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4～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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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方桌的上位坐着的是奈薰，下位坐着的是名叫流的少年，理香则一脸尴尬地在左侧陪坐着。
“你叫流？”
“是的。”“你原来是那条落水的小狗？”
“是。啊……不是！我只是幻化成了狗的模样在水里游泳，结果被她——”流食指对准了理香，“被她误抱了回来！”
“我哪知道啊……”理香在一边小声嘀咕着。
“那你为什么不走呢？毕竟这里没有上锁啊把你关起来啊什么之类的。”奈薰又问。
“突然觉得很好玩，这样的状态很好玩。”流笑得眉眼弯弯，平易得如同邻家的小哥哥。
“你真的是个山妖吗？”理香饶有兴趣地问。
“好愚蠢的问题。我不是山妖，那你当我是什么？人吗？”流冷笑着反问了回去。
“好了——停！不要吵！”一声令下，奈薰清了清喉咙，想尽力维持住她那良好的风度，“那流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
“怎么办？什么怎么办，不就按老样子办嘛！”流轻轻地站起身，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他雪白的袍子后摆垂到了地上。很奇怪的袍子样式，既不是和服、浴袍，也不是睡衣，像是很古很古以前的衣服。人如其衣，果然都很奇怪啊。——这一下，奈薰和理香总算是想到一起去了。
“头大啊！”
“还不都是你害的！看，就你抱的‘好狗’！”
“我要知道它其实是只妖怪，你就算倒塞给我钱我也不会抱它回来的啊。”
“看你那小媳妇样儿，算了算了，先睡觉吧，我头都给你闹痛了……”
“你才受气小媳妇样呢，什么嘴啊，对自家妹子都这么毒！真是……”
流水拍打在河边的鹅卵石上，叮叮咚咚的，说不出名堂的好听。
从林中发源的小河在村中的水渠里分了道，水从每家每户或门前或院后经过，显得深邃缓慢又极了的安静。最后归并到一处，奔涌着向地平线的那头，哗哗的水声像是调皮孩子的大笑，又是清朗又是戏谑。
无云的天空刮来一阵雨后的凉风，眨眼只见颜色并不十分全的彩虹挂在天幕上，从森林高处长出，最后消失在天的尽头，只是不知道它是否已融入到了那涓涓的河水中。
“昨晚大概下雨了吧……今天好凉快哦。”理香赤着脚躺在河岸的草地上，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不是昨晚下雨了，是今天很早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
理香斜看了一眼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少年，也并不吃惊，用对老熟人的闲散口吻说：“就这样突然出现，不怕别人看见了吗？”
“怕什么，我到时候立马变成小狗一只不就行了？”流挤挤眼，调皮地说。
“你好像很喜欢水哦？”
“因为我怕热嘛。”
“妖也会怕热的吗？”
“我是和人几乎差不多的妖——你这么记着就好了。”流摇了摇头，对这个女孩的一大堆问题感到很无奈。
理香腾地坐起来了，盯着流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
“喂……喂，你看什么看啊？有什么好看的啊……”流的背脊一阵阵地冒冷汗：这个女孩子真的是好可怕啊！
“我就是看看，妖和人的长相到底有没有什么差别嘛。”理香撅着小嘴，委屈地说。
“那你都看出什么了呢？”
“结论就是，什么也没看出咯。”理香咧着嘴，得意洋洋地笑道。
“小心我一生气可是会把你吃掉的哦……”流张大嘴，作势要扑过来吃掉理香。
“哼，流你骗人都好假哟。”理香半是嘲笑半是不屑地说，“你刚才才说，自己是和人一样的妖怪，人怎么可能会吃人呢？所以流也不可能来吃我哇。”
流撇撇嘴，笑意却是掩藏不住地蔓延了他的整张脸。
“对了，你姐奈薰呢？”
“她在厨房里不知道在搞什么玩意儿。”
“厨房？”流的好奇心一下子就上来了，“我去看看。”
红的、黄的、绿的、紫的……五彩缤纷，一大篮东西现在就正摆在灶台上供奈薰“研究”哩。
“奈薰，你这是在做什么？”
“啊！流啊？”正在出神的奈薰结结实实地被他吓了一大跳，“哦，我在想这些菜该怎么处理呢。”
“处理？”流眨巴着眼，走过去东摸摸西瞧瞧，大方得倒像是在他自己的家里，“这些都是很新鲜、很好的蔬果嘛。”
奈薰一听，眉心打的结是愈发难以解开了：“一大早的岛谷太太就送来了这些食材，说是刚才田里摘下来的，都是很新鲜的。我也知道啊，可关键是我不会煮饭做菜，再好的东西到了我手中不都是白糟蹋了？唉……”
“你原来不会做菜哦？”
“是啊，烹饪什么的，我是一点天分也没有啊，怎么学都学不会呢。”
“没关系，我有办法的！”流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拎着篮子就往外跑。
