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刺》绝逝凡音

1、曾经的刺

　　穆微芒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时，床前的闹钟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

　　微芒的上铺景渠探出脑袋，瀑布般的长发完全阻挡了她的脸，颇有几分贞子的感觉。“微芒。”景渠同情地说，“你的导师也太拼了，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啊。”

　　微芒只是默默收拾了要洗漱的用品，进盥洗室前朝她白了一眼，“我真羡慕你们这些不用做实验的人。”

　　景渠点点头，“我们导师手下研究生很多，直接给的数据。话说微芒你又不考研，这么拼干嘛？”

　　“咣。”微芒关上了门，隔绝了景渠的声音，也隔绝了自己。盥洗室里的镜子布满了水汽，微芒偏头盯着自己那略显朦胧的镜像，不自觉“切”了一声。

　　穆微芒，你已经23岁了。她在心底警告自己，这个年纪该为自己的人生做点什么，而不是矫情地后悔一些东西。

　　毕竟，没有如果。

　　萌生

　　“周树博90，李飒92，穆微芒95，林语薇96。”数学老师微笑道：“这次的卷子有点难度，竟然还有4个90分以上的同学，真的很不错哦。”

　　微芒却丝毫没有喜气，脸上布满了阴霾，拿着卷子的手渐渐握紧直至暴露青筋，竟然又差1分。虽然坐在前面，可是后脑勺却能感受到来自某人的得意的目光。

　　下课后，林语薇挺着贫瘠的胸部朝前排走来，边走还边埋怨：“我真是太粗心了，忘记这儿应该是绝对值！”那赤裸裸的炫耀语气，微芒此生难忘。也许这就是尖子生彼此心照不宣的比较与嫉妒吧。

　　“就这一次，以后绝对不能再输给她。”微芒打从心底警告自己。彼时才高一的她开始扔掉动漫，拔掉网线，保持始终如一的齐耳短发。在其他方面简朴，在学习方面专注。

　　随之而来的期中考，市统测，分班考，每一次微芒都以第一名居于榜首，即使有时候失利没有进年级前五，可是没关系，至少在班里她是第一。一定要比某人强莫名其妙成为了她心里顽强的一根刺，这种心态一直延续到高一结束。

　　高二是文理分班的开始。微芒选择了理科，这也是父母与老师满意的选择。微芒理所应当地进入了理科实验班，正当她昂首挺胸审视身边优秀的同学时却没有发现林语薇的身影。释怀，失落，还有一种淡淡的埋怨。那一刻，微芒突然有点意识到恐慌，因为没有了林语薇，好像身后鞭策的力量突然就没那么强了。直到她在文科实验班看到了林语薇的身影，心气高的她内心鄙夷地想着或许她是畏惧数理化的复杂转而追求简单但晦涩枯燥的文科吧。一种油然而生的优越感开始生根发芽，并暗暗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混得比她差。

　　直到有一天，微芒和几个女生开始在晚自习前去操场跑步。为了体侧成绩而不得不硬着头皮训练耐力的她们偶然撞见了一对情侣。死党偷偷掐了微芒一下，唏嘘道：“那不是林语薇嘛，她竟然和江慕凡在一起了。”

　　微芒听说过江慕凡，是以体育特长生招进来的，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即使微芒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副令很多女生花痴的皮囊。可是林语薇是微芒视作对手的人啊，微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紧紧盯着林语薇。然而后者只是丢给了她一个白眼，趾高气昂的样子与先前月考成绩超越她的样子如出一辙。但这次微芒却没有感到生气，她只是无法理解，还没考上名牌大学，为何要谈恋爱来耽误学习？

　　苦涩
　　高二的最后一次市统测成绩出来了。穆微芒是理科班里年级第十，这已经是她尽最大努力得来的结果了，毕竟男生天生对数理的敏感思维使得她不得不在语文与英语上下苦功。可是胜利的喜悦却随着看到文科班的成绩时烟消云散。林语薇竟然从昔日的年级第五掉到了一百多名。微芒突然觉得有些反胃，她的确是在成绩上战胜了林语薇，可是并不是因为她击溃了林语薇。又或者说，那个曾经被她视作最大的对手如今已经变得不思进取溃不成军了。

