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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星汉西流 ...

  •   睡梦中被惊醒的客人衣冠不整地四下逃散,却统统被官兵赶到回了屋子。
      “谁再敢往外跑,就视作与叛贼一伙。”为首的统兵冷冷地道,吓得人人自危。
      后院原本清幽的独门独院更是为层层围得水泄不通。
      火把在夜中燃烧,忽地一阵风让风苗暴长,映得吴仁义那张原本就肥胖的脸有说不出的狰狞。
      “我说萧先生,你放着好好的洞房花烛夜不去享受,何苦来趟这浑水?”吴仁义皮笑肉不笑地道,“枉我一直极为欣赏你的才华,想拉拢你这个人材为国出力,想不到你竟然也是乱党中的一员,真是太让下官失望了。”
      “想不到吴知府不但消息灵通,而且颠倒黑白的能力更强啊。”屋内有人冷笑道。
      “哟,想不到叶姑娘也在?”吴仁义似乎略为惊讶地怔了一下,之前他只听说是柳清欢的同党救下了她,而且没想到萧寒玉也牵扯其中,但怎么叶子湘也在?不是听说她要回京城去了么?
      但他也只是一怔,想想目前怀中的东西,他又有恃无恐起来,只是一会儿动起手来,可千万别伤了她才好。
      门“依呀”一声打了开,只见一身红衣的叶子湘俏生生地站在那里,那嘲讽与凛然的清亮的眼冷冷地看向吴仁义,让他心中不由一凛,想不到这女子的眼光竟然这么锐利,怎么看着竟与柳清欢的些许的相似?
      再定睛一看,路思远竟也站在她身边,同样冷冷的表情。吴仁义忽然觉得有点头痛,这两个人怎么都在啊,本来他是准备赶尽杀绝,绝不让此事有半点风声走露的,可是这两个半路杀出来的两位祖宗啊,打也打不得,动也动不得,但显见他们是知道事实真相的,那当如何是好?
      “这里没有二位的事,还请路小弟与叶姑娘回避吧,不然一会儿刀剑无眼,伤了二位,让下官心里好生过意不去啊。”吴仁义道笑,在瞬间变幻出另一张嘴脸。
      “好啊!”
      吴仁义一怔,没想到路思远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自己的话,但又听得他道,“我另外还有三位朋友,吴知府索性好人做到底,一并让我们走吧。”
      “这可不行。”吴仁义依旧笑得“可亲可爱”,“里面的人可是朝廷命犯,路小弟若真是替下官着想,就不要为难我了。”
      “怎么会是朝廷命犯?”路思远一怔,冷笑道,“吴知府这好大一个罪名怕是自己安上去的吧,他们若是‘朝廷命犯’,那么我们跟萧先生他们在一起,不也成了一伙儿的么?”
      “下官可以证明,两位是毫不知情被他们欺骗的。”吴仁义拍着胸脯说得仿佛很仗义,但立刻又微微一顿,“下官有密旨在身,如果两位真要是还执迷不悟的话,那下官只好得罪了。”
      路思远与叶子湘相互对望了一眼,叶子湘冷笑道:“吴大人这是好大的口气啊,家父与路伯父虽然在朝中的影响没有蔡京蔡大人厉害,但总还算是一言九鼎之人,难不成知府大人连这点面子也不给?”
      吴仁义忍不住冷笑,我给了你们面子,第一个死的人可是我,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你们当我是三岁小孩呢吧!
      “路公子,不要与他多费口舌了,这种无耻之人只懂得欺上瞒下、卖国求荣、欺师灭祖,跟他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听得出这是柳清欢清清冷冷的声音,吴仁义冷笑道:“想不到柳姑娘刚刚自下官的府邸中出来,精神和口才还这般的好,下官倒要看看,一会儿姑娘是不是还能说会道。”
      萧寒玉自听闻吴仁义带人前来之后,神色一如既往的地平静,他紧紧握着柳清欢的手,淡淡地道:“路公子与叶姑娘还是请离开吧,我与清欢蒙二位不弃,帮助已经太多了,两位的好意我们也永感于心,只是这件事牵连太多,也不是凭二人几句话就能解决问题的,此次吴仁义既然敢公然而来,必是有人在背后为其撑腰,二位……还是尽早回京,多做些为国为民出力而有意义的事吧。”
      路思远微微一笑,目光灼灼:“萧先生的意思是,难道现在我二人所作之事便没有了意义么?你们所作所为也是为大宋着想,为清君侧,为保国家,如果我们连这样的人都保护不了,都能弃而不顾,那又以何种面目、何种立场去保护国家呢?”
