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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青青子衿 ...

  •   入夜。
      今夜月黑风高,是个适用夜行人行动的好日子。
      一条身影轻巧地翻越过层层院落,向东而行。
      就在那条身影后,随即又腾起一个人影,尾随而去。
      前面那条身影驾轻就熟地掠进一个极大的宅院的后院。前院隐隐还传来丝竹之乐和男男女女的调笑之声。
      那身影站在院中最高的屋脊之上,静静待了一会儿,便一个翻身自窗户遛进了那屋中。
      就在进屋的刹那,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
      原来那窗户的上竟拴了一跟极细的丝线,线的另一头布满了铜铃。主人仿佛知道有人要来一般,早就将这一切布置得极为巧妙。
      “不好,有刺客!”
      “何人胆敢闯入知府府邸,快来人!”
      四下立刻响起了士兵的兵器和脚步声。
      那夜行人在一听到异动之时已经惊觉,但一口气已尽,只见他在半空中一掌轻轻拍在窗框之上,借着这股力,轻巧地凌空转身,将身子稳了一下,落在院中央。
      此时,官兵已经迅速赶到,火把四处亮起,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大胆刺客,还不束手就擒。”
      夜行人冷笑一声:“就凭你们,还不留不住小爷!”
      说着,一柄软剑自腰间弹出,挽了个剑花。
      “上!吴大人说了,不论生死,抓住此人者重重有赏!”一个师爷模样的人急急从前厅传话。
      这一句话让周围的士气立刻蜂拥而上,一阵兵器交响。
      夜行人的武功一看便知极佳,但毕竟一人难敌众手,他本就是大病初愈,体力不佳,本来只是打算不惊动任何人,盗了想要的东西便走,谁料不但没有得手还被人发现。
      一阵气血不稳,让一柄长矛钻了空子,划破了他的右臂。
      “快,刺客受伤了,大家趁虚而上,就能拿下他。”
      就在说话的当间,忽然另一条黑衣人影窜出,刚好替夜行人挡住了危险的一枪。
      后者似乎不愿伤人,手中长剑忽左忽右只是抵挡攻来的兵刃或是点中那些士兵的穴道而已。
      “谁要你来!”前一个夜行人被他保护在身后,冷冷地道,“我的事不要你来管。”
      那人似乎也不与他计较:“这个时候你还逞强么?你若有事,你以为我肯独活不成?”
      这话说得虽然温和,但里面的坚定却让前一个人几乎流下泪来。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八年了,想理也理不清,想忘也忘不了,但有一件事却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那就是如果其中一个人先去了,另一个人却是绝计不可能独活的!
      “你先离开吧,我来断后。”
      “不,我不要,我跟你一起……”前一个夜行人见他如此说,立刻摇头,事情是自己引来的,怎能让他说走就走。
      “你大病初愈,而且又受了伤,现下连脚步都不稳了,还要跟我好胜逞强不成?你若不走,还要我顾着你,不然你我一起束手就擒也罢!”后一人冷冷道。
      前面的夜行人听出了他说话间已经有些怒意。他知他一向是极少动怒的,说话从来都是温和亲切的,必是因为自己的固执,怕他受伤才这般着急。只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内伤外伤,都不知道是否能够安然离开。
      忽然,后面的黑衣人一剑逼退了进攻的人,扬声道:“屋顶的朋友,朋友有难,难道还要作壁上观不成?在下肯请帮助将他带离。”
      路思远一怔,他自以为自己悄悄而来,不会有人发现,想不到后来的黑衣人竟然还是发现了他。
      他并不是不肯相助,只是当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时,却被惊呆了。
      他见一条身影自柳清欢房中窜出,本来只是受好奇心的驱使才悄悄跟了来。直到听到守卫的官兵出声,才知道原来那黑衣人竟然是闯进了知府的府邸,而看他的身形与声音,应该就是那天夜里自己在郊外所遇到的那个人。
      本来在他危难之时自己是准备现身相助的,但就在此时,另一个黑衣人出现。他是什么时候跟在自己身后,到底又跟了多久,他竟然是全然不知。
      而另一个发现却更加让他意外!就在此时,后来的黑衣人已然出言相向。
      路思远犹豫了一下,扯下衣襟的一角布蒙在脸上,自屋顶跃下,也不言语,只是全力攻出一掌。
      这些年来在少林寺学武总算也有小成,就算不能和眼前的两个夜行人相比,但对付一般之人也足够了。特别是他的掌力极佳,因为少林寺的武功是以内力见长,因此他全力的一掌竟也鲜有人能够抵挡。
      只见路思远趁此机会一个箭步冲到了受伤的黑衣人面前,低声道:“你别动,我背你走。”
      那黑衣人盯了他一眼,也没有推辞,点头道:“好!”
      说着,他回头望了正在全力退敌的后来者,轻声道:“那……你自己小心……”
      其实他知道以那人的武功,以求自保而且顺利脱身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他还是十分牵挂。
      路思远只听那人淡淡地哼了一声,知道他必是已经听见,也不再理会其他,背了受伤之人便跑。
      本来那群官兵见黑衣人已经受伤,不由大喜,怎知接二连三地出现他的同伙,眼见到手的赏金又要飞走,不由都是又惊又气,但怎奈第二个出现的黑衣人武功极高,一柄长剑挑了不少人手中的兵器,也点了很多人的穴道,让人无计可施。
      眼见路思远已将受伤的黑衣人背起,几个起落消失在屋顶,他力透剑尖,一剑下去竟然斩断了七支长枪。趁此机会,一声清吟,也跃上了屋顶。

