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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回 ...

  •   周水还没回过神来,谢轻容就拉起她的手,第一时间离开了天珠湖畔。

      这时人们刚刚从营地向这里进发,还有两个时辰,才真正到了狂欢时节,而一切,都可以在这两个时辰里,截然不同。

      “阿姊?”周水压着声音问:“这是哪里?”

      果然,她已经把先前的一切都忘记了。或者说,这时的阿水,是只属于此时此地的,可以说是新的阿水,也可以说是经历那些之前的原本的阿水……轻容晃晃头,嘀咕了一句:“看来还没彻底从改造意识里恢复过来啊,真不知道极限在哪里。”

      周水大概以为这又是先前血池的影响,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一言不发。

      一口气奔出去数十里,隐隐约约能看到日月同辉的奇特景象时,轻容发现当时那种奇妙的阴阳紊乱感,在这里显得更加强烈了。

      ……不是还没到禁术施展的那一天吗?看来真是托那清气的福,按现在意识增长的速度,恐怕不久就可以突破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了吧。说到底,没有躯壳的困扰,反而是件好事也不一定。不过不论如何,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还是要坚持到底的。

      谢轻容转身:“阿水,我们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却看周水皱着眉头,细密排布的眉宇就像交战的绝世兵刃,横在脸上显得别有美感。她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怎么舍得这样的美人就此消散呢?存在本身就是值得全世界感恩戴德的了,何况还是三观正天赋高交情好的美人。

      “为什么,我们不再说土话?”周水对普通话明显还是不太适应,停顿着斟酌用词。

      但让她露出这样愁肠百结模样的显然不是语言问题,真实困扰着她的那些话,却没有出口。这仿佛成了两人之间突如其来的默契,冥冥中,交流的底线便已经被预设好了。

      谢轻容微微一笑:“以后还是要习惯啊。”

      说着,就盘腿坐在了草地上。她是不喜欢直接接触泥土、草丛的人,每次出去写生,也都会带上自己的折叠凳,背包里也装了餐布之类隔离用品,现在倒是不在意了。发现周水那一瞬直了眼,心里对她这么关注自己也多少有些甜意,便解释道:“原来害怕地上的爬虫会钻进衣服里去,现在明白我们到了这样的境界,是可以驱虫的,就无所谓了。”

      她说的虽然不假,可岂是这么简单,最后更是证明什么似的,笑了笑。

      “不对!”周水皱着眉头,突然走近:“从刚才到现在,都不对!”

      具体哪里不对,她却没说。她应该也不知道,只不过是感觉到强烈的不安而已。

      轻容无话可说了,深深地把头低下去,过了没多久听到周水说:“我没关系的。姐姐一定要开心,知道吗?”

      这一刻谢轻容几乎想哭出来了,想坦白一切,想告诉周水自己到底选择了什么。然而一想到以后都要让她生活在不安和歉疚中,尤其是这负罪感其实特别没有必要,就又吞下了刚到嘴边的话。正好这个时候,有人救了她:“阿水,我们先躲起来,有人过来了。”

      周水那么聪明,想来肯定猜到了一开始就是为了到这里守株待兔,等那几个过来的人。她很快跟上了谢轻容的步伐,看她在草色稍浓的一处蹲下,用双手隔空推了推,就见附近很快形成了波浪般自然过渡的山丘。坡度并不夸张,可两人蹲在那里,要被人发现还是有些难度。

      见她投来询问的目光,轻容眨眨眼,用口型说“等会告诉你”。

      日头渐渐沉下去了,第一线月色刺穿草叶到达刚才轻容停留的方寸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蓬勃着溢满了整片天地!不知不觉中,那一线月色,竟也变成了一道血箭!

      在源源不断的血箭注入之下,那块地上的草很快被血水淹没了。诡异的血水凝结在一起,堪堪显出一个固定的偏心圆,就不再扩散。而那持续注入的血水,就像连接着的吸管,渐渐地再也没有增加血的高度……甚至到了后来,血位一点点下降,直至最后干涸一般,留下一个暗红的烙印。随着血的消失,原本生长着牧草的地方变得荒芜,甚至一点点裂开,任是再多的血水也无法湿润融注。

      裂出足够的宽度时,等粗的藤苗突然强劲地窜了出来,疯狂向上缠绕生长。长到一米,裂开,孱弱的分支又长了二十多公分才停下,紧接着剧烈抖动起来。

      与此同时,天地间那浓郁的血气随着藤苗的抖动,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如果倒过来看,这藤苗就成了一杆钓竿,活似已经牢牢勾住了天幕外一尾巨大的鲲。

      每荡一次,血气就淡去一分,到后来,血气全无,草原上却响起来各种说不清痛苦或喜悦的诡异叫声。姊妹俩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深吸一口气,只不过周水脸上是释然、好奇,而谢轻容却渐渐红了脸。