      一只小手悄悄地握住了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地手,微转头便看到了叶子湘眼中的鼓励、感动、支持与赞同,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生命突然在此时变得闪亮而有意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士为知已者死的诸多感慨一并涌上心头,有如此红颜相伴左右,而所做之事又是这般磊落,就算此时此刻要他慷慨赴死,他也是毫不畏惧、毫不犹豫的啊!
      萧寒玉与柳清欢不由相视一笑,他们心意相通,说出此话本是不愿连累他们二人,但此及路思远此时的慷慨与激昂,若再推辞反而是小觑了他们。
      而一旁的阿水却早已感动得泪如雨下:“我本以为路公子不过就是京城被惯坏了的少爷公子哥儿,一时兴起追追我家小姐或者管管天下自以为不平之事,直到此时,阿水才明白,原来路公子、叶姑娘同我家公子小姐一样也是顶天立地、慷慨大义之人,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路思远被阿水毫不掩饰的话说得脸立刻就红了,而屋内的紧张似乎也因此而和缓了些。
      但此时吴仁义忽然冷笑道:“好一个顶天立地、慷慨大义,其实也不过就是乱臣贼子、身首异处罢了,你们自诩为正义之士,可是却不知世人是如何看待你们,朝廷是如何看待你们,而皇上又是如何看待你们的吧……”
      柳清欢淡淡笑道:“我们活着是为自己,可不为别人如何看待我们的,只要自己活得坦荡磊落便罢,不像某些人,即使得到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即使有了高官厚禄、鲜衣怒马,也只能整日惴惴不安、偷偷摸摸,生怕哪一天东窗事发、不得好死……”
      “你!”吴仁义被她的一番抢白几乎说不出话来,但随即又笑得眉眼弯弯,“我这里有刚刚从京城快马送来的旨意,各位有没有兴趣听听?”
      “圣上有旨,即刻将与金人勾结并偷入知府府邸企图陷害杭州知府的乱臣贼子萧寒玉、柳清欢等一干人等捉拿归案、打入大牢。如有抵抗,就地正法。”吴仁义一字一字念得极为缓慢,而每个字仿佛都带着噬血的残忍,让人心惊肉跳。
      怎么会这样?路思远与叶子湘不由相互对望了一眼:“不可能,圣上不可能做出这样的旨意!”他甚至不知道萧寒玉与柳清欢为何人,怎么会下旨要杀他们二人?
      柳清欢淡淡望了萧寒玉一眼,似乎没有太多的惊讶之意:“你之前曾经说过,吴仁义与金人勾结的证据已经送到了京城,是不是?”
      萧寒玉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依然神情自若:“不错,如果快的话,应当昨天一早便到了路大人手中。”
      “看来,这便是从京城返回的结果了。”柳清欢笑得仿佛风清云淡,却又有抹极为深刻的忧伤,“前几日听说徽宗皇帝禅位,这恐怕是新帝登基后的决定了——舍车保帅,这位新皇帝年号还没定不来,手段却也显示出不俗了啊!”
      路思远听他们提及父亲的名字,不由一怔:“不会的,家父一定不知道这件事,就算知道了,以他对萧先生的敬仰,也断不会轻信了小人的谗言以为萧先生是通敌叛国之人……”
      吴仁义在外也不着急,只是悠悠笑道:“路公子此言差矣,这道旨意可是宰相蔡京大人、路丞相路佑堂大人、枢密使叶成合大人等人联合上奏的,路公子要不要看啊,这上面连各位大人的签名都还有呢,哈哈……”
      路思远与叶子湘脸上俱变了颜色,一向认为自己的父亲都是刚正不阿、侠义无双的,此等出卖正义之士的事情他们如何能够做得出来?更何况是与他们一向极为不耻的蔡京联名上书?