“流，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啊？”奈薰又是恼火，又是疑问，只得紧跟着流一步也不松开。
最后，流在河边上停下来了。
“姐姐？流？你们俩这是在干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你问他去。”
“流，你这是要洗菜吗？”理香看看奈薰，又看看流，是怎么也弄不明白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当然不是洗菜啦，洗菜在水渠里洗不就行了，我何必跑这么远到河边来呀？”流雀跃欢欣地说。只见他稳稳地托住篮子，将它压在河底，任由着流水涤荡。
“这就是你所说的好方法？”奈薰冷哼道，“我看还不就是理香说的洗菜吗？”流也不分辩，只是猛地一把将篮子提了上来。晶莹的水花随风飞逝，最终又落入了母亲的怀抱中。
红蕃茄、青香瓜、紫茄子、黄色的嫩玉米，被阳光照得璀璨到晃人眼，不息的流水冲走了枝叶上的泥土，干净的果皮上附着的小水珠照耀地滚来滚去，也不怕炎炎的大太阳很快就会把它们晒干。空气里弥漫着青草香、果香，还有流身上特有的体香。
“拿去吃吧。”流边说边把蔬果散给姐妹俩，自己也留了个蕃茄准备吃。
“就这样吃？”奈薰挑挑眉奇怪地问。
“是呀，就这样吃呀。”
理香小小地咬了一口黄瓜。清凉的山涧河水驱散了多余的热气，黄瓜的口感凉爽到仿佛刚被冰镇过了一般。天然的甜度，不淡不腻，有着农家人质朴的心血藏在其中。
“蛮好吃的耶。”奈薰毫不掩饰地赞叹，“没想到这样都可以，流真是太聪明了！”
“不用这样夸我啦。”流脱下木屐，将两只脚浸泡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扑腾着。他咽了咽口水，又说：“这只不过是森林中最原始的方法，我也就只会这么多了。不过我认为，自然的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是啊……就像这里，是大自然的领域，反倒是我们人类不该在这安家定居呢，真是扰了清静……”奈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没想到这世上也真的有妖怪，我还以为那都是故事书上瞎写出来唬小孩子的呢。”
“一般森林里的妖怪还是很多的。”“可重点是，现在森林也不多了呀。”理香被姐姐和流的话所感染，不知不觉也感到了悲伤。
夏风，轻轻地裹住了这三个人。
“这座森林里也有很多妖怪的吗？”奈薰转移了话题。
“有很多哦，树妖、狐狸妖、花妖、蝶妖……”
“不知道能不能有缘见到呢……真是太神奇了！”
“那我带你们去吧。”
“咦！可……都是妖怪的话，不是会很吓人的吗……”理香怯怯地问。
“没关系的，他们大部分都是很好的啦，就像我一样的好哦。”
“哼……”
“而且，即使真有什么危险，我也是会保护你们的！”
Chapter 5
“咦，这个是什么？”
“这是冬青树。”
“那花好漂亮，那又是什么？”
“那株花是凤仙花。”
“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那么……”
奈薰和流对望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理香，你都不害怕的吗？”流奇怪地问。
“不害怕啊。”理香边走还边哼着小曲儿，似乎是把这次外出当成了学校的郊游活动了。
“姐姐不也一点都不害怕。”她朝奈薰努努嘴，又对流说，“奈薰姐是学自然科学的，才厉害着呢！”
“自然科学？”流皱起了秀气的眉毛，“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理香这下傻了眼，她是一点也不知道怎么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自然科学”这个词呀。流啊，我真的差点都快忘了你不是人类的事实啊……理香闷闷地想。
“自然科学么，便是学这草学这木，学这天地山川所有的知识了。”奈薰略一沉吟才缓缓说道。
“呀，那真是很了不起的东西啊。”流毫无保留地赞叹着，眼神中不自觉地对奈薰多了几分佩服。
火红的太阳自东向西地偏移着，从混杂的、不知名的树木枝叶中渗进了金色的阳光，明丽得几近要晃花了人的眼。一簇一簇的阳光“开”在地上，心也是暖和的。
白衣少年走在最前方，为两姐妹带路，衣袂轻轻地在他的身后翻飞，染红了的云霞在白袍上镀上了一层诡异的胭脂红。
“这儿哪有什么妖怪吗？”
“有啊，这一路都是啊。”
“骗人，明明我什么都没看见！”看来，这一回理香她是和流对上了。
“我骗你做什么啊？这蝴蝶，那树，还有刚刚飞过去的云雀，它们、它们的原形可都是像我这样的啊。”流无奈地负手，又说，“它们若是不愿现了圆形，我也是没办法让你们看见的。”
奈薰踱步：“美丽的桔梗花小姐，你好哦。”
“你好。”娇娇柔柔的声音凭空出现，让奈薰、理香无不被吓了一跳、狠狠的一大跳。
“流，你怎么带人类进入森林了？”
“小桔梗，莫担心，她们都是我的朋友，不会做出伤害大家的事的。”
“刚……刚才说话的……是那株桔梗花？”奈薰惊诧地瞪大了眼睛问。
