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狐狸眠冢上》斯人笑

6、酒席

　　集市混乱后，成名一行人和百落一只狐，来到酒家。

　　这一路上，因为百落着实不满百华不顾他的阻拦答应这顿饭的行为，一直气鼓鼓地窝在百华怀里盘算着回去怎么整顿她，竟未能及时察觉到陈莘这个心怀不轨的小人已经对百华展开了攻势。等在酒席入座时，百华显然已经对彬彬有礼的陈莘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显然陈莘对这里还是比较熟悉的，客套几句并询问了百华的忌口之后，利落迅速地点了酒菜，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酒菜。成名心细，特地为狐狸要了个碟子和茶碗，好让他尝尝酒菜。

　　后知后觉的百落趴在百华身边的长凳上，看着对妹妹各种献殷勤的陈莘，心中忍不住唾骂：

　　小人，卑鄙小人！能跟我家小书生这样的清秀男人在一起逛集市还不知足，还贪图我妹妹的美色，简直太可耻！

　　偏头再看看对面的成名，依旧是从容淡定，并未因与美人同桌而有何献媚之举。啧啧啧，能够做到美人当前面不改色，这样儿的才算真君子！百落这样想着，对小书生的爱慕又多了几分。

　　成名注意到这狐狸直勾勾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微微探身摸了摸小狐狸背上的毛以示友好，小狐狸欢喜地哼了一声，谄媚地抖了抖身上的毛，主动凑上前来，前爪都快要趴到桌台上了。

　　百华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扭过头去假装不认识这只奴颜婢膝的狐狸。

　　这时候，陈莘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姑娘，还不知道你芳名呢？可否告知小生？”

　　百华“噢”了一声，显然连出门在外要用化名的常识都没有，直接就招了，

　　“我叫百华，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百，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华。”

　　什么鬼，文绉绉的，说好的“落华”呢，简直没把兄长起名的良苦用心放在心上。百落愤愤地“嗷”了一声，陈莘皱着眉头瞧了一眼这个累赘，不过本着爱屋及乌之心，还是故作礼貌地问，

　　“这只小狐狸是姑娘养的宠物嘛，怪可爱的，叫什么名字啊？”

　　百华完全不经大脑，谎话直来，“他叫百落，落花流水的落。不是我的宠物啦。只是他以前到我家偷鸡大腿被我娘亲打伤了，我救下了他，他就常常伴在我身边保护我，应该是报恩吧。我随便给他起的名字。”

　　“哦，原来这狐狸有小偷小摸的黑历史啊，不过懂得知恩图报知错就改就行，对小动物嘛，要求不能太高。”陈莘表示宽宏大量，然而没料到他想要讨好的美人也是一只小动物。百华顿时就冷了脸。美丽的小动物和不美丽的小动物都生气了，气氛一下有点尴尬。

　　成名笑了，“百华姑娘，您的名字倒是很文气，不过这只小狐狸的名字，听上去可带着凋零之意啊，又是败又是落的，看来起的时候有点随意啊。”

　　瞥了一眼被成名嫌弃名字而无精打采的狐狸，百华哈哈一笑，“是啊，起的时候确实很随意呢！”

　　尴尬气氛烟消云散，陈莘又开始套近乎，

　　“百华姑娘，您不但名字文气，谈吐之间也是才气非凡，真是难得的才貌双全的佳人。姑娘这一定是读过不少书吧！”

　　百华平日里被百落打击惯了，最经不起别人夸奖，一被夸就会忘乎所以飘飘然，“啊哟，您过奖了，我不过是看过些书罢了。我兄长经常会带些书给我看，我呢，也就看了不少啦……”

　　“百华姑娘还有位兄长？”陈莘饶有兴趣，“不知道这位兄长名甚？想来也定不是一般的人物啊！”

　　百华继续飘飘然，“我兄长，哈哈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才华，而且不爱读书，半文盲，一点儿才气也没有。名字刚刚不是告诉过你们了嘛，就是百落啊。”

　　糟糕，露馅儿了！百落身体一软，冷汗直出。

　　这边成名与陈莘已是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不明就以的百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望向“尴尬气氛调节小能手”成名，

　　于是，成名不负众望，和颜悦色地向百华指出，“百华姑娘，百落，您不是说是这只狐狸的名字嘛？”

　　百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漏了馅儿，然而她眼珠“骨碌”一转，立刻影后附身，“啊，是呀，因为我兄长常常出门远行，我思念心切，才给狐狸起了兄长的名字，实在刚刚没有说清楚，见笑啦……”

　　算你机智，百落长嘘一口气。

　　成名不易察觉地微微蹙眉，陈莘则毫不在意地继续套近乎，

　　“百华姑娘如此兰心蕙质，一定出自大户人家，不知爹娘是做什么的？”

　　陈莘你丫好烦！是不是来盘问户口的？百落快崩溃了，这样下去百华一定会漏更多馅儿的。

　　“啊，我爹娘是做药材生意的，常年在外地奔波。”百华开始演戏。

　　百落的崩溃更深一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为什么一定要挑成名家历代从事的行当！

　　成名果然很有兴趣的样子，“令尊原来也是医者仁士，真巧啊，成某祖辈行医，偶尔也做些药材买卖，看来我们两家是同行呢。成某过去几年一直住在京城，这次回乡，也是想重振家业。令尊历练多年，见识定是高于晚辈的。晚辈才拙，一直希望得到业内高人指点。不知如果有机会，可否请令尊于陋居一聚？”