      此时唯一能够笑得出来的,便只有柳清欢一人,她微微一笑:“想不到以清欢之薄名,竟然可以惊动朝廷、惊动皇上、惊动数位大人联名上书,原来不知不觉间,我等竟成了名人……”
      萧寒玉望着柳清欢如花笑颜,忽然长叹一声:“是我错了,我错了啊!”
      说罢,忽然脸色一变,“哇”的一声,竟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你怎么样?”
      “萧先生……”
      众人均是一惊,柳清欢伸手扶了他,眼中已然有泪光涌动:“你……你这是何苦啊……”
      萧寒玉摇头苦笑:“经过了这么多事,我竟然对朝廷还有期望,竟然还苦苦地执迷不悟,以为可以为大宋、为百姓做点事情,想不到到头来,竟然换来这般的下场……”
      想他虽然处庙堂之远,却先天下之忧而忧,换来的是什么!她的家破人亡、他的全家辞官远走、他的夫妻离散、她的九死一生,原以为就算如此,只要自己尽了心力,总还能为国家尽些微薄之力,只可惜这些努力竟成为天下最可笑的玩具,别人的筹码。
      血顺着嘴边缓缓流下,仿佛呕出的,是他整个的心……

      “我看,路公子和叶姑娘还是尽早清醒吧。”吴仁义笑得残忍,这几个愚笨的人啊,朝廷早就弃他们于不顾,他们竟然还执迷不悟,哪里像自己——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上至皇帝都肯卖国求荣,自己同金人早一步来往也算有了先见之明吧!
      见屋内没有人回答,吴仁义冷冷笑了:“弓箭手,准备!”
      他半真半假地叹道:“不过你们可要小心了,里面有丞相大人的公子和枢密使大人的小姐,就算是刀剑无眼,谁若是伤了他们分毫,我可唯他是问!”
      “慢!”一声柔柔的喝声虽然很轻,却仿佛极有威摄,一个红衣女子出现,用单薄纤弱的手臂挡在吴仁义面前。
      “哦?是月柔姑娘啊……”吴仁义半眯着眼睛,别说,一直没发现,萧寒玉还真有眼光,眼前这女子做新娘打扮,竟还真是美艳逼人,“哎呀,都不知道应该叫什么好,是月柔姑娘呢,还是萧夫人呢……啧啧,真是可惜,恐怕这么漂亮的新娘子还没入洞房,便成了寡妇,倒真让下官有些不忍啊……”
      沈月柔对他的有意挑弄也似乎不甚在意,只是柔柔地道:“还请吴知府通融一下,月柔有些事情想与屋内人讲……”
      吴仁义笑道:“萧夫人大义灭亲,为下官揭发了柳清欢入府盗书及勾结金人之事,下官十分感激,只是这件事的公与私下官却十分分明,如果萧夫人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尽可以随时来找下官,只不过,”说着,他面色一沉,冷笑道,“只不过事关朝廷要犯,下官可不能循私枉法啊!”
      说得仿佛正义凛然,其实不过是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罢了。
      沈月柔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缓步走到吴仁义面前,从袖中取出一物,也不言语,只是抬眼望着他。
      吴仁义脸色一变:“你……你……你怎么会有这……这东西?”
      见吴仁义被吓得面无人色,沈月柔又轻轻巧巧地道:“我想进屋去同他们讲几句话,不知道吴知府可否通融一下?”
      “请,请……”吴仁义回过神来,却无由得在沈月柔的注视下打了个寒颤,怎么先前只觉得她的清柔可人,没发现她眼中的光如此的寒冽而可怕呢?
      他强笑道:“下官……下官也是为萧,哦不,为沈姑娘好,他们几个人全都是危险份子,怕对姑娘不利啊……”
      沈月柔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一步步向屋内走去。

      “你究竟是何人?”路思远清清楚楚将外面的一切看在眼里,当沈月柔的第一脚踏入屋内时,他的剑已出鞘,抵住了她纤细的脖子。这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让一向为所欲为、胆大包天的吴仁义吓得几乎软了腿?