“是啊。美丽的——桔梗花小姐咯。”流拉长了声音，有意学着奈薰如哄小孩子般的语气回答道。
“你……”奈薰一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逗得理香憋笑憋得好生辛苦哟！
“森林中还有很多这样的妖怪吗？”理香适时地打了个圆场，“妖怪们似乎都很喜欢流的样子呢。”
流浅浅地笑着说：“妖怪啊，这儿真的很多哦，这世上其实是有很多妖的。”
“那为什么我们从来就没有看见过呢？”奈薰也好奇地问道。
“因为人类的眼睛被遮起来了，所以看不见我们妖怪。”
“被遮起来了？什么意思？”
“因为人的心里有太多太多不好的念头，这些念头会使我们受到伤害，所以……”“
所以你们藏起来了。我们看不见你们妖怪，其实是因为内心里的‘恶欲’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吗？”奈薰打断了流的话，反而自顾自地接下去了。
“奈薰，你真的是好聪明。”流直视着她说。
这一次，他眼中既没有钦佩，也不是在与她开玩笑，只是很安静很平淡地看着她说道：“真是很了不起的人类啊。”
岁月的钟摆仿佛也就在那一刻突然地停止了摆动。
气氛变得骇人和森然起来。“咳咳！”理香不大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呃，我嗓子有点不太舒服啦……”
“那我们坐下来歇歇吧？”奈薰极体贴地问。“好。”
“口渴了吧，我去为你们弄点水来。”
“流，谢谢啦。”
“客气什么啊？”
奈薰看着流逐渐远去的身影，呆了好久，方才悠悠地说：“我看他什么容器也没有，怎么给我们打水回来……”
理香怔了怔，猛地就大笑了起来：“姐，你还是在计较他刚才学你说话的那件事情吗？”
“嗯！”奈薰重重地点头。“哎哟，奈薰姐姐，你真是太可爱了！哈哈！要笑死人了哟……”理香愈发笑得丢了形象，只差没直接躺倒在地打滚儿了。
“哼！有什么好笑的？”奈薰一记白眼“杀”去，愤愤地说，“你和流——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残留的笑意还挂在唇角边，并未褪去。因长期生病而脸色较苍白的少女现在的脸上也慢慢地红润了起来。乡村生活，或许真的是分外养人的吧。
森林里的草较之村子里的要长了许多，也硬了许多，坐着并没有十分柔软舒服。理香不停地挪动着身体，想尽量找到一小块坐着比较软和的地方。
“耶，好东西耶！”突然，她惊喜地低声叫了起来。
“怎、怎么了？”姐姐困惑不解地问。“你看，这个——是风铃草哟！”
“真的是呢。”奈薰也笑了，“难为你还真认得些个东西。”
“嘁，不要小瞧我啦！”理香撇撇嘴又说，“姐，你会编花环什么的吗？”“
倒是有看同学编过，只是我，倒是从没试过的。”奈薰也老实。
“那我们来编编花环玩啊。我听人说，风铃草的茎比较有韧性，是编花环的好材料哩！”
“好啊，听上去挺有意思的呢！”奈薰一时兴起，玩兴大发，不知怎的也就同意了妹妹多少有些天真的小儿科提议。
姐妹俩于是并肩靠在大榕树下，膝上铺满了刚刚从周围摘来的风铃草，你一言我一语地边交谈着，边将指间缠缠绕的草茎扭来拧去。虽说没多大章法可循，她俩倒也玩得颇为快活。
“流，你不过去吗？叶子里的水，再这样，可就要流尽了啊。”
少年捧着两大片叶子，叶里盛满的水映出了他清秀的容颜。
“不了，不想打扰她们。”流顿了顿，“是快要流尽了呀……我再回水塘边斟一次来吧。”
老树妖目送着他远离，有一句话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
“流，你是觉得自己很多余吗？”
Chapter 6
“你的动作好慢哟，口都要干死了呢！”理香一见流回来，二话不说，先抢过盛水的叶子，“咕咚咕咚”饮了好一大口。
“水塘离这儿比较远嘛。”流好脾气地回答，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这样都行？用叶子……唉！”奈薰嘴里不住地喃喃念叨些什么，流没有听清，但理香可是听得明明白白。“扑哧！”她不禁又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流茫然地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又一圈。
“哦哦，没什么的啦！”理香很知趣——她知道自己如果再不收敛收敛，下一秒估计就要被姐姐给直接“武力镇压”了哟！
“该回去了吧？”奈薰喝完了水，提出了回程的要求。“你们不怕的话，我自然是不嫌麻烦的。”
闻言，奈薰扭头向来时的方向一望：只见黯淡的月光零星地打在树干上，小径两旁抽高了的野草随着晚风一招一招地，衬得路的尽头也隐隐的极骇人。
“嘶……”理香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姐，我们还是别往回走了吧……”
“那你说我们今夜睡在哪？”奈薰咽了口唾沫，她也怕，但她还没有怕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要真说这森林里可以住宿的地方，也还是有一个的。”