　　这下百落忍不住了，直接用爪子挠了一下百华，怒目而视，

　　百华终于意识到自己貌似有暴露身份的危险了，不觉干咳两声，

　　“我爹娘现在不在家……”

　　陈莘抢过话头，“没关系，你和你兄长来也行，我们就住在集市附近的槐远村，你到村里随便问人成家大宅在哪里，就能找到了。”

　　百华感到自己又被挠了一下，侧身一看百落已经怒火中烧了，对她拼命摇头。百华犹豫不决。

　　陈莘对这只狐狸翻了个大白眼，只能跳开话题，问道，

　　“话说百华姑娘家住哪里？”

　　这下百华知道不能暴露再多信息了，硬着头皮开始编，“啊，我们住在集市外还挺远的地方，到您那儿可能不太方便……”

　　沉默有一会儿了的成名突然说话了，

　　“如果姑娘是因为担心路途遥远，来回不方便的话，可以在我家多住几日，成家虽说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是招待您和您的百落兄长还是没有问题的。成某并无二心，只是难得有缘遇到行道中人，真的是有问题想要请教，当然，如果实在不方便，成某也不勉强。”话语间，神色略带失望。

　　天知道，百落最看不得小书生失落了！小书生要是不开心，百落就觉得他的世界坍塌了。于是挠百华的爪子自动放下了。

　　百华感受到了这一异常，知道兄长的意思是答应了，虽然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他态度转变的原因，但还是按照兄长的指示回复了，

　　“恩，既然您诚意邀请，我就替我兄长答应了。成名大哥不用担心，我兄长很好说话的，回头我会跟他一起去的，放心吧。”

　　成名释然一笑。陈莘见百华答应了，喜上眉梢，

　　“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来好了。下午名哥要扫墓，那晚上日落之后，我和名哥在成家大宅等你们！”

　　百华矜持地点头以示同意，百落唉声叹气，他今晚缜密的计划显然泡汤了。

　　这顿酒席吃的真是一个浑浑噩噩。结束时，百华带着百落与成名与陈莘挥手告别时，陈莘还不顾男女大防地悄悄在百华耳边说了一句话，百落压根听不清，大为不悦。

　　回家以后，就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百落立刻幻作人形，以恢复和百华的正常身高差，显示威望，然后开训，

　　“出门不会用化名，你真是傻！什么狐狸偷你鸡大腿了，爱吃鸡大腿的明明是你！给一只狐狸起跟你兄长一样的名字，亏你想得出！谁让你说你兄长半文盲了，这些长幼无序的话是你该说的吗！还有，谁让你随便编咱爹娘是做药材生意的了？你傻不？你知不知道成名家历代从医……”百落骂起来如同点了炮仗，炸的直响。

　　听到这里，被骂的觉得委屈的百华终于找到了反击的突破口，“我怎么知道他家历代从医？你帮我借回来的那些书里面好多医书药书的，我看多了，所以说咱爹娘做药材生意，因为这样我不容易露馅儿！”

　　“那废话，书都是他家的！能不医书药书多嘛！”百华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百华听出了猫腻，“哎？兄长你说什么？哟哟哟，听起来对成名大哥很熟的样子啊！难怪听成名大哥说眼熟你，他什么时候救过你？我就说你好像遮遮掩掩些什么。赶紧招出来！我看呐，说是帮我借书，借口吧，一定是趁机跑人家去搞什么破坏了！”

　　“你胡说个什么劲儿！”百落还想维持自己威严的气势，但一被揭穿自己的内心，就心虚了，气势也没了，脸也红了。

　　百华乐得看笑话，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嚷道，“哦哦哦！脸红了，你肯定是喜欢成名大哥！哈哈哈，看起来还是暗恋嘛，简直没出息！丢尽我们狐家的脸啦！”

　　百落简直恼羞成怒，“什么暗恋？明明我今晚打算出手的。就怪你给我惹事儿！还说！要不是你，我今晚绝对就把那小书生收了！”

　　百华表示绝对不相信，“啧啧啧”好几声，评论道，“还小书生，人比你大四岁呢好不好！没想到诶，我这缺心眼的兄长居然还会暗恋？说实在话，虽然你是我亲哥，我还是觉得你没戏，你看人家成名大哥多有才气为人多沉稳，绝对不会看上你的！”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那是性格互补，互补你懂吗？小孩子家家别嚷嚷的……”百落整个狐都不好了，简直要抓狂，忍不住要赶百华出房门了，百华极其知趣地开始往门边撤退，然而百落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她，

　　“你等等，陈莘那个小兔崽子最后拉着你说了些啥？”

　　“哦，他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百落只听得懂“约”这个字，咬牙切齿地捋起袖子就开始朝门外走，“陈莘那个小畜生，看我不揍死他……”

　　百华叹口气，不客气地伸出脚，在预想之中的“砰”之后，她冷静地俯视被绊倒一头栽倒在地痛的直哼哼的百落，“话可不能乱说啊。难道兄长您忘记了吗？其实我们才是畜生啊……”然后扬长而去，留下百落在地上哀鸣，

　　为什么我有这么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