      沈月柔对路思远的杀气与剑仿佛视而不见,只是幽幽地盯着萧寒玉,轻声叹道:“萧大哥,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难道你忘记了么?我在房里等了你很久。”
      萧寒玉见到沈月柔,神色似乎变了变,但还是温文地笑道:“其实你应该知道,没有什么洞房花烛的,我与你,只是交易。”
      沈月柔心中一痛,这表情依然如此温文,而话却这般伤人啊,他,是恨她的吧!但她无话可讲,先伤人的那个人是自己,她——自作自受。
      沈月柔转脸望向柳清欢,柔声道:“柳姐姐,我害你家破人亡,害你跟萧大哥整整八年不能相见相守,你恨我么?”
      柳清欢望着她柔弱苍白的表情,恨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缓缓地道:“如果你是无心之错,我……可以不恨你……”
      沈月柔不等她讲完,便摇头叹道:“不,不是无心之错,而是有意为之……”
      “什么?”柳清欢一怔,下意识望向萧寒玉,却见他定定地盯着沈月柔,仿佛知道她想说的一切。
      “我是个孤儿,根本不是沈天放的女儿,大金国右院大王完颜宗次是我的义父,是他教我假冒沈大人的女儿伺机潜入东京,陷害柳大人的……”沈月柔说得风清云淡,仿佛在天气一般的轻松,却让听者几乎惊掉了下巴。那时的沈月柔也不过才十六、七岁吧,十六、七岁的女子竟然有这般大的能力么?可是瞧她说话的样子又不像假装。
      “因为义父讲,柳大人虽然不主战,但他清君侧时几乎将义父安排在朝廷之中的几个眼线全部查了出来,此人不除,会断了大金国的耳目……”沈月柔又道,“于是我们便商量了这个办法,找人偷了柳大人的奏折模仿笔迹陷害他,不但可以除掉柳大人全家,而且还可以让何家退出朝廷,一石二鸟……本以为做完这件事,我的任务便完成了,谁知道义父见萧大哥辞官之后还心系朝堂,与很多主战人士有来往,便命我留了下来,继续监视于他,这一晃,”她轻笑了笑,“便是八年……”
      见她说得如此轻巧,路思远忍不住望向萧寒玉:“她说是可是真的?”
      萧寒玉点头:“没错,是真的……想不到我竟然也被她骗了……八年……”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苦涩,八年啊,近三千个日日夜夜,他前几年的走南闯北、风餐露宿,她不弃不离,他这几年的忧国忧民、秉烛疾书,她相伴左右,他一直将她当作亲人、当作姐妹,说没有情是假的,可是……当他慢慢发现了真相、了解了实情后,要他以何种立场来面对于她?
      “啪”地一声,将他的心神拉回眼前,柳清欢含忿出手,虽然她因为这些时日被抓后的折磨,身体极为虚弱,但这一巴掌依然打得沈月柔的脸立刻肿了起来,嘴边也沁出了血。
      她好恨,好恨!原以为自己可以原谅于她,就算嘴上不肯,心底也早已原谅了她,毕竟当年她只是个少不知事的女孩子,毕竟这些年来她一直默默地照料着萧寒玉,毕竟她对他是一片真心真情——可是,她怎么可以说得这般坦然,说得这般风清云淡,说得这般轻松自如?难道她心中没有丝毫的愧疚,没有丝毫的不安么?
      沈月柔被一掌打得几乎跌倒了,但她稳了稳身形,甚至没擦一下嘴角的血迹,依然细细地笑道:“没错,我是该打,连我自己有时候都恨我自己的薄情寡义、冷血无情,怎么就能那么轻易地毁了一个又一个的家庭,毁了一个又一个人的幸福呢,只是也许因为我骨子里的坏吧,柳姐姐的家是我毁的,萧大哥的幸福是我毁的,这次的告密,是我做的,甚至包括拉拢吴知府,收买他以重金为大金国提供江浙驻防、工事的信息,也是我指使的……”
      “住口!”柳清欢再也听不下去了,原来他们养的,真是一只狼啊,她在这里娓娓道来,是要在她伤口上撒盐,是要剜她的心不成?还是来炫耀她的心机、她的狠忍,她的手段?
      她劈手夺下路思远手中的剑,指向沈月柔的心口:“你再说,我便一剑杀了你,为所有被你欺骗与陷害过的人报仇!”
      萧寒玉一把握住了柳清欢的手,也许因为多和沈月柔相处了八年,即便她真如自己所说做了这么许多的坏事,但他不信她来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而她的真正目的,他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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