“在哪？”姐妹二人异口同声地急急问道。
“不远，顺着溪水一直向上游走，有一处神社。”
“神社？”奈薰虽然还有些狐疑，但她转念一想：反正流也不可能要对我们俩怎么样，索性爽快点去了吧！
从小路向右，流拐进了密密的树林中。“跟得上来吗？要小心脚下啊。”这时，他纯净的声音给了女孩子们不少安心的力量。
“跟得上来的，你也小心些啊。”
“放心吧，我在这里生活了不知有多久了，森林里的一切没有我不清楚的，你们放心好了！”
在交错突兀的枝杆里不知穿行、躲闪了多少次，终于，“哗哗”的流水声清晰地灌入了耳中。“水声，我们到小溪了！”理香激动地喊起来。
“嘘，小声点儿——大家都在睡觉呢。”
“大……大家？”理香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流说的“大家”，是指妖怪们啊。
“快到了吗？”奈薰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嗯，过了溪水就是了。”流轻轻地应了声，便不再说话。
眼前潺潺的细小水流，任奈薰、理香怎样也想不通：它是怎么到了村子里就成了那样一条宽广、激荡的河流？
逆着流水继续前行，没多久便真的出现了一座木制的小桥！“流你果然对着林子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啊。”理香感慨万千。
“你能对你自己的家不熟悉吗？”
“那你的家可真是太大了。”奈薰打趣地说。
神社就是寻常见到的那种模样。简单的、矮矮的石柱门，三五步的石径，木制的屋体。脚下的路似是用天然青石开采而成的，夜里，一股一股的凉气直往脚上窜。灰灰的旧瓦映在寥寥星光下，竟成了通体的玉白。神社内简单地摆了些法器，干燥，但也肮脏。
“这里，好脏哦……能睡人吗？”理香困惑地问。
“没事儿。”流低吟浅笑之间，衣袖轻掠慢挥，两阵清风拂过面颊，再看，社内竟已干净了起来，甚至连触手都没拂到灰尘！
“天，你还会法术？”理香目瞪口呆地问。
“妖法而已，算不上什么‘法术’的。”流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我们可连这不算什么的妖法也不会哟。”奈薰满是惊喜之情，“太厉害了！我以前是想都不敢想，自己身边真会发生这种‘灵异事件’呢！”
“灵异事件是什么？”
“呃……”奈薰哑然失笑，她都忘了流他不是人类的这件事呢。
“姐，你还不睡吗？”理香揉了揉眼，打了个呵欠，“我困了耶……”
“你困了你就先睡吧，我还有点事。”
“哦，好……”
“你还有什么事吗？”
“嗯，我想来祈福。”奈薰浅笑着说，“总都进来了，不拜拜是不好的。流要不要一起来？”“不用了。”流斜靠在门口，对着屋外盈盈的一片月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妖怪们的世界里，也有‘神’这样的角色吗？”奈薰的动作很快，几个恍惚间，她已祈完了福，陪着流在门边一同坐了下来看天空、看溪水、看树林。
“有啊，不过我们的‘神’可是真实存在的哦。”
“真的假的？”奈薰又是一惊，她发现自己自从与流认识以来，变得越来越容易大惊小怪了——当然了，也不一定是真的大惊小怪，毕竟有些事，可不算小咯。
“当然是真的。”这一回，流的表情极严肃，是难得一见的正经八百，“我们的神，就是天。它是能够操纵我们生死的存在啊。”
“这……你……”奈薰给流那不寻常的神情震住了，她直觉，自己问了些什么不该问的东西。
“不说这个啦！你许愿了吗？”
“许了哦！”“是什么呢？给理香的吗？”
“不能说的，许下的愿望如果说了就不灵验了呢。”
“理香可真命好。”流突然莫名地就插了这一句。
“咦？什么意思？”
“有你这样温柔的姐姐，难道不算是‘命好’吗？”流反问她道。
“那，她有你这样可爱的朋友，也算是很命好的呀！”奈薰又补充道，“所以我也是很命好的，你也是。”
“我不是。”
“为什么？”
“不‘为什么’。”流执拗地别过了头，不再说话。
浓密修长的眉淡淡地纠葛着，原本清澈的双眸现在仿若是一潭死水，深沉、神秘得吓人，瘦弱的身躯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儿。
“唉……”奈薰幽幽地又叹了一口气。她除了叹气，又能有何法呢？
理香早已睡熟，沉沉的酣睡中不知做起了怎样的美梦。奈薰想：有时候，知道的事情越少，反而越是种福分吧？理香真的是太惹人羡慕了啊！
Chapter 7
理香早上起得很早，可能是因为之前一天她睡得最早的缘故吧。
“奈薰姐还没有醒啊……”她迷迷糊糊地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边喃喃自语道。“奈薰她可能是太辛苦了吧，所以才会睡得这么熟的呢……咦？流，你起得原来比我还早嘛。”
“不是的，我只是没有睡罢了。”流回过头来，看着她轻轻地说。白色的身影倚着陈旧的门柱，因为背光的关系，他的脸成了一片乌漆漆的暗色，但脑袋后却有不听话的明亮阳光为其笼上了一层柔柔的黄色光晕。
看起来有着一种说不大出来的奇怪疏离感呢。
“那么就先别叫醒她好了，让她再多睡一会儿吧。毕竟姐姐她真的是……是很操劳的呀……”
“嗯。”