　　文科实验班的班主任意料之中地把林语薇叫去了谈话，微芒去办公室取语文作业时正好在门口碰到了她。林语薇原本显黄的脸上已经涂上了厚厚的一层BB霜，虽然很白但看起来很没精神，就像是提前流失了胶原蛋白。微芒经过她的时候叫住了她，“你放弃高考了吗？”

　　林语薇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微芒，逡巡了一圈发现找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便别开眼，丢下一句“你太高估我了。”

　　微芒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要说这句话，她只是希望林语薇能够清醒一点。在她看来十几岁谈的恋爱还不如校门口卖的蜜汁鸡翅来的诱人。重启脚步，微芒在老师们欣赏的表情中踏进了办公室，像这样子才叫高中不是吗？

　　林语薇被江慕凡甩了。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高二。微芒在课间都能听到女生们幸灾乐祸的言谈。有一次，她们还和微芒搭话，“林语薇长相一般，身材一般，唯一还能拿出手的成绩现在也像一滩烂泥，江慕凡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诶，微芒，当初高一她不是还信誓旦旦要超过你嘛，你看看她现在的成绩，哪里还比得上你呀。”

　　微芒丝毫没有被夸赞的喜悦，反而脸色沉重得可怕。林语薇不是烂泥，她只是还没有醒悟过来。想到这里的微芒再也按捺不住，转身走出了教室。

　　微芒再找到林语薇时是在行政楼的天台上，同时还看到了江慕凡。林语薇红着眼睛，却还是死死攥着江慕凡的袖子。然而江慕凡只是轻轻一扯，就分开了两人的距离。离开时还看了一眼微芒，似乎觉得她的存在很是诧异。

　　微芒自己也很诧异。她也不想亲眼见证如此尴尬的场面。林语薇走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干了，只是眼睛还是通红。“你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

　　明明是疑问句却被她说得像肯定句一样。

　　微芒稍稍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开口：“既然恋情也结束了，你也该好好学习了吧。”

　　林语薇睁大了眼睛看着穆微芒，半响笑出了声：“穆微芒，你是在逗我吗？”她笑得很夸张，仿佛站在她面前的微芒是个笑话，可是当看到微芒依旧是一脸真挚的表情时，她渐渐低下了头，低垂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女生根本不需要太高的学历，很快你就会知道嫁一个好男人才是最决定人生的。”

　　微芒举起手示意停止，“OK，在这方面我不想跟你争论，因为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振作起来重新把心思放到学习中去，我一直把你当做竞争对手来看待。”

　　林语薇猛地抬起头，睫毛抬起，黑色的瞳孔里令微芒来不及看清里面的东西。“穆微芒，我真可怜你。”她说，“你看看你头发短得跟什么一样，你再看看你平时的娱乐消遣。你才17岁而已，干嘛要让自己的生活这么压抑呢，终有一天你会发现所谓的排名分数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这些微芒一直辛苦追求的东西在她眼里怎么可以一文不值。微芒冷笑一声不再去理林语薇，她已经退变成一个连价值观都萎缩的人。

　　然而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穆微芒是迷惘的。就好像林语薇早就比她更懂得了一些东西，而她还处在幼稚的阶段。即使微芒并不认同林语薇的价值观，可她依旧会被那些言语左右心情。看看现在的自己，微芒突然觉得自己一败涂地。以至于某天母亲大人问她要不要去剪头发时，微芒停顿了一下，回答：“我想试着将头发养长。”母亲大人似乎对这个答案又惊又喜。于是当天母女俩逛了整整一天的商场。在微芒从更衣室走出来的那一刻，母亲大人惊艳地赞美道：“微芒，你早这样多好！”是啊，也许自己是可以稍微改变一下，一定要让林语薇知道穆微芒不仅成绩好，其他方面也不会落下。微芒突然感受到从前的激情又回来了，虽然这种初衷似乎已经偏离了轨道。