      * * * *

      “我们去哪里?”路思远背着黑衣人,但这丝毫并不影响他的速度。
      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全都湿透了。要说,以黑衣人的重量并不会让他如此大汗淋漓,他清楚地知道,那是黑衣人身上的汗水。
      “回去吧,‘清欢小筑’也许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反正我也‘病’惯了,再多‘病’一次也不会有人怀疑的。”黑衣人淡淡地道。
      路思远一怔,想不到没有等他开口相询,他便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显然他是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他,其实就是“她”了!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柳清欢,一个杭州城颇负胜名的青楼歌妓,竟然是如此深怀绝计而且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
      待到路思远将柳清欢背回“清欢小筑”时,只见她已经近乎昏迷。
      低头发现柳清欢受了伤的手臂还在流血,而且血已经将她的半个身体都染成了暗红色……或者,先将柳姑娘臂上的伤理一下比较好,不然也许她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
      也顾不得男女之嫌,路思远轻轻用小刀将她的衣袖割开。
      只见她白晰的手臂上一条很深的伤口依然流着血。小心的处理好伤口,路思远这才发现,在柳清欢的右臂上系着一条蓝色的丝巾。
      因为平日她的手几乎一直藏在袖中,所以看不出来,如今只有在路思远割开她的衣袖时,才能够看得到。
      解开丝巾,手腕上是一支通体碧绿的玉镯。
      因为长在官宦之家,对于奇珍异宝也颇有了解的路思远一见便知这支玉镯必然价值不菲――自己的怀中的那支玉钗已经算是质地极佳的莹玉,而这支玉镯的质地却犹胜于此,也许单凭这支玉镯,不要说是为自己赎身,恐怕就是买下这座“相见欢”也是绰绰有余了。
      看来,她待在这“相见欢”如此委曲求全,必然是有所图。
      就在这时,只见躺在床上的柳清欢忽然动了动。
      路思想以为她是要醒了,谁知她却又昏睡过去。
      怎么会这样?那日在城郊的林中,虽然未与她正面交手,但也知道她的武功相当高,可今日只不过受了些皮外伤,为何竟让她如此难过。
      他不安地探向她的鼻息,发现极为微弱。伸手把住她的脉腕,虽然他不是大夫,却也探出了紊乱现象。
      按理是应该找大夫的,可是这杭州城一来他不熟,不知道哪家药铺的大夫比较好,二来有人夜闯知府并受了伤,吴知府必会在全城的药铺中大加搜捕,如此冒冒然前去,也许会将官兵引了来。
      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柳清欢“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整个人也因为这一举动而醒了过来。
      “你怎样?要不要我去请大夫?”
      路思远急急地问。
      柳清欢不在意地拭去嘴边的血迹,叹道:“我……我中了毒。”
      她冷笑道:“那吴知府必是平日做了太多的亏心事,才会如此谨慎,想不到他竟然在书房的密室间放了巨毒,我虽然发现了,但终是晚了一步,而且……而且我宿疾又犯……”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竟已是满头大汗,想必她是极为痛苦的。
      路思远害怕她话未说完又会晕过去,忙道:“那我如何才能帮你?你那个小侍女阿水可信得过?”
      因为不知道缘由,所以他不敢冒然去叫阿水来帮忙。
      柳清欢轻轻点头,想不到在此关键时刻,他的心思还如此缜密,不由感叹他果然如自己所料一般,此人必是可造之材。她没有在意路思远为她治伤一事,只是道:“阿水信得过,你待会儿唤醒她来帮我换下衣服……我,我有一事相求!”
      路思远见她说得如此认真,不由也正色道:“有事请姑娘吩咐……姑娘想必知道在下对姑娘的情意,但此非常时刻,在下并不是因此才帮姑娘的,当日在郊外林中姑娘的义举让路某极为钦佩,路某是真心实意地想为姑娘尽些绵薄之力。”
      柳清欢感激地看着他,这个年轻人不但细心大胆,而且在此情况下还能够为她着想,不想让她心里有任何的负担――若不是因为心中早有所属,她必会为他的风采与智慧倾倒吧?
      只可惜造物弄人,而她的一生悲喜早已在多年前注定,再不能回头。
      收起无奈的情绪,柳清欢轻叹道:“请路公子前往萧寒玉的‘柳香居’一去,此际,唯有萧公子才能帮得了我!”