流应过后就不再说话了，一时之间理香也找不到什么好的话题，气氛便渐渐地尴尬了起来。
“对了！”理香轻轻地击掌，颇为激动地说道，“流啊，你带我去捉蝴蝶好不好啊？”
“捉、蝴、蝶？”流一字一顿地反问道。
“是啊，捉蝴蝶啊。你想想，多好玩的呀……”
“可是那些都是妖怪，蝶妖。”流淡淡地打断了理香的话。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语气。
理香怔住，她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大问题：她所想要捉的“蝴蝶”和流，其实是同类的呀。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吧，理香她一直是把流当成了人类——而不是“几乎和人差不多的妖”。
“你很想捉来玩吗？”
“啊……那个……没有啦、没有啦，我一点都不想捉蝴蝶玩的哦！”理香急忙慌慌张张地解释道。
“呵……”流突然地笑了起来，“什么嘛，你说假话的能力还真是差耶。”
“嗯？”
“走吧，我带你去捉蝴蝶吧。”他笑嘻嘻地牵起理香的手，很温柔地将她拉了起来。
理香小步小步地跟在流身后，流走多块，她就走多块，于是二人间的距离一直很相近。这也导致流忽然停下了脚步后，理香没有注意到，一个趔趄摔了个嘴啃泥。
“笑——笑什么笑！别笑啦，不准笑话我！”理香觉得自己大失压面，只好故作凶狠地对流吼道。“我哪有笑啊？”流很无辜地眨了眨眼，他真的很无辜啊——不过是才咧开了嘴嘛，都没有笑出声的耶。
“你干吗猛地停下来啊？”理香愤愤地埋怨道。
“那你又为什么要跟我跟得那么紧呢？”
“因为我怕迷路了呀。”
“我也只不过是想问问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两个人的答案都是要了命的理直气壮。
“不累——那我们现在继续走，行了吧？”理香鼓起了两个腮帮子，看起来倒似塞进去两只小桃子般可爱好笑。
“行、行，当然行。不过……有这么可怕吗，这座森林？”流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也没有所谓的那么吓人啦，不过我很怕到一个陌生的、不熟悉的地方去就是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流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道，“如果你很害怕的话，那就请拉住我的手吧。”
“可以的吗？”理香喜出望外地问道。
“我说的是真的啦。”
“啊啊，这样就不用怕会走丢了呢！真是太好了。流你真是太好了！”
今天流走的路是与前一天完全不一样的。这是一条更加深入森林的中心的路。
“流……”“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你之前不是说……不是说蝴蝶……啊，不！那些蝶妖们……天啊，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呀！”理香越是急躁，说起话来就越是结结巴巴、毫无逻辑可言。
“没关系的呢。如果是理香想要蝴蝶的话，捉一两只来，是没有关系的呢。”
“咦——你知道我说的是些什么意思啊？”理香瞪大了双眼，“不对不对！如果要害流杀死自己的同伴的话，那是绝对绝对绝对‘有关系’的哦！”
流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也不能算是‘杀’吧。怎么说呢……我觉得更像是‘自我牺牲’吧。”
“牺牲呀？自我牺牲……”理香停住了脚步，她皱眉盯着流的双眼，却又不说话。
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
“自我牺牲什么的……这样的话我很讨厌，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说了，谢谢！死时一件很残酷的事情，对人类对妖怪都是这样的，所以没有什么人可以要求其他人去‘自我牺牲’。而且在我看来，这是一件非常没有意义的事情，是一种很没有必要的‘离去’。为什么人类就可以要求别的种族的生物自我牺牲呢？真是太残忍了……我才不要这样呢！自己做的事自己就应该担起全部的相关责任，不应该麻烦其他人承担后果才对。捉蝴蝶这件事我宁可自己凭实力去捉——捉到、捉不到都是我自己的事，但是绝不会让一个生灵平白无故地就在我眼前死去——玩什么莫名其妙的、‘自我牺牲’！”
理香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啊……奈薰她应该已经醒了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呢，留她一个人在神社里，她会怕的啦。”
Chapter 8
流猜得很准，当他俩赶回去的时候，奈薰早已起床了呢。
“哟，你们俩这一大早的是去哪儿了呀？”奈薰坏笑着打趣道。
“没去哪，只是让流带我在森林里转了转。”理香心上悬着的一大块石头这时才稳稳落了地：呼……太好了，姐姐心情似乎不错，看来她并没有生我和流的气呢！