　　初尝
　　校园恋情之所以总是被刻骨铭记，往往是因为当时所付出的纯情足以打败社会上的任何一丝俗气。那个时候的相遇都不叫相遇，矫情点的称之为邂逅。

　　微芒在英语老师办公室帮忙登记成绩的时候正好见证了江慕凡第n次被Mr.胡“请喝茶”。后来Mr.胡出去接电话时，江慕凡冷不丁地问了微芒一句：“第五大题是改错？那不是一篇阅读吗？”

　　微芒冷静地回答了他：“你有看到问题吗？”

　　江慕凡似乎极为可惜地扫视了自己的卷子一遍，又好奇地望了微芒一眼，“那你考了多少？”

　　“120。”微芒继续冷静地回答道。

　　这回江慕凡不说话了，只是嘴巴张大得像是要塞下一颗鸡蛋，过了好半会才出声“我去，那不就是满分了嘛。”

　　微芒似乎被他的这种语气给逗乐了，正欲抬起头和他说话时眼神扫过窗外，便看到了一脸阴郁的林语薇。即使是对情爱一窍不通的微芒此刻也感受到了一股尴尬，不再多说地直接将整摞试卷带回了班级。

　　没想到的是，这不期而遇的一幕就像是石子打破了微芒平静的生活。

　　微芒已经连续一个月在公交车上碰见江慕凡了。每每视线相交时，他会笑着打招呼，微芒也会礼貌性微笑，虽然内心会疑惑明明自己和他根本不熟。很快这个疑惑就得到了解答，纵使来得有些突然。

　　还是是照常的放学时间，公交车上十分拥挤，微芒手握mp4正听着邓紫棋的《喜欢你》，然后拉着吊环的手突然微微晃动了一下。一只宽大的手掌突然出现握住了硕长的扶手，手腕处轻轻挤压了微芒头上的吊环。

　　“喜欢你，那双眼迷人…”耳机里的音乐截然而止，因为播放键被按了暂停。微芒转头便落入了一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距离近得可以看清瞳孔里的她。江慕凡继续放低了姿势，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真这么迟钝吗？这都已经一个月了，难道还看不出我喜欢你？”

　　高三的学习进度异常紧张，理科实验班的氛围更甚。可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微芒在自习课上竟然走神了。那天在听到江慕凡的话后，微芒的心脏有半拍的停滞。然后她听到自己冷淡地说：“你的喜欢真廉价。”

　　谁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当外表如此帅气的男生向她表白，至少那一刻微芒是暗喜的，但是女生的矜持迫使她故意说了重话。江慕凡肯定会觉得伤自尊吧，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肯定也变差了。微芒垂眸继续专心模拟试卷，果然比起那些东西还是题目来得简单。

　　朦胧
　　高三的一模考试，微芒正常发挥。红榜前，微芒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文科班的排名，依然没有见到林语薇的名字，却意外地看到江慕凡排在了前十。微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微芒照例去办公室登记英语成绩，她又碰见了江慕凡。这一回，Mr.胡拍拍他的肩，笑得合不拢嘴。微芒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她时而抬头瞥一眼对面，似乎期盼他能看过来，却又隐隐害怕与他对视。“微芒。”张老师打完电话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你成绩真的很稳定，可以冲下北大看看啊。”微芒拿起班上所有人的试卷，只是浅笑道自己再考虑考虑。说着又不经意瞄了一眼，可是直到微芒离开办公室，她和他的视线都没有相交过一次。

　　她也想管住自己的心让它平静。可是每个女生都有一个公主梦，一旦开启了就无法抑制。就像灰姑娘回到了午夜十二点，起码也有一双水晶鞋留着想念。

　　一天的课又结束了。微芒结束值日打扫的工作，收视东西准备回家。一个纸团突然砸到了她的身上。微芒看了看空荡荡的教室以及无人经过的走廊，有些发怵。默默走回捡起了那个纸团：
　　“来操场，从主席台开始数起的第十二棵树。”

