱床幔,玉鼎宝瓶,头顶是木制的房梁,身下不是冰冷的石床,而是柔软的丝质被褥。
塌边还跪坐着一个人。
白面无须,长相喜感,眼带笑纹,瞧着莫约四十上下,头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盹儿。
禹景瑶倏然睁大眼。
这不正是中年模样的福海吗!
“哎呦!殿下您可算醒了!”福海听到动静被惊醒,面露喜色,“可还觉得哪里不舒坦?”
“……福海?”
“嗳!老奴在呢!”福海一扫先前疲倦,连忙扶着禹景瑶半坐起身,将事先温着的汤药奉上,“殿下快趁热服下。”
看着面前年轻许多的福海,禹景瑶却想起在他出事后,福海一夜白头的模样。
“我这是怎么了?”
禹景瑶用过药,斜倚靠在塌上。
五官精致,俊雅如画。乌发倾泻散开两边,虽然犹带病容,眉间凌厉却更胜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