      * * * *

      当初自己豪气满怀的来时,是想一睹传说中的人物的风采,是想请他出山为朝廷社稷出力。而想不到他与“白衣居士”的相见竟然一直拖到现在,更想不到,他这次来,竟然是为柳清欢而来。
      望着“柳香居”的大门,路思远不由感慨万千。不过短短半个多月,发生在这里的一切竟然让他恍然如梦。
      “真是不巧,我家先生不在家。”萧若万般遗憾地叹道,“想我家先生与路公子必是好事多磨,才会如此屡次错过相见,昔日先生朝中的旧识司马大人告老还乡,先生特地在虎跑设宴相聚,一刻前才出门的……”
      萧若也是心思细密之人,他如此说,倒让路思远明白人家萧寒玉并不是故意不见而是确实有事——只是,柳清欢之事却万万耽误不得。这该如何是好?
      而这一切路思远不想向萧若言明,他甚至想不明白,萧寒玉同吴知府走得如此近,柳清欢怎的不怕他去向知府告密?
      之前柳清欢还一口否认她同萧寒玉之间从不认识,可这等身家性命之事她却如此信任于他,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一切路思远都极想知道,但在他心中却也能分出轻重缓急,眼下唯有先找到萧寒玉为好!
      “萧先生,有什么事为难不成?”
      就在此时,忽听娇美女声。一个身穿水蓝色长衫的女子从房中缓缓走出。只见她生得极为艳丽,而且身材娇小玲珑,见到她,仿佛才真正领略到西子湖畔女子的风情——路思远忽然觉得,相比之下,柳清欢的高挑身材倒不似南方女子,反有些北方人的修长与风骨。
      萧若见此女子,忙笑道:“沈姑娘,这位路公子是专程来找先生的,他与先生错过好次相见的机会,这次又刚好先生出了门……”
      说罢,他向路思远解释道:“这位是我家先生未过门的妻子沈姑娘……”
      路思远微微一怔,听萧若和柳清欢都说萧寒玉有家有室,而前次萧寒玉相邀说是为未婚妻子庆生,原来说的便是眼前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想那萧寒玉必不是过于年长之辈,不然怎的配上眼前这美好佳人?
      “哦,原来如此。”沈月柔轻点头,向路思远笑道,“见路公子神情似乎有些着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如有什么月柔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路公子尽管开口,看看能不能略尽薄力?”
      路思远暗叹眼前这女子的聪明剔透,不由对她多生了些好感。
      想沈姑娘是萧寒玉的未婚妻子,必然与他十分亲密,既然找不到萧寒玉,也许沈月柔会知道如何相救柳清欢也不一定,姑且一试吧。
      于是,路思远便道:“姑娘借一步说话,不知可否。”
      沈月柔微一怔,点头笑道:“好。”
      “不知道姑娘可否认得‘相见欢’的柳清欢姑娘?”路思远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道,见她点头,又道,“柳姑娘受伤而且身中巨毒,让我来找萧……”
      他本是想说萧居士,可是当着人家未婚妻的面,叫“居士”未免不妥,便道:“让我来找萧先生,说唯有先生能够相救,不知道姑娘是否……”
      只见沈月柔神色一变,轻呼道:“啊,你是说柳姐姐受伤中毒了?这怎么回事,不行,你立刻带我去罢,我……我一定要去看看她……”
      路思远见沈月柔如此表情,心想她必与柳清欢是极熟之人才会如此关心她,也许柳清欢跟沈月柔是好姐妹,才会相求于萧寒玉也不一定。想到这层关系,路思远点头道:“好,就是不知道姑娘能不能帮助柳姑娘……”
      沈月柔急急地道:“你先带我去罢,到时候再想办法,也许会有办法的。”
      见她说得如此坚定,路思远倒也不方便多说什么,想想也对,多一个人总要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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