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桐诀》浅墨_白蚁

12、第十一章

　　“小姐，愿您玩得愉快！”眼看即将到达目的地，含光微笑着整理好她袖口的一点点褶皱，送上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祝愿。
　　司湮静静垂下目光，掩上眼眸深处的种种情绪，挺直了腰背。在车停稳后，司湮将车窗摇下，含笑看着缓步向他走来的祁湛。
　　祁湛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扶手，优雅地弯下腰，打开黑色轿车的车门，看着那双含笑的眼睛，“这位小姐，要下车吗？”
　　“这位先生，平时也是这么热情地邀女孩子下车吗？”司湮探出身子，带着愉悦的心情,她将手搭上祁湛臂弯，撩人的笑意含在嘴角，声音压得极低，似在耳语，带着慵懒的沙哑。
　　“那小姐是不敢吗？”
　　“哪里，有祁少舍身相邀，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尹零也定是要闯一闯的！”司湮侧过头环视前方，本是车来人往的庄园大门，此刻却静的出奇，大家纷纷驻足，不约而同地看向这里。就知道，这宴会比鸿门宴还精彩！
　　“那么，”祁湛将司湮从车里牵出，转身摆手示意，“尹小姐请。”
　　“如鸟斯革,如翚斯飞。没想到祁家的庄园竟是这么古朴典雅，大气庄重！”司湮四处看看，很捧场地给出赞美。
　　“多谢夸奖！能得到尹小姐赞美，是湛的荣幸。”祁湛状似不经意般，“不过，说到底都是借了先人的大树乘凉，倒是没有如同含光先生那般的能人下士了。”
　　眼波流转，司湮笑起来，“含光可是我的，祁少可不能打他的主意呀！”
　　两人之间暗藏机锋的暗涌，转瞬便走至中庭。
　　九月凉风习习，一片枯黄的叶子被风落在两人的脚下。司湮小心地拾起，“这是……银杏。”顺着叶子飘落的方向看去，司湮这才见到了本尊。
　　中庭地正中央，一棵高大挺拔的银杏树映入眼前。因是秋天，满树枯黄，扇形的叶片在风的迎合中如翩翩起舞的蝴蝶，飞遍庭院。
　　“这银杏树该有百年了吧……”司湮低声呢喃，眼中有一种怅然若失的忧伤。
　　“是。这银杏树比这座庄园的岁数还要早，算是古物了。”不知何故，少女明明近在眼前，祁湛却觉得自己与她离得甚远，望着少女单薄而模糊的背影，仿佛一叶孤舟随时远去……于是，他忍不住出声，将她的思绪唤回，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是吗……原来已经那么久了。”
　　“嗯，很久了。”