      此情此景,她尴尬症突发,突然想到了动物世界的某个场面——“一年仅有一次的强烈刺激让雌牛高兴得不停跑来跑去,雄牛还是在原地憨憨地笑着”——精神力早已无比强大,动可覆盖方圆百里的谢雷达如何能忽略,成群的雌性哺乳动物,一同达到了一年也没几次的巅峰,从而高兴得跑来跑去的场景……

      这一刻,不论是吃肉的还是吃草的,捕杀与被捕杀进行时的,甚至是那些还在哺乳的,都不约而同放下手头的事,满足地仰起头,眯上了眼睛,享受悠长余韵。

      而她本人,更是闻到一股说不上陌生也说不上熟悉的少男体香,前两任男友的脸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就是小丈夫时雨长期的霸屏:初遇时,从那席处子毯上铺头盖面包围全身的馨香;牵着手的时候,手心细微的汗;走到绝境,他倒在禁术反噬里,鲜血的甜腥与热泪的咸涩……

      因为一直觉得都还年轻,更觉得他还是个孩子,所以总是对他期待的眼神视如不见。

      那时候没法开口告诉他的话,除了不要付出这么多,更想告诉他其实他很美,一直没有机会吻他,是人生的缺憾呢。

      最后眷恋地吸了口那暖暖的香味,谢轻容再抬起头,眼中已经一片清明,瞳心燃烧起新的希望。

      这时,那藤蔓已经生长出一片片人皮质地的新叶,如玫瑰般层叠,顶端簇拥着一朵灯笼花。花紧紧合拢,内里却透出朦胧而明亮的光。谢轻容看时机成熟,手掌上浮光一片,运了她唯一掌握的水属巫力去取那一堆得自朱闫复的灵器。

      靠着能量之间的感应,她随手选中几根巫力澎湃的玉质小件,也没细看形状就甩手斜插入土,很快把那块生长了妖藤的土地围了起来。

      她没学过阵法,也没从哪里得了前辈高人的指点,只不过凭着逆天的精神感知,锁定了这妖藤借合和之气沟通万物的主要几个节点而已。

      受她这一击,那孕着光的灯笼花就像被撒了盐的蛞蝓,紧紧缩着外表的那层皮,颤抖起来,从里面渗出许多黏滑液体。只不过这液体明显呈血红色,散发的却是费洛蒙的气味,在洁如明月的花瓣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还充满魅惑。

      随着越来越多的液体流出,被完全浸透的人皮新叶臌胀了些微,随后便一个个落地,就像当时画皮妖藤上的朱闫复那样……

      周水的大眼睛微微圆睁,脱口而出一句:“这里还是瘴气林?”

      谢轻容却没回答。

      是不是仍身处瘴气林中,其实早就不再重要了。庄公梦蝶,抑或蝶梦庄周?既然入了瘴气林的只有朱闫复成功回来,那么先前没能回来的人,或许是出去了,并不想回来呢?再想想不论到何处,都是女尊社会,唯有邬川特别,或许邬川本身,才是诅咒之地。而那些出去的女孩子,又有什么原因,非要回来做牛做马糟践自己?!

      人在局中,难免一叶障目。

      大概是这些灵器效果太好,被轻容牛嚼牡丹了,又或者是出手及时,总之虽然谢轻容随意地锁了那妖藤,但明显有许多施力的余地,只能眼看着那些硕果仅存的战利品消散在空间中。

      这法子说来简单,其实要求极为苛刻,要在这个年龄做到如此,至少可以说是前无古人的。做完这一切,谢轻容转身对周水露出了一个说不清是悲伤中有欣慰还是喜悦难藏苦恨的笑容:“阿水,站在这里别动,等…等一会我再带你去姝州河姆壶。”

      说完,她双眼失神,全身软倒下去,□□正当半步返虚时灵魂出窍的那样萎靡,簌簌如一件人皮外套折倒在地。周水几时见过这样的情景,她再是沉稳也不过稚童,当即惊得“啊”一声叫了出口,眼睛瞪圆,身子前倾,险些迈出脚就要抢上前扶阿姊。

      也不知道是想起谢轻容“临行”前的嘱咐,还是震骇太过移不开步,或者另有一分较量,总之她到底没有走开,一双天足生了根,钉在地面上。

      不一会儿,她摸了摸腰间绑的袋子,算算除了勉强装进这里头的竹简和玉书,其余当用的竟然已经挥霍一空,只剩个炒不破的矿石子,又是一叹:“就留不下你。”

      说着,她低眉垂眼,指尖不住上下抛弄那矿石子,眼睛里千百种光影作戏,竟然看尽众生相,硬是把这矿石子如软泥一般拿捏变形了。细细看她肉肉的嫩手,风雷冰火竟听凭她号令似的舞作一团,又不像什么术法,更是都带着点寒气。

      她竟然已是把一体的五行变化执掌,就以本来力量控得这矿石子不脱把控!