“有什么好玩的吗？”
“没什么，本来说想去捉蝴蝶，走到半路上流说你可能快要醒了，觉得你一个人在神社不太放心，所以就又急匆匆地立刻赶回来了。”
“哦哦。”奈薰沉吟着点点头道，“那你们俩吃早饭了没呀？我肚子饿得都咕咕直叫耶……”
“原来我早饭还没吃啊！”理香突然大叫道，“我就说嘛，难怪我老觉得肚子怪不舒服的呢！”
奈薰仿佛受不了了似的犯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天啊……你难道就迟钝到连‘肚子饿’这种事都察觉不出来的吗？”
“嘿嘿……因为想着要出去玩，太激动了，所以才会把吃饭这种乏味的事情给忘了的嘛！”
“流也没有想起来的吗？”“这个……妖怪是不需要吃饭和睡觉的耶……”他不好意思地说道。
“唉……”奈薰顿时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无力感，“那现在我们先回家，然后我来做饭，好吗？”
“嗯，好，奈薰你最好了！”
夏日清晨的空气并没有那么干燥，反而多的是些微微的湿润。小粒的露水凝在不知名的小白花的花瓣上，看着看着都能让人欢喜地想将其摘下来做一个永久的收藏。
运动鞋踢在厚草地上“滋啦滋啦”的声音，隐藏在人所难以发现的角落里的各类小鸟儿嘁嘁喳喳的鸣叫声，伏在老树干上青蝉的翅膀振动的嗡嗡声，还有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奔流而来的溪水哗哗声……
每一种声音单独听来都是无趣且惹人不耐烦的，但谁都说不出为何当这些“无趣且惹人不耐烦的”声音组合到一起时，一切听上去又是那么的空灵、美妙。
“话说回来，如果妖怪们不用进食的话，那你们靠什么来维持自己的体力呢？”奈薰柔柔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
“和人类不同，妖怪们维持体力不是依赖于食物呀、水呀这些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而是依赖于‘灵气’。天的灵气、地的灵气、山川的灵气、每一缕风的灵气……总之是摸不到也看不到的东西。”
“但是你不是吃过东西，也喝过水的吗？”理香狐疑地询问道。她想起了上次的番茄，还有更久以前——在流还没有显出原形时，所舔食的饼子渣。
流狡黠地挑眉笑道：“但我从头到尾只是说‘不需要’食物，并没有说‘不能’吃食物吧？”流的笑容大体上都是浅浅的微笑，或是现在这样淡淡的得意笑容，似乎从没见到他放声大笑或者更加欢欣些的笑呢。
“这个村子不是叫‘赤月村’吗？”理香发现情势开始对自己不利起来，便赶紧换了个话题，“是因为第一个到这儿来的人看见了赤红色月亮的缘故吧。但，好像传说着如果看见了赤色月亮便会发生不幸的事呢。”
“我也有听到这么一个传说。不过应该是假的吧，月亮会是红色是因为空气和云彩的关系呢，表明第二天要下雨了啊。”
“奈薰说的没错。我常常看见红月亮的，也并没有出什么事儿呀。”流附和道。
“大概是因为红色月亮对于不懂科学道理的村民来说是个异象，所以大家才会将一些不好的事与之联系起来的吧。”奈薰最后总结陈词道，“理香你真是太容易被别人的话给唬住了呢！”
回去的路走得可比一开始来时要轻松多了，可能是因为姐妹俩也慢慢熟悉了森林的环境的关系吧。
“流，你也来坐一坐吧。”奈薰客气地邀请道，“多个人一起吃饭可会热闹许多呢。”
流丝毫都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不了不了，你们俩一起吃就好了。相比较而言，我还是更喜欢待在森林里呢。”
“那……也好。对了，好像下周的时候，这附近的镇子上会进行‘七夕祭典’你，你要不要也来看看？”
“哇！七夕祭典呀？没想到还能赶上这个耶，太棒了！我一定要去！”理香因为“七夕祭典”这个名词一下就变得格外兴奋起来，又是跳又是笑的，好像她现在不是十七岁而该是七岁才对。
“七……七夕祭典？”流一脸的茫然，“那是什么东西？”
“呃……就是人类一个节日——七夕节的庆祝活动，大概是这样的吧。”奈薰又补充道，“会十分有意思的。喏——你看理香这个高兴劲儿也能想像出个一二来吧？”
流咧咧嘴，笑了。他也不多言语，只是几乎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而后便飘然离去了。
那隐入青翠山林中的雪白人影，看上去是十分美丽的。
却又是十分孤独的。
Chapter 9
这条街道并不长，一眼望过去，就能见着尽头的另一条马路了。但街边明亮的灯火、互相紧挨着的小商铺，以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群，总会让人产生一种“这街是永远走不到头的”错觉。
“今天可真热闹呢。”奈薰摇着手中的小纸扇，感叹道，“真是有好一段日子没见过这么多的灯了呀。”
“就是的嘛，山上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哟！”
“我是第一次来这么多人的地方呢。”流满是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些东西我也都是第一次见。”