　　“无聊。”微芒将纸团扔进了垃圾桶。

　　微芒所在的高中位于商业区。走出校门左拐，再左拐就是第五大道，这是微芒回家的必经之路。“欢迎品尝新店美食。”发传单的服务生塞给微芒了一张传单，微芒还来不及看上面的内容，手突然被拉起，随着一阵冲力向前狂速奔跑。

　　第五大道一共四百米，但那天微芒感觉时间超越了之前生命的总和，仿佛十七年的花季缓缓开矣，敌不过这两分钟的催化剂。微芒知道自己轻松就可以甩开，可是内心强烈的想念在告诉她：“疯狂一次吧，穆微芒。”

　　直到跑到尽头，前面的身影才停下，微喘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他坏笑着看向微芒：“我就知道你不会来，所以我一路跟着你，我猜对了吧。”

　　逆光下的他侧颜更好看了。微芒暗暗捏着无名指，在它血脉相承的另一端，她知道那种感觉叫心动。

　　“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微芒紧紧攥着书包带，好紧张，心脏快炸了。

　　江慕凡怔怔地看着她，然后无奈地笑出声来，“穆微芒，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就不能给我次机会嘛。”

　　“如果我们高考考在了同一所城市的话。”微芒低着头小声说道。

　　江慕凡的身子在短暂的一刻僵硬了下，随即惊喜地看向微芒，“你说的，如果是同一座城市，就怎样？”高大的身躯向前一迈，彻底挡住了微芒。

　　“就，就那样。”微芒不自在地被禁锢了在他的咫尺之内，勉强接招他的步步紧逼。

　　从此第五大道12号的猫呜咖啡店，就作为了穆微芒与江慕凡的短暂茶歇时刻。她为他补习英语和数学。他真的很聪明，特别是记忆力惊人。每每理解对了一道题，他就会露出一口标准大白牙，十分灿烂地自夸道：“我智商的确超凡。”末了再添一句，“为我们以后的孩子打下基础。”然后就盯着微芒看，直到微芒害羞得低下头，才满足地笑出声来。

　　在遇到你之前，我只喜欢模拟卷。遇到你之后，从此每一处sunshine都有你的眉眼,即使这美好的时光只是昙花一现。

　　刺痛
　　盛夏的教室炎热而又窒息，更别说在高考的紧张氛围中。为了不影响英语听力，停止一切风扇干扰。紧闭的玻璃窗似乎禁锢了一屋子考生的压力。穆微芒额上又滴下一滴汗，她只能加重写字的力量企图转移注意力，高速运转的大脑使得答案倾泻而出，娟秀的笔迹力透纸背。

　　这是一场人生的博弈。

　　还记得之前的午后，冰淇淋店内，少男少女满脸笑容地坐在一起。江慕凡突然从厚厚的一堆书中抬起头来，“微芒，你真的决定不上北大了？”

　　微芒点点头，“北大还是有一点风险的，现在医学检验前景不错，对女生而言比较稳定。”

　　江慕凡托腮看着她，忽然唇边绽放一抹深意，随即也附和道：“南京也挺好，果然微芒的选择都是对的。”接着指指自己，“包括我。”

　　阳光慵懒地撒入落地窗，落在陈慕凡耀眼的五官上面，微芒稍稍低下头，这家伙长得真是好看。

　　南京，这个曾经微芒一度幻想过未来生活的地方。

　　“微芒，你洗好了没有，我买了好多青芒，切好一块来吃吧，”室友谨宜拍着浴室的门喊道。喊声同时也把微芒叫醒，打开门，微芒低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谨宜透着微芒额前不断滴下的水珠还是分辨出了从微芒眼中释出的泪水。“你哭了？”

　　微芒笑笑，“刚刚不小心砸了一下头，实在太痛了，我都哭出来了。”说完，扫视了一下寝室，是啊，她现在在杭州读大学，而非之前心心念念的南京。西湖水很美，可她还是很想去看看南京的玄武湖。

　　高考成绩出来后，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穆微芒不算正常发挥，但也足以上心目中的医科大学。可是命运往往在一念之间就偏离了轨道。