      更巧是娑摸着这矿石子,脚掌抵着血劫初散的草地,眉心向着才蒙上又出的皎月,合了一个极阴的时辰,不经意间体内运转得宜,已经有了本相。她才不觉得,还着意将只比自个儿掌心大些的矿石子炼成细细长长的棍状物,两头各箍了圈子,还想在上面刻“如意金箍棒”,奈何尚不识得这几个字,才作罢了。

      这山寨如意棒才成,她便发了愁,因为并不知道其他法门,这棒子既不能缩至毫毛贴耳内暗藏,亦不能顶天立地仗打神魔。空有形不可怕,这山寨如意棒连唬人都做不到,等于她只是造了个孩子玩具而已,用上恁大力,其实不过是做了和铁匠一般的活计,这才呕人。

      周水丧了气,应该是不肯承认先前做了无用功,便把这棒子收好,嘴里破天荒嘟囔道:“不要紧,我学了造法,迟早能制出,再不济也比之前盗来的好多了。”

      看官们莫笑,这是因为从小除了人情冷暖没什么事做不成而苦恼过,所以傲气得很,一点也不觉得把自己同制器的人比手艺是什么难以企及的事了。

      这样停顿了,大概才终于注意到自己身体里那些极好用的巫力已经井然有序不慌不忙地循迹游走,周水当场盘腿坐下內视一番,看看这是如何境况。这姿势还是谢轻容教给她的,周水听她说修炼之人往往如此,自是深信不疑。

      这一修炼,日月轮转不休,等她醒来已经全身是汗,裹着一卷羊毛毯子,横卧在马车里。周水赶紧掀开毯子,扎稳步子坐好,抬手撩了布帘向马车窗外看。哪知道外面已经微雪,一不留神,她竟然为霏霏美景气血一滞,打了个冷战。

      “还以为要到了开春才见得到你,”前面的门板向外打开,周水循声看去,是谢阿姊,“再过几程就是姝州壶北的贺宜国,打算到那里再找落脚处呢。阿水醒了,先把衣服换上吧。”

      她这样说着,自己身上已经是一身紫色滚青边的窄袖对襟棉袍,手臂和小腿都用皮护具扎紧,一派标准的武人扮相。周水见阿姊穿得如此威风凛凛,自己也是意动,翻了翻那堆叠好的衣服却没找到这样的绑带,就拉住谢轻容问:“这样的绑带还有吗?”

      才一出口,她发现自己声音已经有点变化,抓着轻容的那只手也比原先厚实,忙用水凝了一面镜子,聚集一点其他的巫力在背面作反射。试了许多下才发现,那种刺骨却洁亮的最适合,对镜一看,只见自己还穿着最早那身衣服,但已经不再紧巴巴地,看起来也有六七岁的样子了。

      谢轻容回头,笑笑说:“这是成年了才能绑的,每天晚上都要解下来才睡觉,你现在绑了,对发育不好。”她也不具体解释怎么个不好法,推门出去了。

      周水穿的那件是墨蓝的交领襦裙,用褐色带子系着腰间,看起来和谢轻容一样,低调沉稳。穿着衣服的时候,她听到前面传来絮絮的说话声,像是还有人的样子,本来以为是路上经过的人,倒没多想。而她正要和谢阿姊问询贺宜国的事,才探出头就看到前面还坐着一个男人,看起来才十五,斜斜靠在谢轻容怀里。

      原来是他在和阿姊说话。水妹出来了,小两口就驾驭着马儿缓缓停下。

      男人穿得稍微单薄些,看着是从头裹到了脚,其实并没有多少棉,看起来他也并不觉得冷。周水有点好奇,打量着他,问谢轻容道:“其是阿谁人(他是谁)?”

      她似不经意瞟过,一眼看出来男人听不懂邬川话,支着耳朵冥思苦想呢。

      谢轻容也没多想,以为她是习惯了方言,还是用普通话回道:“是我新娶的仓佳氏,以后可以叫他…”她被难住了,姐夫?似乎哪里怪怪的。

      好在小时雨拉住了她的手,冲她摇摇头:“妹妹叫我仲倌就好了。”

      周水左右看看,一言不发,好像没听到,又好像听到了。三人之间突然有些微妙的尴尬,谢轻容欲言又止,心里暗忖:水妹原来对时雨还是满意的呀?现在怎么好像……不太看得上?不过是重来一次,蝴蝶效应还能改变第一印象吗?

      好在这个时候,一个焦黑如炭的半大小子三两步从马车后跑上前来,一句话打破了凝固的气氛:“大娘子,公子,在这地吗?”

      他的普通话才学不久,也没有时雨那么聪慧通达,只能说些简单的词语,还囫囵着咬字。周水瞥他一眼,又问,这回用了普通话:“阿姊,这个也是你娶来的吗?”话是这么说,但她语气里的轻忽和不敢置信,让这问句变成一个十分肯定的反问句,听起来是嫌弃到了极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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