“怎么样，好玩儿吧？”理香兴高采烈地提议道，“走，我们不如先去转转吧？”
商贩们为了招揽顾客而在门前挂上了彩带、布条，生意做得大点的人就会挂上更为美丽的大型花球。长长的彩色布条随着晚间的夏风在空中轻飘飘地摇晃着。空气因为人多的原因并不是十分的清新，但混合了爆米花的奶油香，啤酒的醇厚，冰镇水果的清甜，闻起来总也带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香味。
“人多的话果然是会很热的啊。”流皱了皱眉，不悦地问道，“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不用做什么的吗？”
“如果真要做点什么事的话……奈薰姐，我可以去捞金鱼吗？”
“好啊。捞金鱼不错的呢，捞到的话正好带回家养嘛。”
“捞金鱼？”
“大概就是用一个纸做的小网子来捞水池里的金鱼，捞到了，那金鱼便归你咯。”奈薰咕哝着，含含糊糊地解释道。
“所以呀，捞的越多越好哟。你今天就瞧瞧我的厉害吧！”
“信心可真足呢。”流坏坏地调侃道，“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呢。”
“可别小瞧了理香哟，在捞金鱼方面她可是个能手。”
“啊，果然还是姐姐最了解我！”
榆野理香娇小的身形这下可帮了她大忙了——但凡人群中有了一小点的空隙，她便能轻轻松松地借此机会穿过去。奈薰和流就没这样的福分了。没多久，他俩就已经落后了理香一段不短的距离。
“老板，请给我一只网子。——这是一百元。”
“好嘞！请拿好纸网和小碗。”
“谢谢。”
“要加油哦。”
“是的，老板！”
在人造光线的照耀下，池水泛起了道道美丽的波纹。原先普通的红色小鱼儿，也因此显得更加可爱、活泼了。虽然说不论怎样，它们都还只是玻璃鱼缸、自来水、廉价鱼苗，但总是惹人心生一种冲动，仿佛那小小的鱼缸里便是另一个世界。不过袖珍了些，玲珑了些。
“流你可看好了哦——”
只见理香手腕轻巧一翻，纸网稳稳地半浮在水中。她看准了一只体型较小更为好捞的鱼后，便缓缓地将网移到了那只鱼的身侧。说时迟那时快，网子一勾，兜住了鱼的小半身体，另一只手快速地接应上，小碗已跟至而来。再看时，那鱼已安安静静地在碗中游泳了。
“动作一气呵成，真是太棒了。”此时，奈薰正不住地夸赞自己的妹妹呢。
“没什么的啦，姐你太夸张了啦。”这么一来，反倒是理香不大好意思了。
“用纸网捞鱼确实很不容易啊。”
“你也可以来试试玩嘛。说不定你能捞上来的比我还多呢？”
“我不擅长这种事的。”流诚实地答道，“不过用妖法的话倒是可以的哟。”
“哈哈！流，你真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人了。”奈薰止不住地大笑起来，“那么不捞金鱼，用妖法什么的变点东西或者玩一些小把戏，总是可以的吧？”
“我的法术可不是拿来逗你们开心的。”流先是故作一脸严肃，随后又慢慢地笑了，“不过偶尔一次也还不错。”
眼前已凝出了剔透的水，流的速度可真是快呵。
巴掌中心漾着的一小汪水中，一只金色的小鱼正在其中不断地翻滚着。忽而上，忽而下，忽而又绕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圈。清水也绽着各种不同的颜色，衬得流白皙的手掌也成了五彩斑斓的画板。谁都可以看出，那水中的光不是因灯光反射而形成的。这般萤萤的魅惑色彩啊，哪一种是人类能够想像得出、绘制得出的呢？缓慢地流动着的水，使流的脸也映上了暗暗的色泽。有时是墨绿，有时是宝蓝，有时是玫瑰紫，有时又变为了朱砂红……
理香忍不住轻轻地伸出了指尖，想触一触那万分好玩的真正的“金鱼”，谁知——“啪！”
“啪”的一声。
那妖丽的水啊、畅游着的鱼啊、变幻不定的光线啊——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除了流。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怎么……怎么……怎么都不见了？”理香难以置信地叫道。
“只不过是个幻想罢了，你不要太当真。”
为流这句冷冰冰的话语充当背景音的，是又一片“啪啪”声。
靛蓝色的天空中，此刻开出了大朵大朵的花。
“看啊，是烟花呢！”耳边有诸如此类的许多声音大声叫嚷着。
恍若是宇宙中的万千颗星星被点燃爆炸了开来。刺目的光芒，绚烂的颜色，新奇的花形，一朵一朵烟花接二连三地在天空这个广阔无垠的大舞台上盛放出它们生命力最美的一个姿态。
也接二连三地迅速隐匿入了这过于深沉的蓝色当中。
“这算是代替流没有施完的……妖法吗……”奈薰如同耳语般地低声自语道。
“是另一个妖法吧。”流侧过头来，一脸的，笑意盈盈。
他的眼神干净而又清澈。
二人的眼神仿佛初遇之时那样，又交融到了一起。
“噼哩啪啦”，烟花的放射还在不断作响。
只不过是个幻象罢了，不要太当真。
Chapter 10
“理香，你中午乖乖留在家里午睡，我上次答应了帮田中奶奶去干农活的呢。”
“不午睡可以吗？”理香孩子气地撒娇道。