　　林语薇高三下学期那段时间死命学习，终于上了二本。“微芒，就当我求你，可以不要去南京吗，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朋友。”

　　微芒双手交叉抱胸，十分冷静地回道：“理由。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林语薇红了眼睛，“我真的就认定江慕凡了。只要你不和他一起，我有信心可以重新夺回他的心。微芒，之前你关心我成绩下滑，我都知道。你的好是真心的，不是装出来的，不像我周围的那些女生，都等着看我的笑话。”

　　这还是微芒第一次看到林语薇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心不知不觉就软了下来。可是，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违背了她与江慕凡的约定。

　　林语薇见微芒不肯松口，加重了语气，“微芒，江慕凡长得这么帅，是个女生都会心动。可是我曾经那么想超越你，所以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你不是一个会轻易陷入恋爱中的女生，你只是一时被这种滋味给迷惑了。这样的感觉只能新鲜一时，等到了以后，你发现你自己并不爱他，那到时岂不是对慕凡不公平。你成绩那么优秀，心气又那么高，真的会允许自己的男朋友学历比自己低吗？”

　　微芒妥协了，填志愿那天她改了自己最初的选择。杭州的大学并不差，且离家更近，父母也比较支持。正在微芒纠结着如何同江慕凡说清楚时，突然手机收到一条讯息：

　　“微芒，谢谢你。”——————林语薇

　　回校取录取通知书那天，微芒曾远远地看见林语薇靠在江慕凡的肩上，举止亲昵。

　　穆微芒短暂的初恋生涯就此截止，结束得不明不白，如同一开始那样莫名其妙。以后变成从前，连带着青春也抹上一层灰，只要微芒回忆起就会显得异常狼狈。

　　后来微芒一直问自己，她真的会介意男友学历比自己低的事实吗？其实答案大概是不会吧，即使曾经的她意气风发地立志要考研深造。

　　“女人最宝贵的时间就是20到25岁，我们这个专业要是考研，那不是得整天呆在实验室里。”这是整个寝室经历了三年大学后最悲切的领悟。但是很可惜，穆微芒整整单身了三年，在即将去实习的日子里，微芒还要频繁出入实验室为了毕业论文而奋斗。其实忙碌也是一种逃避，因为生命最初的悸动实在难以忘记，就像一朵长生花，牢牢地扎根在血脉里，时不时地可以回味一下。

　　穆微芒打了一盆水，狠狠地拿起毛巾擦拭着脸。够了，到此为止，不要再矫情了。

　　结疤
　　做完免疫组化已经是晚上十点。微芒再次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实验室，和依旧奋斗着的研究生师兄师姐打了声招呼后就背起包出门。拿出手机发现竟然有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微芒，我是语薇，我来杭州了，明天可以见一面吗？”

　　微芒有种感觉，她自娱自乐的日子要到头了。

　　时间定在第二天中午，地点就是大学城的一家咖啡馆。与三年前相比，林语薇卷了头发，穿起了高跟鞋，变得有女人味了。在打量她的同时，林语薇也在观察微芒，“穆微芒，你们医学生看来是真的学习氛围很浓厚啊，你几乎没怎么变，不过看起来真的很清纯。”

　　微芒抿了一小口咖啡，笑而置之。

　　林语薇涂着指甲油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穆微芒，接下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听完，因为这真的困扰了我很多年。”林语薇脸上没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抱歉和不解。

　　再从咖啡馆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微芒开始失魂落魄了，原来曾经很快乐，原来曾经很内疚，可快乐是两个人一起享受，内疚也并非仅她一人忍受。