　　“少爷，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一名仆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后。
　　“好的，我知道了。”祁湛摆手，让仆人退下。“尹零，我们过去吧。”
　　“嗯。”司湮仍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显然没有回过神来。
　　祁湛顿觉有些好笑，难得一见尹零失态的时候。他略显强硬地牵过司湮的手，抬脚就往大厅走去。
　　当司湮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穿过中庭，走进了大厅。
　　富丽堂皇的大厅，与外间的自然古朴格格不入，却又意外地和谐。奢华地水晶大吊灯，与周围精致小巧的花灯连成一片，低垂的天鹅绒帷幔随着灯的变换，带起阵阵涟漪，似有一种迷离恍惚之感。舒缓的音乐抑扬而起，温柔地光线中皆是一对对尽情摇摆的男女，酣歌妙舞，香风四溢。
　　眼前的景色的确让人着迷，可是那忽然安静下来的人群，和一张张仿佛泼上各色颜料，纷纭不一的脸着实不能令人心情舒畅。一眼扫过，还有那么一两个神色收敛不及，看着或嫉妒或算计的小心思和着脸上的微笑，司湮恨不得将身边的衣冠楚楚的男人生吞活剥，眼中尽是火一般的烧着。一个不注意就被算计了一番，祁湛，算你狠！
　　祁湛却仿佛不知道似的，完全不在意被司湮眼中怒火烧到，一脸幸灾乐祸的笑着。
　　而此刻，在远处三三两两而聚的众人看到的便是，平日少近女色的祁湛温柔耐心牵着女孩的手，眼里尽是笑意；而新进班级的尹零目不转睛，深情地看向身旁男子，遥遥看去就像一对正陷入热恋的情侣。
　　祁湛带着尹零走到了大厅中央，接过侍者的递上的红酒，上前举杯示意大家随意玩闹，不必拘束。此时舞曲适时响起，祁湛目光扫过平时一贯的舞伴左芙毓，目光暗了暗，却是向着司湮屈身，做出邀请的姿势，“美丽的尹零小姐，不知道我是不是有此荣幸与你共舞一曲呢？”
　　看到众人眼光又落在自己身上，司湮轻轻退后一步，执起裙摆微微福了福身，笑道：“多谢祁少不忘老师嘱托，好心带我过来，尹零感激不尽。不过美人恩深，祁少不要辜负了才好？”司湮打趣的眼光意有所指地看向左芙毓。
　　“尹小姐多虑了，美人总有人趋之若鹜，不需要湛锦上添花。”看着左芙毓身边越来越多的男子，祁湛压下身子，贴近司湮，“不过，你确定这时候不要牢牢抓住我这根救命稻草？”
　　两人暧昧的举止，果然又掀起一阵骚动。
　　司湮心中暗恨，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咬牙切齿：“不必！”
　　听到答案，祁湛心满意足地离开。如大家所想的一样，向左芙毓伸出了手，“左小姐，愿与祁湛共舞一曲吗？”
　　看到众人随着两人的翩翩起舞善意地起哄笑闹起来，司湮从走过的侍应生托盘上拿过一杯果汁，退到大厅的角落，掩住唇边一丝丝冷意。
　　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吗？
　　哼，真是无聊的戏码。想要以此来辖制我的渗入，未免也太小看我司湮了。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司湮转身，就看到倚在墙边的肖煜。此时的他，一身酒红色礼服掩去了校园里的冷淡和生人忽近，反而从内而外地，透出诱惑的妖娆。
　　司湮将肖煜的资料在脑海迅速过了一遍——自小就是天才，17岁就毕业于背景“独特”的卡里兹大学，随后又进入皇家科学院深造，在经济，数学，计算机……等众多领域皆有建树，可谓前途一片光明。几年后又任教于西塞尔大学，被现任校长指定作为Elite的班主任，成为Elite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班主任。
　　这样想着，右手上拿着的玻璃杯不经意碰了碰左臂，冰凉的感觉让司湮忽然一惊，思绪也清醒过来。也不知他在那里看了多少，还有这样的手段……自己真是大意了。
　　“肖老师。”司湮对着肖煜举杯，“不知老师在这方天地，倒是尹零冒昧了。”
　　“不用拘束，这是聚会，不是学校，尽兴就好。”肖煜玩味一笑，“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与你共舞一曲呢？”
　　与祁湛相似的问句，司湮却不能如法炮制推掉。看着他透彻的目光，司湮忽然嫣然一笑，“乐意之至！”
　　一瞬间不加掩饰的臻首蛾眉，饶是肖煜志不在此，也不禁有一瞬间的晃神。他却是坦然笑着环过司湮腰际，“真可谓一顾倾城，若是以此示人，想来多得是愿意千金博一笑的男人。”
　　司湮大大方方地扶上肖煜的肩，“老师谬赞，尹零不过是想在尘世中求一份安宁的孤女，万不敢当那烽火佳人。”
　　“但愿如此。”肖煜语调轻轻浅浅，带着她转了个圈，“身为老师，保护学生是我的本职，你明白么？”
　　司湮沉默着，没有接话，心下却各种念头飞快闪过。肖煜既然这样说，看来那场训练还是漏了破绽，这肖煜是留不得了……
　　肖煜看着她低敛的神情，在他看来似有些委屈，终究是个18岁的少女罢了，语气也不由地缓和下来，“我热爱我的职业，也希望能尽最大的努力教给学生更多的知识，而这些得以实现前提是我的学生都是好好的。”肖煜望着臂弯里像个孩子般宁静脆弱的女子，就算懂得这其中不知几分真几分假，神情却仍不由自主温和下来，“当然，这些话对你同样有效。”
　　司湮长长的睫羽静静眨了眨，脸上依旧不辨神色。
　　接着两人都只是默契地，纯粹地享受这支舞。
　　舞曲结束，肖煜扶着她站稳，然后听到她清澈的声音，她说，“老师，我明白。”但是，对不起了，肖煜。
　　不远处与众人嬉笑玩闹着，间或听着女生们谈论一些各家族的笑谈趣事的祁湛，第一次心思没法专注地集中在这上面，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分神在尹零身上，而看到尹零与肖煜共舞时，虽仍同涵影等人说着话，眉心却微微皱了皱。
　　有些感情，无关时间。
　　只是一眼，就是沧海桑田。
　　有些认同，无关对错。
　　只是那些坚持，总那么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