“那怎么行？”奈薰也很无可奈何，“你身体的情况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理香想再争辩，但她也实在不忍拂了姐姐的好意，“我知道了，会好好午睡的。”她总是没有办法跟姐姐争吵，无论是关于什么的，她都没有办法去忤逆奈薰的话。
炎炎酷暑，风铃所发出的清脆声响能让人的心神都为之一振。只不过现在，却不是这样的情况。
“天啊……”
焦黄的草根，干秃秃的高大老树上连树皮都被熏得一片乌黑。放眼望去，是无边的黑黄色的枯败。
“天啊……森林……森林变成这样了！”奈薰此时此刻才发觉人类的词语是多么的稀少、无力呀——她竟然、竟然一点成句的话都挤不出来了。
但是面对这样的一幕场景，让她如何说得出话来？
“这……这……这都是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理香没有回答她，流也没有回答她。
理香没有办法回答她，流也没有办法回答她。
“为……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为什么我只不过是一个下午不在，就会发生……”奈薰再也顾不得她的什么风度了，“说啊！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流的脸上，平静得让人都不禁有些诧异，仿佛那平和的表情只不过是一张他戴在了脸上的面具。
“但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奈薰仍然不停地在絮叨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了，曾经住着许多千奇百怪的妖怪们的森林，流曾经带着奈薰和理香一起去“探险”的森林，现在已经不在了了——被烧毁了。然后，只剩下了灰烬和寥寥的残叶断枝。
什么都没有留下。
“大部分的妖怪们都逃了出去，不过还是有些花妖和树妖没有……来得及……”流的口吻很淡，如果不仔细听的话，你甚至不会察觉到他有在说话，“妖怪是离不开森林的，现在这里被烧了，大家应该很快就要迁去别的地方了吧……”
“你的意思是说——‘再也不回来了’吗？”理香仔细地斟字酌句道。
“嗯……差不多的吧。”
“那，流也是要走的吗？”
流笑着点了点头，这是不给人留下多余的幻想空间的决绝动作。
理香盘腿靠坐在立柱旁，手指着天上，很缓慢很缓慢地开口说道：“看，今晚的月亮可是红色的呢。明天会下雨吗？还是说它真的在预兆着什么不行呢？”她突然神经质地夸张大笑起来，“啊啊，只不过是巧合罢了呢！碰巧、碰巧！明明姐姐都教训过了我的呀，现在怎么可以还在想这些不应该的东西呢？真是太过分了呀……”
悬挂在门廊上的瓷制风铃被风吹得摇晃不定，“叮叮咚咚”的声音听来总感觉很像是少女的嘤咛哭泣，这样单调又乏味的声音越听越让人觉得微微有些困倦呢。
“流……你把她怎么了……”奈薰目瞪口呆地看着妹妹在白衣妖怪振袖一挥后就颓然地倒地不起了。
“只是小小地催了一下眠。”
“多谢了。”暗淡的如同被血雾笼罩上了的月亮，投下的光是不太吉利的哑红色。理香的脸也透出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是那种病人在急促咳嗽后所显现出来的、病态的、不健康的红晕。
“刚才理香也是因为情绪太激动了，所以才……一时失礼的，请多原谅！”
“我懂。”流站在庭院正中，也不走，也不进屋子里来。
“其实……前几天爸妈就打电话来了，说希望理香和我能回东京去。不过那天恰好理香去森林里找你玩了，所以她还不知道这件事。”
“哦，是那天啊。”流点了点头，又问，“看样子你是准备带她回去咯？”
“嗯。我想毕竟城里的医疗水平条件要比这里好上许多，理香这段时间以来身体也养得壮了，说不定会去精心医治一番就大有起色了呢？”
“说的也是。”遥遥的距离，使二人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如果你们再回来的话，我会带你们去吃秋天的甘栗、看冬天的落雪、摘春天的草莓的。”流仿佛承诺般地开口说道。
秋天的甘栗、冬天的落雪、春天的草莓吗……原来我即将要错过这么多的好东西啊……奈薰此时的神态却是意外地平和又安详：虽然感到很遗憾，但抱歉，短时间内我可能是没有勇气重新回到这里的呢。
“流啊……对于你来说，理香和我到底哪个比较重要呢？”
“理香比较重要吧……但奈薰你是个特别的存在哦，和理香不一样的存在呢。”
“扑嗤！”奈薰突然莫名其妙地就大声笑了出来。流狐疑地想：自己这话好像没有这么逗乐吧……“哈哈哈！你的头上啦……”奈薰揉了揉笑得都滚出了泪水的眼睛，看流仍是一副迷茫、困惑的模样，便好心地跟他解释道。
流依言摸了摸脑袋，原来是有片树叶掉在了他的头上啊。“树叶开始掉落了……就要到秋天了吧。”他极轻极轻地呢喃着。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一个夏天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 4～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