　　“慕凡家里人不同意他去南京上大学，他爸爸希望他去读军校，因为家里世代都是军官，他自己体质也好。这些是我有一次碰巧遇到他在走廊打电话时听到的。我去找他说要和他打一个赌，我赌你没有那么喜欢他。果然，我三言两语就说服了你改志愿。高考结束的那段时间我真的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可就在我暗自窃喜的时候，回校取志愿的那天，当你看到我们转身的那一刹那，他就放开了我。他爸给他找的军校管得很严，他觉得无论是异地恋还是长相思都不太适合你，所以才配合我演戏给你看。他是置身之外了，我却迷失在里面了。我不相信他对你感情真的有那么深，所以我在你走之前都没有将真相告诉你。可是后来我认输了，穆微芒，江慕凡他就是这么该死的纯情，你大概从来都不会知道他所有的课本上最后一页画的都是你吧。我以前觉得你是个书呆子，可是他偏偏就是最喜欢在你低头看课本的时候偷偷看着你。”

　　林语薇将一本化学书放到桌子上，“话我带到了，你知道吗，我找了一个外国人当男朋友，我们已经订婚了。出国前，我希望将一切都整理干净。穆微芒，虽然我对你耍了心机，但是当初那句你对我的好是真的，我希望，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林语薇的话还充斥在耳边，微芒突然打开化学书的最后一页，眼泪就这样止不住地出来了。江慕凡，其实你画画的水平真的很不错，如果不要把她的脸画那么大就更好了。

　　曾经微芒以为自己很脆弱，所以要逃避。现在她知道了自己很坚强，否则怎敢一直念念不忘。

　　位于长沙的国防科技大学，全军最高学府，光看大门就让人肃然起敬。那样一个神经跳脱的人，竟然会在这里念书。微芒想起他的笑容，忽得心情大好了起来。有的人，遥遥相望，只是一眼，就能被吸进彼此的灵魂里，只是因为对的感觉对的人。

　　隐隐看到远处有人走来，微芒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转身定住，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微芒也越来越紧张。直到传来一声不确定的试探声：“林语薇？你有什么急事吗？”

　　熟悉的声音被风卷进了微芒的耳朵里，顺带着吹动了额前的刘海，发梢打在了眼睛里，刺痛得要流泪。微芒深呼吸，开口道：“我不是林语薇。”然后慢慢转过身，望着对面人的眼睛。

　　江慕凡，原先俊逸的五官依旧耀眼，只是军旅生活使得他的眉眼里平添几丝硬朗，揉入了沉稳和些许凌厉。在这样的眼神下，微芒几乎无处遁形。她只得狼狈地低下头，等着他的回音。

　　其实她想说，三年了，我依旧很想你，你呢？

　　然后她听到他说：“我以为我释怀了，原来我没有。”江慕凡脸上挂着自嘲的神情，“亲眼看到你，我才发现最挂念的始终还是当初那个人。”眉头紧皱，宛若其中隐着极大的痛苦。

　　微芒忍不住伸出手去抚平了他的眉，也捕捉到了他的愕然与期待。微芒狡黠一笑，随即正色道：“听好了，江慕凡，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我今年已经22岁了，我现在足够成熟去面对将来一切未知的困难与现实，如果说当初我们错过是因为彼此太幼稚，那现在敢不敢和我赌一次。”

　　江慕凡依旧岿然不动，似乎还没缓过神来。不过只是一瞬，明白过来的他不敢置信地摇摇头，“我没听错的话，穆微芒你这是表白了吧。”

　　微芒脸上略有害羞，可还是勇敢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别人说军嫂不好当，我偏要挑战。”

　　江慕凡深呼一口气，沉静的双目渐渐渗出笑意，“好吧，为了你，看来我得加倍努力晋升，好让你不要太想我。”顿了下，无奈地抓了抓头发，“我觉得我得先看看你瘦了没。”然后大步一迈，微芒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江慕凡，感受到了吗，我此刻跳动异常的心脏。

　　想你，想你到每个午夜梦回都是你。江慕凡，原来你就是我心中拔之不去的刺，妄想移动只会徒增疼痛。可是直到我发觉它已经与我的血肉相融，我才知道它的威力。如一根丝牵引着我的爱情之路，另一端接在喉咙内端痒得似有还无，总是被你牵动思觉。

　　曾经的刺，她终究舍不得拔掉。

作者有话说

　　只是矫情之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